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20世纪50年代的小学,六年级以下的年级都实行二部制,即半天到学校上课,半天在自习小组自习。自习小组由家住邻近的几个同学组成,一般设在居住条件较好的同学家。
孙氏家族
在岳英巷下中段有两三个分岔的支巷,在左巷后边4座朝门中,有一座孙氏独门院落,传统的木质青瓦朝门。在方形石板的院坝内,左面有一列不大的侧房,正面是正房。正房为传统民居格局,楼底两层,青砖青瓦木排屋架,中间是堂屋,两侧是厢房。堂屋为客厅,正面悬孙家爷爷绘就的墨竹丹青横幅,下置中式方桌,两边的中式木质方椅和茶几靠壁摆放。两边厢房均有房门进出堂屋。堂屋背壁有门通往后院。后院是在距正房两三米贵阳称之为“保坎”的挡土石墙之上的台阶上,有石级可上下。后院左右各有一幢木排屋架粉墙青瓦的贮物间,再就是几畦菜土,一株洋槐立于土垒的后院墙边。院墙那头就是昔日的世杰花园,现在的自来水公司。
院落主人姓孙名家骐,时任贵阳市工业局首任高级工程师、贵阳第一届政协委员、贵阳市科研所副所长。女主人唐阿姨,抗战避寇随著名的东吴大学内迁重庆辗转贵阳,时为贵州出版社和贵阳印刷厂资深会计。孙、唐二老育有三女二男,均在四九政权更迭前后出生,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学生。笔者与孙家次子惟毅是小学、初中同学,又同在岳英街长大,情谊甚笃,对孙家院落似比一般人知道得多,在孙家的经历至今不能忘怀。
贵阳20世纪50年代的小学,六年级以下的年级都实行二部制,即半天到学校上课,半天在自习小组自习。自习小组由家住邻近的几个同学组成,一般设在居住条件较好的同学家。孙家院落毫无疑问成了我们自习小组的落脚处。
说实在的,小学生所谓的自习是玩乐多于学习。我们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三两下就做好了老师布置的作业,然后就是疯玩。不是在院子里打弹子,就是跳板、跳拱背。玩得野的时候就同其他院落的孩子疯打,或者翻过后院墙到自来水公司去捉蟋蟀掏鸟窝。有时候还径直去到厨房,打开橱柜舀他们家的“特供”猪油炒鸡蛋饭吃,即所谓的“过晌午”。其实,吃是次要的,主要是疯玩的另一花样罢了。这时候,只要听到前院坝有摆放单车的响动,知道是孙伯回来了,大家立马偃旗息鼓,像老鼠听到猫叫一样,顺着后院一一向隔壁院子逃遁。
一天,大家找来水彩颜料往脸上涂抹装扮戏剧中的“花脸”,提了扫帚、蚊刷、衣撑等在院子里乱舞乱耍。正玩在兴头上,孙伯突然回来出现在院子里,大家避之不及,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你家几姨妈搞朗(哪样)鬼?玩出新花样来哦?”
“喂哟,一个个家把脸都画得像花貓猫样,人不人鬼不鬼嘞!”
“孙小弟,快带起同学去灶房头把你们啊花屁股脸洗哦,一起到堂屋头来。”
大家洗了脸来到堂屋,大气都不敢出地靠墙根站着,等着被训斥。
“坐起,坐起,椅子不够坐的,小弟搬板凳来。”
孙伯没有训我们,却在堂屋里安放起电唱机,边装边说:
“喜欢京戏是不是啊?来听一曲,正二八经嘞裘派花脸唱腔哦,窦尔敦。”
唱机响起来,雄浑流畅的京腔二黄慢板在堂屋里萦绕,我这才大胆地看着孙伯。中高个子偏瘦的体型显得干练精明,浓郁乌黑的八字长寿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地道的贵阳腔中不时加进一两句调侃言语。总之,平易近人的孙伯给调皮的我们解除了疑虑,并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在孙家,我们也不全是疯玩,有时会在他们家翻看家藏的书籍画刊。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上个世纪40年代翻译出版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图集》。该画册为一尺见方的精装本,分有欧洲战场、亚洲战场、北非战场和太平洋战争诸多部分。看画册的一张张图片,读其中的文字,我们知道了德国法西斯的暴行,尤其是犹太人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遭受的苦难;知道了敦刻尔克大撤退和诺曼底登陆;知道了骇人听闻的南京大屠杀和慰安妇;知道了“三一八惨案”和“八一三淞沪抗战”、武汉空战、徐州会战、台儿庄会战、常德会战、长沙会战、昆仑关大捷、远征军缅北歼敌等等;还认识了广岛、长崎的原子弹蘑菇云,以及代表国家在美军密苏里号战舰上受降的中国将领是我们贵州人何应钦,等等。画册显示的这些史实,在我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至今仍影响着我对诸多事情的所思所想。
2014年8月,孙伯以96岁的高龄谢世,享尽天年。
孙伯的老父亲家也在这岳英街上。从飞山街进巷往公园路金沙坡方向走,经过中断的徐家,再往前走,顺街走势拐一个钝角弯,就看到街巷左面有一段高高的青砖墙,墙头上是青瓦和白粉瓦头,稀疏的藤蔓恣意地攀附在瓦面上,瓦头下有白粉装饰墙线。目光越过墙头,可见到墙里高大的芭蕉叶和纤细的青竹枝条在随风摇曳。围墙中间偏右处开有一道院门,门头也是小青瓦白灰瓦头。两扇木质院门有铜质的扣环,大门外还有两扇对开的半截腰门,一寸半厚的门槛近一尺高,门槛下几级台阶均为敦实的白棉石砌成。进得门去,绕过白粉青瓦的照壁,即是长方形的第一层院坝。沿几级台阶上到第二层院坝,眼前豁然开朗,左面是一列侧房,右面是纵向排列石板镶就的长方形鱼池,高墙脚边皆是花圃,两层院坝都是大方青石板铺就,院落显得敞亮又大度。
一幢民初年款的洋楼建在第二层院坝顶头,坐北朝南,四平八稳地俯视着全院。这里就是居住着孙伯的老父老母和两妹妹、妹夫及几个外甥的老孙家院落了。笔者仅见过一次孙老爷爷,那是小学三四年级时的一天,随同学孙小弟进了大院,正遇老先生出来送客。只见老人满头银发,面容清癯,和颜悦色,一领灰布长衫坠到青布白底的鞋面,同客人点头告别。
孙老名孙竹孙,清光绪八年贵阳出生,因承家传善画墨竹,取号竹孙。孙老历经三朝,为清国子监肄业,入学部受光绪帝召见,职学部编译局编译。之后历职清威宁厘金局总办、麻江知州、民国都匀知府、清镇知事、贵筑县县长,为地方农桑经济和文教的发展效力多多,政绩斐然,获显赫名仕之赞誉。家中至今保存有时任省主席林森亲笔书写的对联一副:书到右军难品次/文如开府得纵横。可见林森对孙老人品的赏识。
说到孙老先生的国画那可是了得!一生以绘梅、兰、竹、菊为主的孙老作品丰厚,数幅画作至今作为省、市文史馆收藏的精品。其中与贵阳书画界名家合作,题为《节操繁荣相结合》的巨幅丹青,参加过1959全国美展,现收藏于省文史馆。
说到孙老先生的家事,还得说起孙老的祖父孙清彦,同学孙小弟为此公第五代孙。公号竹雅,1818年,即清嘉庆二十三年生于云南呈贡,在滇黔两省为官为政多有勋名,更有丰厚的书画存世。
最令贵阳人自豪、引人瞩目的贵阳市黔灵山九曲径上那高4.5米、宽3.8米的巨型狂草“虎”字的摩崖石刻,就出于此公之手!此外,清彦公在贵阳遗存的书法手笔,还有东山上的草书“龙”字石碑;师大校园照壁山(相宝山)上的巨幅摩崖行书“黔阳半壁”;图云关七绝诗碑刻;东山五言诗碑刻,等等。以上书法石刻均落笔于清咸丰年间,虽款识为时任总兵赵德昌,实为赵之幕僚孙公清彦捉刀代笔是也。
另外,春城昆明市中心有名的3座古牌坊上的楷书坊额“金马”、“碧鸡”、“忠爱”,以及翠湖公园亭阁额匾“春醉蓬莱”也为清彦公书就。而该公所书镌刻成摩崖和石碑供人瞻仰的手迹遍及兴义、关岭、沿河、郎岱等地。其他,如轴幅、对联、册页、扇面,以及国画工笔、写意等作品为各处博物文化场馆收藏的举不胜举,享誉省内外。
(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贵阳孙氏家谱》)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