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 年6月,我从织金县一中高中毕业,至今已经53年了。
我是1961年8月底上的高一。当时,国家正处在“三年困难时期”,生产生活资料极度匮乏。因此,城镇人口减少,办学规模压缩。我们初中毕业时全县12个区(镇)各有一个初中班,加上县一中的两个班,共14个班。而高一通过考试只录取了一个班,记得好像共有54人(包括4个备取)。高中3年,大浪淘沙,毕业时仅剩26人(含省外转学进来的1人、上届留级下来的1人,毕业考试未能全科通过只能算肄业的3人),一半人数都还不到。
一般而言,念完高中都想读大学,至于考不考得取那是另外一回事。当时叫“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我高中毕业成绩排全班第三名,那还是在毕业会考时有一科意外考砸了的情况下,因此,对于高考我还是有信心的。但如何填报志愿却颇费思量。我们上一届高考志愿分为理工、医农、文史共三类,从我们这一届起改为理工农医和文史两类。志愿仍是在高考前填报,不像后来是在考完得知分数后再填报。我家在乡下,离县城35公里,父母都是未上过学的农民,难以给我什么指导。征求班主任老师的意见吧,也难。我心里明白,像我这样出身“麻五类”不黑也不红,社会关系也并非白璧无瑕的人,班主任老师也不会给我讲贴心话。既然不受待见,何必自讨没趣?于是,我自作主張报了文史类。当时的想法是报考文史类的考生少,录取的机率可能要大一些。就没有想到文史类学校少、专业少这一层。可见年少识浅,思想单边。
那时,织金还没有单独设考点,考生必须到毕节(今毕节市七星关区)参加高考(毕节还代云南省镇雄县设考场,让镇雄的考生就近参考)。大概是6月底或7月初的一天吧,我们包了一辆大货车,清晨从县城出发。经八步时,由于连日大雨,公路被积水淹没,我们只得下来在前面探路,引导大货车缓缓驶出积水区。车过茶店,到六圭河边,上摆渡船过河,我们就进入大方县境了。又经黄泥塘、大方县城,才到毕节,入住地区商业招待所。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等外级公路折腾了大家一整天时间,不少同学晕车呕吐,弄得人仰马翻。要是在今天,走高速公路,顶多个半小时就到了。
安顿下来,我们便自个儿进入紧张的备考。那种备考,既无科任老师可以请教,又无过来人指点迷津,一切都是“跟着感觉走”。事后想起,真有点瞎摸乱窜的味道。我们大多是农村孩子,少数几个家居县城,但都没有出过远门,未曾见过什么大世面,也不知道其他县考生的备考情况。反正觉得我们这样的安排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进入大学后才知道,有的学校不像我们3年都上新课,而是用前两年半上完新课,腾出高三下半年用于复习备考。白天我们就到不远的毕节公园看书复习,晚上就在“商招”的房间里温习功课。
我们的考场设在毕节三中,在城边的一个小土岗上。这个学校可能是刚建不久,只见黄土不见树木,因此在7月的骄阳暴晒下显得特别热。考试在15日—17日进行。第一天上午考语文,我记得一大早太阳就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考试的时候很紧张,握笔的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
俗话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当天晚上我们正在灯下紧张复习,为第二天的考试作准备,忽然传来一阵阵呻吟,而且声音越来越急促。显然是有同学生病了,还病得不轻,看来非送医院不可。我和同室的几位同学向“商招”借来一副担架,将这位陈姓同学小心翼翼地扶上担架,然后步疾身稳地往地区医院送。等到一切弄妥往回赶时,已是深夜一两点钟。毕节山城月光如水,万籁俱寂。那时没有什么夜生活,人们基本上已进入梦乡。高考事关一个人一生的前途和命运,在当年没有复读、再考之说,农家子弟尤其如此,真的是“一考定終生”。但是我们完全没有考虑这会影响第二天的考试,只是觉得救人要紧。可以说,这是当年教育的积极成果,也是那时良好的社会风气使然。
高考结束后,我没有立即返家,起因是想节约5元钱的返程车费。当时织金一中租了一辆货车来毕节运教学仪器,需要人手装卸。我和几个同学想揽这个活来干,交换条件是我们免费搭乘这辆车回织金。这事已取得押车老师的同意,并且我们已经把仪器一一抬到车上并装好。正当我们兴冲冲地准备上车时,押车老师变卦了,说司机不同意——按有关部门规定“客货不能混装”。这当然是正确的,但为什么不早点说嘛!我不但没能省下5元钱的车费,还多花了两天的房费和饭钱,更主要的是让盼儿回家的父母亲在家担心了两天(父亲已打听到去毕节高考的学生已有人回来了)。
可喜的是,这些年国家大发展,社会大进步,考场早就设在本地了。考生参考有父母陪同,有交警执勤保持道路通畅,有的哥献爱心,还有相关部门发声要求考场周边保持安静,各方呵护无微不至。孩子们不再像我们过去那样受累了。然而,新的问题也来了,条件好了,我们还要不要以及怎样去培养孩子们不畏艰险、能吃大苦、耐大劳的精神呢?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作者系省财政厅退休干部)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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