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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金瓶梅》建国前传播与接受的价值取向

时间:2023/11/9 作者: 明清小说研究 热度: 15478
·王平·

  论《金瓶梅》建国前传播与接受的价值取向

  ·王平·

  一部文学作品在传播接受过程中的价值取向,与作品本身的思想内容既有联系,又有所不同。《金瓶梅》在其建国前的传播接受史上,对其价值取向呈现出肯定与否定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肯定其价值的,又有审美艺术价值、伦理教化价值和社会认识价值等不同的取向;否定其价值的则主要着眼于其淫秽描写方面。这种情况的产生有主客观两方面的原因:传播者和接受者的文学观和道德观是主观方面的原因;《金瓶梅》内容自身的复杂性及社会文化思潮是客观方面的原因。对这些现象和原因作出实事求是的分析和论述,对于更好地把握和实现《金瓶梅》的多重价值,避免价值取向的扭曲,具有重要意义。

  《金瓶梅》传播接受价值

  一部文学作品的价值是在其传播与接受过程中实现的,其价值取向则多元并存,因人而异。《金瓶梅》传播与接受的价值取向亦复如是,如词话本卷首廿公作的跋语虽然十分简短,却指出了《金瓶梅》三方面的价值:一、“有所刺”的功利价值,二、“曲尽人间丑态”的认识价值,三、“处处埋伏因果”的劝惩价值①。满文本《金瓶梅序》说道:“历观编撰古词者,或劝善惩恶,以归祸福;或快志逞才,以著诗文;或明理言性,以喻他物;或好正恶邪,以辨忠奸。”②这种多元的价值取向贯穿于其问世以来的四百余年间。本文拟对建国前《金瓶梅》的价值取向进行归纳总结并初步分析其产生的原因,以期更好地把握和实现《金瓶梅》的多重价值,并避免其价值取向的扭曲。

一、伦理教化价值

就我们今天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对《金瓶梅》最早做出价值判断的当为袁宏道。他在万历二十四年(1596)致董其昌的信中说道:“《金瓶梅》从何得来?伏枕略观,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③枚乘是汉代著名辞赋家,在其代表作《七发》中,吴客指出楚太子“久耽安乐,日夜无极”,“纵耳目之欲,恣支体之安”,因而患病在身。只有请博闻强识的君子来启发诱导,改变其贪图安乐的情志,才可能痊愈。袁宏道认为《金瓶梅》告诉了人们相同的道理,而且更为重要深刻,于是才有“胜于枚生《七发》多矣”的赞叹。袁宏道对《金瓶梅》教化价值的肯定与其文学观相一致,是明末特定社会思潮的表现。

  强调《金瓶梅》的价值在于以轮回报应达到劝惩的教化目的,词话本欣欣子序最具代表性。从《金瓶梅》的情节结构来看,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等男女主人公皆因放纵欲望,终于败亡,这大概也是小说作者的初衷。欣欣子或许担心读者不能体会作者的良苦用心,而专注于淫乱的描写,所以在序中反复说道:“无非明人伦,戒淫奔,分淑慝,化善恶,知盛衰消长之机,取报应轮回之事,如在目前,始终如脉络贯通,如万系迎风而不乱也,使观者庶几可以一哂而忘忧也”;“既其乐矣,然乐极必悲生”;“至于淫人妻子,妻子淫人,祸因恶积,福缘善庆,种种皆不出循环之机,故天有春夏秋冬,人有悲欢离合,莫怪其然也。合天时者,远则子孙悠久,近则安享终身;逆天时者,身名罹丧,祸不旋踵”④。在欣欣子看来,以轮回报应实现教化目的,这是《金瓶梅》最为重要的价值。

  那么如何看待小说中“语涉俚俗,气含脂粉”的淫秽描写呢?欣欣子以为“富与贵,人之所慕也,鲜有不至于淫者。哀与怨,人之所恶也,鲜有不至于伤者”,显然对“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传统诗教提出了不同见解。他指出,《金瓶梅》“虽市井之常谈,闺房之碎语”,但“使三尺童子闻之,如饫天浆而拔鲸牙,洞洞然易晓。虽不比古之集理趣,文墨绰有可观”。这也就是他在序言中所说的“一哂而忘忧”,这实际上在不经意中道出了《金瓶梅》寓教于乐的价值。

  与其同时的“东吴弄珠客”为《金瓶梅》作序的第一句话就是:“《金瓶梅》,秽书也。”然后他又指出:“然作者亦自有意,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所谓“为世戒,非为世劝”,即此书是以西门庆、潘金莲等人为反面人物来告诫世人,而并非让世人以其为效法榜样。所以他说:“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⑤因此这位“东吴弄珠客”所强调的依然是《金瓶梅》的劝惩价值。

  清康熙年间紫髯狂客与欣欣子的见解十分一致,他在《豆棚闲话总评》中说:“趣如《西门传》而不善读之,乃误风流而为淫。其间警戒世人处,或在反面,或在夹缝,或极快,或极艳,而悲伤零落,寓乎其间,世人一时不解者也。”⑥

  同为康熙年间的满文本《金瓶梅序》的作者主要以报应轮回观念来肯定《金瓶梅》的劝惩价值:“其于修身齐家、裨益于国之事一无所有。至西门庆以计力药杀武大,犹为武大之妻潘金莲以春药而死,潘金莲以药毒二夫,又被武松白刃碎尸。如西门庆通奸于各人之妻,其妇婢于伊在时即被其婿与家僮玷污。吴月娘背其夫,宠其婿使入内室,奸淫西门庆之婢,不特为乱于内室……西门庆虑遂谋中,逞一时之巧,其势及至省垣,而死后尸未及寒,窃者窃,离者离,亡者亡,诈者诈,出者出,无不如灯消火灭之烬也。其附炎趋势之徒,亦皆陆续无不如花残木落之败也。其报应轻重之称,犹戥秤毫无高低之差池焉。”⑦由此可见,清康熙年间《金瓶梅》流传甚广,以至于满族统治者也十分重视此书,他们所看重的正是《金瓶梅》的劝惩价值。

  近代的许多论者大都注意到了《金瓶梅》的教化价值。四桥居士在《续金瓶梅序》中指出:“《金瓶梅》一书,虽系空言,但观西门平生所为,淫荡无节,蛮横已极,宜乎及身即受惨变,乃享厚福以终?至其报复,亦不过妻散财亡,家门零落而止,似乎天道悠远,所报不足以蔽其辜,此《隔帘花影》四十八卷所以继正续两编而作也。”⑧这实际上是说《金瓶梅》的报应轮回还不够充分。著名小说家吴趼人在1906年《月月小说》第一卷发表的《杂说》中说:“《金瓶梅》、《肉蒲团》,此皆著名之淫书也,然其实皆惩淫之作,此非著作者之自负如此,即善读者亦能知此意,固非余一人之私言也。顾世人每每指为淫书,官府且从而禁之,亦可见善读者之难其人矣。”⑨吴趼人身为小说家,十分明白不能仅仅从表面上来理解小说的创作心理和创作动机,而应当从更深的层面把握小说家的良苦用心。

  1936年上海新文化书社再版本《古本金瓶梅》前有观海道人所撰序言,落款时间为大明嘉靖三十七年,显系伪托。他也再三强调了《金瓶梅》的劝惩价值:“子不观乎书中所纪之人乎?某人者,邪淫昏妄,其受祸终必不免,甚且殃及妻孥子女焉。某人者,温恭笃行,其获福终亦可期,甚且泽及亲邻族党焉。此报施之说,因果昭昭,固尝详举于书中也。至于前之所以举其炽盛繁华者,正所以显其后之凄凉寥寂也;前之所以详其势焰熏天者,正所以证其后之衰败不堪也。一善一恶,一盛一衰,后事前因,历历不爽,此正所以警惕乎恶者,奖励乎善者也。”⑩

  也有的论者从显与隐的辩证关系入手,肯定《金瓶梅》的教化价值。如西湖钓叟《续金瓶梅集序》认为:“《金瓶梅》旧本,言情之书也。情至则流易于败检而荡性。今人观其显不知其隐,见其放不知其止,喜其夸不知其所刺……《西游》阐心而证道于魔,《水浒》戒侠而崇义于盗,《金瓶梅》惩淫乱而炫情于色,此皆显言之,夸言之,放言之,而其旨则在以隐,以刺,以止之间。唯不知者曰怪,曰暴,曰淫,以为非圣而畔道焉。”?这位论者同样是肯定《金瓶梅》的伦理教化价值,但能够顾及小说的实际描写,提醒读者要透过表面内容把握住其实质。

  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有大量戏剧改编不同,《金瓶梅》改编为戏曲的数量较少。刊刻于乾隆乙卯年(1795)由画舫中人改编的《奇酸记》传奇共四折,每折六出,共二十四出。第一折“梵僧现世修灵药”,包括“灵药现身”、“西门贾毒”、“子虚饯配”、“玉楼酸赏”、“卖奸买毒”、“降神修药”等六出。最后一折“禅师下山超孽业”包括“普静寻徒”、“琵琶变调”、“孟舟感故”、“祭金杀敬”、“爹儿双变”、“孝成酸释”等六出。从这些出目不难看出,其用意主要是惩戒淫乱?。郑小白改编的《金瓶梅传奇》分为上、下两卷,共三十四出。该剧将《水浒传》和《金瓶梅》的有关内容揉为一体,以西门庆和潘金莲为主人公,目的也在于劝戒淫乱?。由《金瓶梅》改编的子弟书有“得钞傲妻”、“哭官哥”、“不垂别泪”、“春梅游旧家池馆”、“永福寺”、“挑帘定计”、“葡萄架”、“续钞借银”等名目?。从这些名目可以看出,改编者似乎更为注重表现世态炎凉。

二、社会认识价值

前面曾经说到词话本《金瓶梅》廿公所作跋语,虽不过寥寥数语,却以“曲尽人间丑态”六字概括了《金瓶梅》的社会认识价值。谢肇淛的《金瓶梅跋》则对其社会认识价值分析得比较全面:“其中朝野之政务,官私之晋接,闺闼之媟语,市里之猥谈,与夫势交利合之态,心输背笑之局,桑中濮上之期,尊罍枕席之语,驵侩机械意智,粉黛之自媚争妍,狎客之从谀逢迎,奴佁之稽唇淬语,穷极境象,骇意快心。譬之范工抟泥,妍媸老少,人鬼万殊,不徒肖其貌,且并其神传之。信稗官之上乘,炉锤之妙手也。”?这段话从几个方面形象地概括了《金瓶梅》对社会各个方面的反映,强调了《金瓶梅》的认识价值。首先,《金瓶梅》表现的社会生活面十分广阔,上至朝廷政务,下至市井猥谈,均有细致描写。其次,对各个社会阶层的精神面貌刻画得惟妙惟肖。他特别声明:“有嗤余诲淫者,余不敢知。”

  清初谢颐(即张潮)在《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叙》中充分肯定了张竹坡对《金瓶梅》认识价值的挖掘:“故悬鉴燃犀,遂使雪月风花、瓶磬篦梳、陈茎落叶诸精灵等物,妆娇逞态,以欺世于数百年间,一旦潜形无地,蜂蝶留名,杏梅争色,竹坡其碧眼胡乎!向弄珠客教人生怜悯畏惧心,今后看官睹西门庆等各色幻物,弄影行间,能不怜悯,能不畏惧乎!其视金莲,当作弊屣观矣。”?

  进入20世纪以来,评论者更为重视《金瓶梅》的社会认识价值。平子(即狄葆贤)在1904年《新小说》第八号《小说丛话》中论道:“《金瓶梅》一书,作者抱无穷冤抑,无限深痛,而又处黑暗之时代,无可与言,无从发泄,不得已藉小说以鸣之。其描写当时之社会情状,略见一斑。然与《水浒传》不同:《水浒》多正笔,《金瓶》多侧笔;《水浒》多明写,《金瓶》多暗刺;《水浒》多快语,《金瓶》多痛语;《水浒》明白畅快,《金瓶》隐抑悽恻;《水浒》抱奇愤,《金瓶》抱奇冤。处境不同,故下笔亦不同。”?

  天僇生(即王钟麒)1907年在《月月小说》第二卷《中国三大家小说论赞》中说:“时则若王氏之《金瓶梅》。元美生长华阀,抱奇才,不可一世,乃因与杨仲芳结纳之故,致为严嵩所忌,戮及其亲,深极哀痛,无所发其愤。彼以为中国之人物、之社会,皆至污极贱,贪鄙淫秽,靡所不至其极,于是而作是书。盖其心目中,固无一人能少有价值者。彼其记西门庆,则言富人之淫恶也;记潘金莲,则伤女界之秽乱也;记花子虚、李瓶儿,则悲友道之衰微也;记宋蕙莲,则哀谗佞之为祸也;记蔡太师,则痛仕途黑暗,贿赂公行也。嗟乎!嗟乎!天下有过人之才人,遭际浊世,把弥天之怨,不得不流而为厌世主义,又从而摹绘之,使并世之恶德,不能少自讳匿者,是则王氏著书之苦心也。轻薄小儿,以其善写淫媟也宝之,而此书遂为老师宿儒所垢病,亦不察之甚矣。”?认定王世贞是《金瓶梅》的作者固然有待商榷,但对《金瓶梅》社会认识价值的论述却是深刻稳妥的。

  废物(即王文濡)1915年在《香艳杂志》第九期《小说谈》中特别强调了《金瓶梅》对下层社会的认识价值:“《金瓶梅》何以为才子之作,以其所描写为下等社会情事也。中上两等社会,吾人固习见而习闻之。执笔状之,则连篇累牍,势不难举,身所接抅,心所蕴蓄,目所见,耳所闻,一一如数家珍。况我国下等社会,情事尤为复杂,描写更难着笔。西人小说家,如司各脱、迭更司辈,其著作脍炙人口者亦以此。元美为有明一代作家,文字古奥,直追秦汉,何以降心为此?即曰有所为而为,惩淫可也,导淫诲淫不可也。”在《废物赘语》中又说:“小说以叙述下流社会情况为最难着笔。非身入其中,深知其事者,断不能凭空结撰,摹绘尽致,此文人学士之所短。而旧小说如《金瓶梅》等书,所以旷世不一见也。”?

  陈独秀、胡适、钱玄同等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代表性人物,对古代文学的价值基本持一种否定态度,且不时表现出一种矛盾和过激的心态。1917年他们就包括《金瓶梅》在内的古代小说的价值问题曾展开过讨论。钱玄同在《与陈独秀书》中说:“我以为元明以来的词曲小说,在《中国文学史》里面,必须要详细讲明。并且不可轻视,要认做当时极有价值的文学才是。”?在《寄胡适之先生》中说:“《金瓶梅》一书,断不可与一切专谈淫猥之书同日而语。此书为一种骄奢淫佚、不知礼仪廉耻之腐败社会写照。观其书中所叙之人,无论官绅男女,面子上是老爷、太太、小姐,而一开口,一动作,无一非极下作极无耻之语言之行事,正是今之积蓄不义钱财而专事打扑克、逛窑子、讨小老婆者之真相。”?

  陈独秀在《答钱玄同》中回答说:“中国小说,有两大毛病:第一是描写淫态,过于显露;第二是过贪冗长。(《金瓶梅》、《红楼梦》细细说那饮食衣服装饰摆设,实在讨厌。)这也是‘名山著述的思想’的余毒。”?但他此前在《答胡适》中曾说:“足下及玄同先生盛称《水浒》、《红楼》等为古今说部第一,而均不及《金瓶梅》,何耶?此书描写恶社会,真如禹鼎铸奸,无微不至,《红楼梦》全脱胎于《金瓶梅》,而文章清健自然,远不及也。乃以其描写淫态而弃之耶?则《水浒》、《红楼》又焉能免?”?在陈独秀看来,《金瓶梅》的价值甚至要超过《水浒传》和《红楼梦》,原因即在于《金瓶梅》对社会的描写无微不至。

  胡适不同意钱玄同的观点,他在《答钱玄同》中说:“先生与独秀先生所论《金瓶梅》诸语,我殊不敢赞成。我以为今日中国人所谓男女情爱,尚全是兽性的肉欲。今日一面正宜力排《金瓶梅》一类之书,一面积极译著高尚的言情之作,五十年后,或稍有转移风气之希望。此种书即以文学的眼光观之,亦殊无价值。何则?文学之一要素,在于‘美感’。请问先生读《金瓶梅》,作何美感?”?钱玄同在同期《新青年》回答说:“至于前书论《金瓶梅》诸语,我亦自知大有流弊,所以后来又写了一封信给独秀先生,说‘从青年良好读物上面着想,实在可以说,中国小说没有一部好的,没有一部该读的’,这就是我自己取消前说的证据。且我以为不但《金瓶梅》流弊甚大,就是《红楼》、《水浒》亦非青年所宜读。”?钱玄同对《金瓶梅》价值所表现出的矛盾态度,是“五四”时期全盘否定传统文学激进思潮的产物,对后来的学术界造成了一定影响。

  与他们三位相比,鲁迅先生的意见显然更为中肯稳妥,他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洞达,凡所形容,或条畅,或曲折,或刻露而尽相,或幽伏而含讥,或一时并写两面,使之相形,变幻之情,随在显见,同时说部,无以上之”;“故就文辞与意象以观《金瓶梅》,则不外描写世情,尽其情伪,又缘衰世,万事不纲,爰发苦言,每极峻急,然亦时涉隐曲,猥黩者多”?。鲁迅先生能够不为一时的政治功利所左右,因此其学术思想更为严谨和公允,能够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三、审美艺术价值

最早对《金瓶梅》的审美艺术价值做出全面论述的是张竹坡,他在《竹坡闲话》、《金瓶梅寓意说》、《金瓶梅读法》以及回评中对《金瓶梅》的悲剧价值、叙事结构、人物刻画、反讽手法等都做了细致分析。他说:“《金瓶梅》,何为而有此书也哉?曰:此仁人志士、孝子悌弟不得于时,上不能问诸天,下不能告诸人,悲愤呜唈,而作秽言以泄其愤也。虽然,上既不可问诸天,下不能告诸人,悲愤鸣唈,而作秽言以泄其愤也。”?在众人对《金瓶梅》一书的作者纷纷揣测之时,张竹坡却能跳出这一思维定势,从文学发生学和审美的角度对《金瓶梅》的创作主旨做出概括。他认为《金瓶梅》与司马迁创作《史记》有相同之处:“《金瓶梅》到底有一种愤懑的气象。然则《金瓶梅》断断是龙门再世。”?这就从审美意识上肯定《金瓶梅》一书充满了悲剧意蕴,从而揭示了《金瓶梅》的审美价值。

  在《金瓶梅读法》中,张竹坡从多个方面充分挖掘和总结了《金瓶梅》的艺术价值。关于《金瓶梅》的叙事结构,他说:“《金瓶》有板定大章法,如金莲有事生气,必用玉楼在旁,百遍皆然,一丝不易,是其章法老处。他如西门至人家饮酒,临出门时,必用一人,或一官来拜,留坐,此又是生子加官后数十回大章法。《金瓶梅》一百回到底俱是两对章法。合其目,为二百件事。然有一回,前后两事,中用一语过节。又有前后两事,暗中一笋过下”?;“读《金瓶》须看其入笋处。如玉皇庙讲笑话,插入打虎。请子虚,即插入后院紧邻”?;“《金瓶》每于极忙时,偏夹入他事入内。如正未娶金莲,先插娶孟玉楼;娶孟玉楼时,即夹叙嫁大姐。生子时,即夹叙吴典恩借债。官哥临危时,乃有谢希大借银。平儿死时,乃入玉箫受约。择日出殡,乃有请六黄太尉等事。皆于百忙中,故作消闲之笔,非才富一石者何以能之?”?

  关于《金瓶梅》的人物刻画,他说:“《金瓶》内正经写六个妇人,而其实止写得四个:月娘,玉楼,金莲,瓶儿是也。然月娘则以大纲故写之。玉楼虽写,则全以高才被屈,满肚牢骚,故又另出一机轴写之。然则以不得不写,写月娘,以不肯一样写;写玉楼,是全非正写也。其正写者,惟瓶儿、金莲。然而写瓶儿,又每以不言写之。夫以不言写之,是以不写处写之。以不写处写之,是其写处单在金莲也。单写金莲,宜乎金莲之恶冠于众人也。”?关于《金瓶梅》的反讽手法,他说:“又月娘好佛,内便隐三个姑子,许多阴谋诡计,教唆他烧夜香、吃药安胎,无所不为,则写好佛,又写月娘之隐恶也,不可不知。”?

  清代学者刘廷玑是一位极有艺术鉴赏能力的学者,他对《金瓶梅》的人物描写和结构技巧等艺术价值格外赞赏,说道:“文心细如牛毛茧丝,凡写一人,始终口吻酷肖底,掩卷读之,但道数语,便能默会为何人。结构铺张,针线缜密,一字不露,又岂寻常笔墨可到者。”?

  20世纪初是《金瓶梅》的审美艺术价值被充分挖掘的时期,许多评论者如平子、曼殊、黄人、姚锡钧等将《金瓶梅》与《红楼梦》、《水浒传》、《西厢记》做了比较,由于他们充分认识到了《金瓶梅》的审美艺术价值,其见解就比较客观公允。平子在1904年《新小说》第八号《小说丛话》中论道:“其中短简小曲,往往隽韵绝伦,有非宋词、元曲所能及者,又可以征当时小人女子之情状,人心思想之程度,真正一社会小说,不得以淫书目之。”?他在《小说新语》中说:“或谓《金瓶》有何佳处,而亦与《水浒》、《红楼》并列?不知《金瓶》一书,不妙在用意,而妙在语句。吾谓《西厢》者,乃文字小说,《水浒》、《红楼》,乃文字兼语言之小说;至《金瓶》则纯乎语言之小说,文字积习,荡除净尽,读其文者,如见其人,如聆其语,不知此时为看小说,几疑身入其中矣。此其故,则在每句中无丝毫文字痕迹也。”?

  曼殊(近人多认为是梁启超之弟梁启勋,而非苏曼殊)也持相同观点,他在《小说丛话》中说:“吾见小说中,其回目之最佳者,莫如《金瓶梅》”;“《金瓶梅》之声价,当不下于《水浒》、《红楼》,此论小说者所评为淫书之祖宗者也。余昔读之,尽数卷,犹觉毫无趣味,心窃惑之。后乃改其法,认为一种社会之书以读之,始知盛名之下,必无虚也……至于《金瓶梅》,吾固不能谓为非淫书,然其奥妙,绝非在写淫之笔。盖此书的是描写下等妇人之行动也。虽装束模仿上流,其下等如故也;供给拟于贵族,其下等如故也。若作者之宗旨在于写淫,又何必取此粗贱之材料哉?论者谓《红楼梦》全脱胎于《金瓶梅》,乃《金瓶梅》之倒影云,当是的论。若其回目与题词,真佳绝矣”?。

  黄人在《小说小话》中说:“语云:‘神龙见首不见尾。’龙非无尾,一使人见,则失其神矣。此作文之秘诀也。我国小说名家能通此旨者,如《水浒记》,如《石头记》,如《金瓶梅》,如《儒林外史》,如《儿女英雄传》,皆不完全,非残缺也,残缺其章回,正以完全其精神也”;“《金瓶梅》主人翁之人格,可谓极下矣,而其书历今数百年,辄令人叹赏不置。此中消息,惟熟于盲、腐二史者心知之,固不能为赋六合,叹三恨者之徒言也”?。

  梦生在1914年《雅言》第一卷第七期《小说丛话》中说:“《金瓶梅》乃一最佳最美之小说,以其笔墨写下等社会、下等人物,无一不酷似故。若以《金瓶梅》为不正经,则大误。《金瓶梅》乃一惩劝世人、针砭恶俗之书。若以《金瓶梅》为导淫,则大误”;“《金瓶梅》开卷以酒色财气作起,下却分四段以冷热分疏财色二字,而以酒气穿插其中,文字又工整,又疏宕,提纲挈领,为一书之发脉处,真是绝奇绝妙章法。写‘财’之势力处,足令读者伤心;写‘色’之利害处,足令读者猛省;写看破财色一段,痛极快极,真乃作者一片婆心婆口。读《金瓶梅》者,宜先书万遍,读万遍,方足以尽惩劝,方不走入迷途”?。

四、关于负面价值问题

对《金瓶梅》负面价值的认定,主要集中在其露骨的淫秽描写上。就现有资料来看,最早对此表示关注的是董其昌、袁中道等人,他们认为此书“诲淫”。袁中道在《游居柿录》中记录了董其昌对《金瓶梅》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董其昌既曾说:“近有一小说名《金瓶梅》,极佳。”又曾“言及此书曰:‘决当焚之’”。袁中道的态度则很直接:“此书诲淫,有名教之思者,何必务为新奇,以惊愚而蠹俗乎?”?稍后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说:“此等书(指《金瓶梅》)必遂有人板行,但一刻则家传户到,坏人心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他拒绝了冯梦龙刊行的建议。薛冈在《天爵堂笔余》中也说:“此虽有为之作,天地间岂容有此一种秽书!当急投秦火。”?董其昌、袁中道、沈德符等与袁宏道为同时代人,甚至生活在同一社会环境之中,他们所读的应是同一部《金瓶梅》,但对《金瓶梅》的价值取向却形同水火。这说明他们的文学观与道德观有一定差别。相比而言,袁宏道更看重《金瓶梅》的教化价值,在他看来,《金瓶梅》的正面价值要大于其负面价值。

  清代许多论者对《金瓶梅》的负面影响更是耿耿于怀,甚至编造了不少耸人听闻的传说以告诫世人。申涵光在《荆园小语》中说:“世传做《水浒传》者三世哑。近世淫秽之书如《金瓶梅》等,丧心败德,果报当不止此。每怪友辈极赞此书,谓其摹画人情,有似《史记》,果尔,何不直读《史记》,反悦其似耶?至家有幼学者,尤不可不慎。”?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属笠舫的《文昌帝君论禁淫书天律证注》。他在注释中说(括号内为注释语):“孝廉某,嫉严世蕃之淫放,著《金瓶梅》书(尔恨世蕃一人,何得贻毒天下),原一时游戏之笔(那一部淫书不从游戏做成),不意落稿盛行,流毒无穷(罪案已定)。孝廉某负盛名,卒不第(一时游戏者请看)。己丑南宫已定会元矣(你想中么),主司携卷寝室,挑灯朗诵,自喜得人(此文不中,才不足凭;此人若中,天不足凭),至晨将填榜(几几乎会元到手矣)则卷上点点血痕(《金瓶梅》发作了),盖鼠交其上而污之也(分明是淫亵报),遂斥落(你一时游戏,坏人名节;鼠以一时游戏,坏尔功名)。止一子在江宁开茶室(可叹),后流为丐死(一时游戏者,再细细儿看一看)。”?

  不仅作者受到惩治,翻刻传播者同样要受到报应。这位笠舫先生又说:“苏扬两州,向皆有《金瓶梅》版,苏城版藏杨氏。杨氏长者,以书业为生理,家藏《金瓶梅》版,虽销售甚多,而为病所累,日夕不离汤药,娶妻多年,卒不育子。其友人戒之曰:‘君早已完娶,而子嗣甚艰,且每岁所入,徒供病药之费,意者君以《金瓶梅》版印售各坊,人受其害,而君享其利,天故阴祸之欤?为今之计,宜速毁其版,或犹可晚蓋也。’杨惊悟,即取《金瓶梅》版,劈而焚之。自此家无病累,妻即生男,数年间,开设文远堂书坊,家业遂成。其扬州之版,为某书贾所藏,某开设书坊三处,尝以是版获利,人屡戒之,终不毁。某年暑月,偕其子到苏,子因他事先归,某在寓中,得病将不起,同人送之归,行至中途,某竟死舟次。及抵家飞报其子,其子奔丧室,见尸已腐坏,血水涌溢,蝇蚋纷集,尸虫攒咂焉。”?

  这位笠舫先生还一连列出了《金瓶梅》的十余条罪状,尤其是对青年男女的危害可谓触目惊心:“此书一出,而青年子弟,因得娴于曲牌,溺于秽史,习惯自然,心雄胆泼,以媟亵为快,以谑浪为高,以纵观妇女为乐事,以侈谈闺阁为新闻,从此履邪径,污血刃,削功名,折禄寿,累妻女,辱子孙,行径不堪,祸变不测”;“此书一出,而绣阁名姝,为之骀荡春情,痴心往迹,或密约佳期,或私订姻事,以致成婚之夕,无颜见夫,既嫁之后,不能孕子。又或性颇贞洁,隐忍不言,独宿冥思,积成痨瘵,对镜生愁,一病不起,未嫁而夭,魂无所归”;“此书一出,而未婚之人,先损真元,既婚之后,恣淫无度,遂致恩爱夫妻,中途抛却,生离死别,嗣续无人,鬼犹求食,不其馁而”?。不仅对世俗之人危害极大,甚至还危及僧道等出家人:“此书一出,而茅庵衲子,空谷全真,十世清修,千年道行,一见此书,偶动欲念,遂使历劫苦功,泄于一旦。如玉通禅师住虎阜四十年,持戒禁淫,竟败精于红莲妓之千拜,而死即随之。夫美人整服而前,犹令禅师破戒,岂淫书亵词而道不使浪自痴心”;“此书一出,而异端左道,奸计频生,不言烧炼红铅,便说阴阳采战,污蔑三宝,罪不容诛,霹雳一声,碎尸万段。彼修真学道者,一时误听,堕入迷途,净行不修,淫风转甚,本想做九天真宰,反图了万劫风刀”?。

  光绪五年至八年文龙曾三次于在兹堂刊《第一奇书》本上手写评点文字,在第一回的评点中他开宗明义指出:“《金瓶梅》淫书也,亦戒淫书也……人鬼关头,人禽交界,读者若不省悟,岂不负作者苦心乎?是是在会看不会看而已。”但他最终认为“然吾谓究竟不宜看”,原因即在于“假令无父母、无兄弟,有银钱、有气力,有工夫,无学问,内无劝戒之妻,外有引诱之友,潘金莲有挑帘之事,李瓶儿为隔墙之娇,其不为西门庆也盖亦罕。无其事尚难防其心,有其书即思效其人,故曰不宜看者,此也”?。

  1919年5月上海民权出版部初版的《古今小说评林》中对《金瓶梅》给予了严厉批评。曾任南方大学教授的张焘(号冥飞)说:“《金瓶梅》一书,丑秽不可言状。其命意,其布局,其措词,毫无可取,而世人乃是目为‘四大奇书’之一,此可见世上并够得上看小说书之人而亦无之也。可哀也已!”又说:“《金瓶梅》以前,未有淫书,作者诚足为作淫书者之始祖矣。但其他之淫书,其所写之若男若女,无论如何污秽龌龊,决不至如西门庆、潘金莲之甚。盖奸夫、淫妇之罪恶,亦自有轻重之分。即如《水浒》中潘巧云之于海阇黎,贾氏之与李固,犹为彼善于此者,一则尚无谋杀杨雄之心,一则谋杀卢俊义而未成也。今作者偏有取于罪恶重大之西门庆与潘金莲,苟非作者淫凶之性,与之俱化,亦必作者惟恐世人之不淫凶,而必欲牵率之以同归于恶兽之类。是即作者耻独为恶兽之意志乎”;“统观《金瓶梅》全部,直是毫无意识。其布局之支离牵强,又无章法可言。至其措词,则全是山东土话,可厌已极”;“《金瓶梅》之可厌处,最以其出死力写西门庆、潘金莲,其好恶实拂人之性”?。

  《民权报》的编辑蒋子胜(字箸超)说:“《金瓶梅》则淫书之尤者耳。《飞燕外传》、《游仙窟》,虽语涉秽亵,犹带三分斯文气。至《金瓶梅》则如痴汉游街,赤条条一丝不挂矣。试问此种淫媟事,即能写的几百套、几千套,套套不雷同,吾总以为无生动气也。而右之者谓为意主惩戒。信是言也,则不妨弑父以教人孝,杀妻以教人义,名教何在?”[51]上述两位论者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金瓶梅》的负面价值上,这种评价显然有过激之嫌了。

  注:

  ①[明]廿公《金瓶梅词话跋》,见《金瓶梅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页。

  ②[清]佚名《满文本金瓶梅序》,见黄霖编《金瓶梅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5页。以下引用该书只注书名页码。

  ③[明]袁宏道《袁宏道集笺校》卷六《锦帆集之四——尺牍》,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227页。

  ④[明]欣欣子《金瓶梅词话序》,见《金瓶梅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页。

  ⑤[明]东吴弄珠客《金瓶梅词话序》,见《金瓶梅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页。

  ⑥[清]紫髯狂客《豆棚闲话总评》,坊间石印本《豆棚闲话》卷末,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264页。

  ⑦康熙四十七年满文本《金瓶梅》卷首,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5-6页。

  ⑧[清]四桥居士《续金瓶梅序》,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17页。

  ⑨吴趼人《杂说》,《月月小说》1906年第一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22页。

  ⑩襟霞阁主重编《古本金瓶梅》,上海新文化书社1936年再版,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12页。

  ?[清]西湖钓叟《续金瓶梅集序》,清刊本《续金瓶梅》卷首,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14页。

  ?清乾隆乙卯年刻《奇酸记》,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67-374页。

  ?《古本戏曲丛刊》三集影印旧钞本《金瓶梅传奇》,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75-376页。

  ?中国曲协辽宁分会据傅惜华藏本编印《子弟书选》,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77-403页。

  ?[明]谢肇淛《金瓶梅跋》,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页。

  ?[清]张潮《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序》,见《金瓶梅》,齐鲁书社1991年版,第1页。

  ?狄葆贤《小说丛话》,《新小说》1904年第八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03页。

  ?王仲麒《中国三大家小说论赞》,《月月小说》1907年第二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19页。

  ?王文濡《小说谈》,《香艳杂志》1915年第九期;《废物赘语》,《临时增刊南社小说集》,文明书局1917年版。分别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26页、第327页。

  ?钱玄同《与陈独秀书》,《新青年》1917年8月1日第三卷第六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45页。

  ?钱玄同《寄胡适之先生》,《新青年》1917年8月1日第三卷第六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45-346页。

  ?陈独秀《答钱玄同》,《新青年》1917年8月1日第三卷第六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42页。

  ?陈独秀《答胡适》,《新青年》1917年6月1日第三卷第四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42页。

  ?胡适《答钱玄同》,《新青年》1918年正月十五日第四卷第一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45页。

  ?钱玄同《答胡适之》,《新青年》1918年正月十五日第四卷第一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48页。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142、144页。

  ?《竹坡闲话》,见《金瓶梅》,齐鲁书社1991年版,第8页。

  ??????《金瓶梅读法》,见《金瓶梅》,齐鲁书社1991年版,第45、26、27、38、28、34页。

  ?[清]刘廷玑《在园杂志》,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253页。

  ?狄葆贤《小说丛话》,《新小说》1904年第八期,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03页。

  ?狄葆贤《小说新语》,《小说时报》1911年第九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04页。

  ?曼殊《小说丛话》,《新小说》1904年第八期,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05页。

  ?黄人《小说小话》,《小说林》1907至1908第一卷至第九卷,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12页。

  ?姚锡钧《稗乘谈隽》,《春声》1916年第一集,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32、333页。

  ?梦生《小说丛话》,《雅言》1914年第一卷第七期,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37页。

  ?[明]袁中道《游居柿录》,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229页。

  ?[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230页。

  ?[明]薛冈《天爵堂笔余》,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235页。

  ?[清]申涵光《荆园小语》,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250页。

  ????[清]笠舫《文昌帝君论禁淫书天律证注》,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293-298页。

  ?[清]文龙《金瓶梅回评》,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411-412页。

  ?张焘《古今小说评林》,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58-360页。

  [51]蒋子胜《古今小说评林》,见《金瓶梅资料汇编》第361页。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责任编辑:徐永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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