荼蘼、木香、蔷薇三者都是蔷薇科蔷薇属植物,均具有花繁、枝长、攀援的特点;中国古人往往辅之以支架,设置成园林景观。大观园中有荼蘼架、木香棚、蔷薇架,这折射了当时的社会生活习俗。本文的重点不是花卉学、园艺学研究,而是深入分析这三个意象的文学文化内涵;藉此我们可以烛幽显微,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去观照曹雪芹的艺术渊源及《红楼梦》的艺术特色。
贾宝玉所撰的“睡足荼蘼梦亦香”脱胎自宋人的“酴釄香梦怯春寒”,这首作品入选《千家诗》;《千家诗》是曹寅在任期间刊刻,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大量引用《千家诗》中的作品。麝月抽到的诗句“开到荼蘼花事了”乃是“诗谶”。“荼蘼架”是明代以来通俗文学中常见的意象,《金瓶梅》中即有,是男女幽会之所。“木香棚”也是男女幽会之所,《金瓶梅》中也是频繁出现。“蔷薇架”的作用类似于屏风,起源于扬州,流行于市井之间;曹雪芹与扬州也有着深厚的渊源。本文即围绕以上问题展开。
一、荼 蘼
荼蘼,又作酴醾、酴釄,是蔷薇科蔷薇属落叶或半常绿蔓生小灌木,攀缘茎,茎绿色;初夏开花,花白色,有香味。大观园中有荼蘼景致,《红楼梦》第十七至十八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贾政等人)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红楼梦》中的对联、曲子、诗句中三次出现了“荼蘼”,我们逐一探讨。贾政测试贾宝玉才情,命宝玉为景点撰联,宝玉撰得一联:“吟成豆蔻才尤艳,睡足荼蘼梦亦香。”联语不脱香艳气息,“荼蘼”之句应是切景,不纯为虚造;荼蘼清香悠远,熏染梦境,所以有“梦亦香”之语。上联用的是杜牧《赠别》“豆蔻梢头二月初”之典,而下联将“荼蘼”和“梦”“香”绾合则与郑会《题邸间壁》“酴釄香梦怯春寒”相似。郑会在诗歌史上寂寂无名,这一首诗收录于古代流传极广的蒙学读物《千家诗》。康熙四十五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刊行的《楝亭十二种》中收有《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署名“后村先生编集”;“后村先生”即南宋刘克庄,字潜夫,自称后村居士。正是因为这种特殊因缘,曹雪芹对《千家诗》情有独钟。蔡义江先生发现,《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夜宴中,行酒令时所抽的花签诗句,极大部分均可在《千家诗》中找到。《红楼梦》对《千家诗》的摘引、化用非常普遍,曹雪芹有意识地把《千家诗》罗织到自己的小说中,包涵着一种含蓄的家族文化认同。以曹雪芹对《千家诗》的稔熟来看,“荼蘼梦亦香”之语源极有可能来自“酴釄香梦”。《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宝玉在“射覆”时引用的诗句“敲断玉钗红烛冷”,也是出自《题邸间壁》,可见曹雪芹对于这一首诗是熟悉的,全诗为:“酴釄香梦怯春寒,翠掩重门燕子闲。敲断玉钗红烛冷,计程应说到常山。”
中国古人往往根据花卉的自然属性,寄托情志;这样,花卉不再是纯粹客体,而是主客交融,“着我之色彩”。这是中国花卉文化的一个重要特点。荼蘼是晚春芳卉,在传统的“二十四番花信风”中,荼蘼是“谷雨”的第二候:“一候牡丹,二候荼蘼,三候楝花。”当荼蘼开放的时候,春天即将结束、夏天即将来临。宋代王淇《暮春游小园》描写了小园花事的递变:“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正是因为独特的花期,古人赋予了“开到荼蘼花事了”以盛时不再的喻意;这一首诗也是入选《千家诗》的。李渔《闲情偶寄》“种植部”云:“荼蘼之品,亚于蔷薇、木香,然亦屏间必须之物,以其花候稍迟,可续二种之不继也。‘开到荼蘼花事了’,每忆此句,情兴为之索然。”《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群芳抽花签喝酒;曹雪芹在这一回中不是“乱点鸳鸯谱”,每人所抽到的花签都与其地位相匹配,也预示其命运。麝月抽到的是“韶华胜极”的荼蘼花签,上面有“开到荼蘼花事了”的诗句。这句诗类似于古人所说的“谶言”,所谓“盛极而衰”,我们看这一回中的细节描写:“麝月问:‘怎么讲?’宝玉皱皱眉儿,忙将签藏了。”贾宝玉的“皱皱眉儿”和李渔的“情兴索然”如出一辙。
《红楼梦》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云儿所唱的曲子中出现了“荼蘼架”:“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蘼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这只曲子和冯梦龙《挂枝儿》《山歌》中所收录的明代民歌风神毕肖。荼蘼必须要以架子作为支撑,才能攀援而上成为景致;否则只会匍匐乱生,乱糟糟一堆,殊不雅致。宋代诗歌当中颇多“荼蘼架”之例,如司马光《南园杂诗六首》“修荼蘼架”、王安石《池上看金沙花数枝过酴醾架盛开二首》。宋代诗歌中的“荼蘼架”意象多与文人雅趣有关,除了司马光、王安石的作品外,我们再看一例,朱弁《曲洧旧闻》卷三:“蜀公(范镇)居许下,于所居造大堂,以‘长啸’名之。前有荼蘼架,高广可容数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时,燕客于其下。约曰:‘有飞花堕酒中者,为余浮一大白。’或语笑喧哗之际,微风过之,则满座无遗者。当时号为‘飞英会’,传之四远,无不以为美谈也。”
《全宋词》中收录了张先的《望江南》:“一点芳心无托处,荼蘼架上月迟迟”;元明清时期的戏剧、小说、时调中,“荼蘼架”成为经典的意象,是男女幽期密会之所。“荼蘼架”意象之定型首先当在于其“空间性”,“荼蘼架”一般不甚高,花叶繁盛,相对隐蔽;架子上方可以透进月色。这样不大不小、不疏不密、不明不暗的空间无疑是适合约会的场所。“荼蘼架”意象之定型其次在于其花香,荼蘼花香能否“催情”尚无科学证明,但最起码应该可以“助情”,氤氲的花香酝酿出浪漫的氛围。周玉波《明清民歌时调小曲中涉及荼蘼架的篇什》云:“明清时调小曲中,涉及荼蘼架的篇什更是多多,它几乎成了男欢女爱的一个陪衬物了。”文章中记录了十三首有关荼蘼架小曲。后来,他在《月上荼蘼架》中又增补数例,如《徽州雅调》之《急催玉歌》有云:“俏冤家,昨对奴,亲把佳期许下。许今夜黄昏后,来会奴家。到如今更儿阑,人儿静,为甚的不见来,看看月上荼蘼架。……”其实,早在元代散曲中,“荼蘼架”就已经常见,如张可久《双调·殿前欢·离思》:“春残豆蔻花,情寄鸳鸯帕,香冷荼蘼架”;商挺《潘妃曲》:“带月披星担惊怕,久立纱窗下,等候他。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原来风动荼蘼架。”与王安石、司马光、《曲洧旧闻》中的“雅趣”相比,上面所引的作品基本呈现出“俗趣”,也多是出现于民歌、散曲等俗文学作品中。
我们再看小说中的例子,《清平山堂话本》卷二《风月相思》:“一日,生问曰:‘连日不见琼娘子,固无恙乎?’答曰:‘娘子近日偶疾如疟,神思不宁,倚床作《望江南》词。’生曰:‘愿闻。’韶华云:‘香闺内,空自想佳期。独步花阴情绪乱,谩将珠泪两行垂,胜会在何时?恹恹病,此夕最难持。一点芳心无托处,荼蘼架上月迟迟,惆怅有谁知?’韶华别去。知琼有意于己,潸然下泪。”韶华所吟咏的这首词和《全宋词》中所收录的张先《望江南》一模一样;所以,笔者颇怀疑题名张先的《望江南》实是“荼蘼架”意象流行时期的元明作品,待考。《金瓶梅》第二十回《傻帮闲趋奉闹华筵 痴子弟争锋毁花院》也出现了“荼蘼架”意象:“步花径,阑干狭。防人觑,常惊吓。荆刺抓裙钗,倒闪在荼蘼架。”
简而言之,《红楼梦》中云儿所唱的这一支曲子中的“荼蘼架”是明代以来俗文学作品中所流行的一个意象;这也显示了曹雪芹熔铸百家、汇通雅俗的艺术渊源和创作功力。
二、木香棚
木香亦是蔷薇科蔷薇属花卉,是半常绿攀援灌木,树皮红褐色。荼蘼与木香同科同属,株型、花期、花形都颇多相似之处;古代的植物分类学比较粗疏,有时虽强为分辨,却仍是无法昭昭,如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九:“荼蘼花…一名木香,有二品,一种花大而棘,长条而紫心者为荼蘼;一种花小而繁,小枝而檀心者为木香。”这段文字就颇让人费解。因为一般来说,“长条”者为木香、“小枝”者为荼蘼才是。我们看《广群芳谱》中的记载,卷四十三:“木香,灌生条长,有刺如蔷薇,有三种花,开于四月,惟紫心白花者为最,香馥清远,高架万条,望若香雪。”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大略可以看出木香的三个特点:条长、色白、花香。《全唐诗》尚无明确之蔷薇科蔷薇属木香题材作品,《全宋诗》中木香始现芳踪,如徐集孙《檐上木香》:“无奈声声杜宇频,木香犹有一分春。檐头分得清香到,却谢寻常过路人。”杜宇即杜鹃,古人认为它的啼鸣具有物候意义,标志着春天结束、夏天到来;“檐头”、“清香”则点出了木香攀援、花香的特点。再如方回《治圃杂书二十首》其八:“十载前初种,酴醿间木香”;荼蘼、木香如兄如弟,往往结伴而种。大观园中也栽种有木香,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贾政等人)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与荼蘼一样,木香的生长最好有人工扶植,不同的是,荼蘼一般是支“架”,而木香一般是搭“棚”。“木香棚”成为常见的生活景致与文学意象也是明代以后,如孙承恩《东园记》“西有木香棚”、曹伯启《与孙大方真人对酌木香棚下》“棚上雪香棚下客”、刘鹗《夜阑再用前韵》“风光翻盛木香棚”、张英《芙蓉溪记》“稍东为木香棚”、田雯《方氏园亭杂诗》“上有木香棚,无数蜂蜨喧”。
木香和荼蘼、蔷薇均是近亲,未尝厚此薄彼;除了与荼蘼“搭档”外,它还经常与蔷薇相依。明清时期,“木香棚”几乎成为园林中不可或缺的雅居,文震亨《长物志》卷二“蔷薇木香”条用了一个“必”字:“尝见人家园林中必以竹为屏,牵五色蔷薇于上;架木为轩,名‘木香棚’。花时杂坐其下,此何异酒食肆中。然二种非屏架不堪植。”比起市井酒肆,“木香棚”更有雅趣。李渔《闲情偶寄》“种植部”则更加细致地指出蔷薇适合为屋墙,而木香适合作屋顶,因为木香的枝条更长,两者互补:“木香花密而香浓,此其稍胜蔷薇者也。然结屏单靠此种,未免冷落,势必依傍蔷薇。蔷薇宜架,木香宜棚者,以蔷薇条干之所及,不及木香之远也。木香作屋,蔷薇作垣,二者各尽其长,主人亦均收其利矣。”
与上文提到的“荼蘼架”一样,“木香棚”也往往是幽期密会之所,《金瓶梅》书中有多处关于木香棚的描写,多有情色暗示,如第十二回《潘金莲私仆受辱 刘理星魇胜求财》:“这个香囊葫芦儿,你不在家,奴那日同孟三姐在花园里做生活,因从木香棚下过,带儿系不牢,就抓落在地,我那里没寻,谁知这奴才拾了。”第十九回《草里蛇逻打蒋竹山
李瓶儿情感西门庆》:“话说西门庆起盖花园卷棚,约有半年光阴……里面花木庭台,一望无际,端的好座花园,只见……木香棚与荼蘼架相连”,“见楼前牡丹花畔,芍药圃、海棠轩、蔷薇架、木香棚,又有耐寒君子竹、欺雪大夫松”。第八十二回《陈敬济弄一得双 潘金莲热心冷面》:“敬济得手,走来花园中,只见花筛月影,参差互映。走到荼蘼架下,远望见妇人摘去冠儿,乱挽乌云,悄悄在木香棚下独立。”
《金瓶梅》与《红楼梦》均是中国古代长篇白话小说的杰作,后者受到了前者的影响,相关研究成果已经相当丰硕、足资借鉴。从“荼蘼架”“木香棚”这两个名物,我们或也可窥见此中消息。
三、蔷 薇
与荼蘼、木香一样,蔷薇也是蔷薇科蔷薇属,匍匐状小灌木。蔷薇需要架子扶植生长,唐诗中即多“蔷薇架”诗例,如元稹有《蔷薇架》之诗;白居易《裴常侍以题蔷薇架十八韵见示……》有“托质依高架,攒花对小堂”之句。虽然蔷薇木架早已有之,但是以蔷薇为宽幅屏风,则还是明清以来的流行现象。李渔《闲情偶寄》中详细论述以蔷薇结成屏风的优势、方法、效果、起源等。蔷薇屏风的优势在于花色丰富、争奇斗艳,《闲情偶寄·种植部》“藤本第二”:“结屏之花,蔷薇居首。其可爱者,则在富于种而不一其色。大约屏间之花,贵在五彩缤纷,若上下四旁皆一其色,则是佳人忌作之绣,庸工不绘之图,列于亭斋,有何意致?……蔷薇之苗裔极繁,其色有赤,有红,有黄,有紫,甚至有黑;即红之一色,又判数等,有大红、深红、浅红、肉红、粉红之异。屏之宽者,尽其种类所有而植之,使条梗蔓延相错,花时斗丽,可傲步障于石崇。然征名考实,则皆蔷薇也。是屏花之富者,莫过于蔷薇。”蔷薇屏风的支架则用竹子编成竹网,网眼可方、可斜;隔屏透视,对面景致不即不离。蔷薇屏风起源于扬州、逐渐风行,市井之间的茶坊酒肆纷纷效仿,对此李渔似有微词。《闲情偶寄·种植部》“藤本第二”:“藤本之花,必须扶植。扶植之具,莫妙于从前成法之用竹屏。或方其眼,或斜其槅,因作葳蕤柱石,遂成锦绣墙垣,使内外之人,隔花阻叶,碍紫间红,可望而不可亲,此善制也。无奈近日茶坊酒肆,无一不然,有花即以植花,无花则以代壁。此习始于维扬,今日渐近他处矣。”
蔷薇屏风未必如李渔所说专始于扬州,但是扬州的花架颇负盛名却是事实。清代李斗的《扬州画舫录》卷十七记载了花架的材质、用途,以及计价:“花架有一面夹堂之分,方罫象眼诸式。盖以围护花树之用,诸园皆有之。多种宝相、蔷薇、月季之属,谓之‘架花’。价以见方计工。料用杉槁、杨柳木条、薰竹竿、黄竹竿、荆笆、籀竹片、花竹片、棕绳。……”“方罫象眼”均是围棋术语,形容花架洞眼的形状。棋盘上的方格称为“方罫”;两个棋子下在“田”字形的斜对角上,其中央的交叉点称为“象眼”,“象眼”所交汇的两条对角线将一个方格分割成了四个三角形。这和《闲情偶寄》中的“或方其眼,或斜其槅”相符。花架的主要材料还是竹子,是按照平方(“见方”)来计价的;清代扬州的花架制作已经颇具规模,贩运四方。
大观园中有蔷薇花架,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院中满架蔷薇,宝相。转过花障,则见青溪前阻。”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刚到了蔷薇花架,只听有人哽噎之声。宝玉心中疑惑,便站住细听,果然架下那边有人。如今五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际,宝玉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
《红楼梦》中的蔷薇花架也有屏障作用,也可以隔屏探望;这和李渔《闲情偶寄》中的记载非常吻合。我们可以发现,曹雪芹关于花卉的许多看法在《闲情偶寄》中都是有迹可循的;笔者在其他论文中还会论及。上文已经提到,花架是扬州的名产;《红楼梦》中出现蔷薇架也颇耐人寻味,应该不完全是无因。康熙四十二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奉旨兼任两淮巡盐御史,与苏州织造李煦轮管两淮盐政。从此,扬州成为曹寅重要的仕宦、交游之地;他曾经在扬州接驾,刊刻《全唐诗》。可以说,曹雪芹家族与扬州渊源甚深;《红楼梦》中关于扬州的记述也不止一处。
《红楼梦》中尚有蔷薇药用价值的记载,第五十九回《柳叶渚边嗔莺咤燕 绛云轩里召将飞符》:“一日清晓,宝钗春困已醒。……于是唤起湘云等人来,一面梳洗,湘云因说两腮作痒,恐又犯了杏斑癣,因问宝钗要些蔷薇硝来。”“蔷薇硝”是一种药用化妆品,其成分可能由蔷薇露和银硝合成。野生灌木蔷薇的根枝叶花均可入药;“硝”,是某些矿物盐的总称,一般具有消散、祛腐的功效。“蔷薇硝”可能是以蔷薇露调制银硝而成。花露采用蒸馏法制成,清代顾禄《桐桥倚棹录》卷十所列举的苏州所产花露中就有“野蔷薇露”之名。第六十回《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出茯苓霜》中,贾环向彩云说道:“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买的银硝强。”除却蔷薇露,《红楼梦》中还出现了“玫瑰花露”、“木樨清露”等花露,这些都是苏州名产。《红楼梦》中所出现的花卉制品与苏州往往有密切的关系;笔者在其他论文中还有论及,这里就不展开了。
结 语
本文较为深入地探讨了《红楼梦》荼蘼架、木香棚、蔷薇架,有助于认识《红楼梦》所处时代的社会生活、审美风尚。更重要的是,通过精研、细读《红楼梦》中的荼蘼、木香、蔷薇,我们可以“于细微处见精神”,去破译曹雪芹创作时的“密码”,如曹雪芹与《千家诗》的关系、《红楼梦》与《金瓶梅》的关系、《红楼梦》与《闲情偶寄》的关系、曹雪芹与扬州的关系等。所谓“一花一世界”、“以小见大”,深入细致地研究《红楼梦》中的植物文化,或许可以成为“红学”、“曹学”研究的一个新视角、新思路。注:
①曹雪芹、高鹗著《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②孔令彬《〈千家诗〉与〈红楼梦〉》,《红楼梦学刊》2008年第6期。
③“花信风”,是指应花期而来的风。自小寒至谷雨,总共八个节气(小寒、大寒、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十五日为一节气,五日为一候,一节气含三候。八节气共计一百二十天,二十四候,每候应一种花信。这期间,会有二十四种花在“信风”的吹拂下相继开放,这就是所谓的“二十四番花信风”。详见程杰《“二十四番花信风”考》,《阅江学刊》2010年第1期。
④周玉波《明清民歌时调小曲中涉及荼蘼架的篇什》,《文教资料》1994年第1期。
⑤周玉波《月上荼蘼架》,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42-43页。
⑥《清平山堂话本》源自明刊《六十家小说》;原刊者洪楩,明嘉靖时期钱塘人。该书所收作品大半为元明时期作品,至晚也作于明嘉靖之前。详见谭正璧校点《清平山堂话本》“出版说明”,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全宋词》中的张先《望江南》辑自《花草粹编》卷五。《花草粹编》是明代陈耀文所编,刊刻于明万历十一年(1583)。《花草粹编》是明代最大的词选,但“从笔记小说中采录的大量虚构人物和神仙鬼怪之词,使《花草粹编》既有淆杂之感,又有荒诞不经的色彩”。详见张仲谋《文献价值与选本价值的悖离——读陈耀文〈花草粹编〉》,《文学遗产》2012年第2期。《花草粹编》成书于《清平山堂话本》之后,所以,笔者怀疑《花草粹编》卷五中的《望江南》实出自《清平山堂话本》,拟托于张先。当然,目前还只是“大胆假设”,有待“小心求证”。
⑦[明]孙承恩《文简集》卷三十二,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1987年版。
⑧[元]曹伯启《曹文贞公诗集》卷九,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1987年版。
⑨[元]刘鹗《惟实集》卷六,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1987年版。
⑩[清]张英《文端集》卷四十二,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1987年版。
?[清]田雯《古欢堂集》卷三,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1987年版。
?孟晖《蔷薇露》《蔷薇硝》,收录于《贵妃的红汗》,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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