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田

　　

　　

　　1978年至1988年，是20世纪中国动画产业最鼎盛的时期。这10年间，全国共生产动画影片219部，其中许多优秀作品至今仍代表中国动画艺术最高水平，如《哪吒闹海》（1979）、《猴子捞月》（1981）、《南郭先生》（1981）、《天书奇谭》（1983）、《鹬蚌相争》（1983）、《山水情》（ 1988）、《鱼盘》（1988）等。同时期，我国也尝试生产动画系列片，出现了一批影响深远的优秀作品，如《黑猫警长》（1984-1987）、《葫芦兄弟》（1987）、《邋遢大王历险记》（1987）、《阿凡提的故事》（1981-1988）等。中国动画业兴旺的气氛，刺激了贵州高原上几个青年人，做了一场开创动画产业的美梦。

　　1984年，时为贵州省广播电视厅厅长的杨德政与贵州电视台电视剧部的王黔生和《贵阳晚报》社的王蔚桦两个年轻人相聚，商讨“动画制作的新项目”。“二王”共同创作过几部影视作品，是当时在省内小有名气的影视剧作者。“做动画” 的点子是王黔生最先提出的，王蔚桦立即附和，接下来是如何做的问题。而杨德政则从动画产业的经营方式考虑，提出要成立一家中外合资面向全国的动画公司的经营模式。最后，三人达成了共识，即吸收外资建立一个《鵾鹏美术动画制片公司》（以下简称鵾鹏动画）。

　　在敢创新的领导主持下，两个思想活跃、肯干敢闯，且有相当工作默契的年轻人立即动手，3天完成可行性报告，5天内厅党组讨论通过，同意成立项目筹备组，并任命王黔生为组长。

　　按杨德政的安排，考察、筹备工作同时进行。第一步工作就是对国内动画制作现状的摸底调研。王蔚桦因夫人在外进修，幼女无人照看，不能成行，于是推荐好友宦迪与王黔生同行，考虑可能有对外沟通，临时还借调了外语教师李太刚随行。

　　首行目的地是北京。考察组先到广播电影电视部地方宣传局以贵州广电厅的名义去汇报项目，该局负责人惊讶不已：“你们贵州厅怎么会想到这样前卫的项目！这本是由部里来办的，你们在全国先走了一步，我们支持！”

　　考察组初战告捷，立刻按计划去拜访贵州籍外交部原副部长韩念龙。韩部长非常热爱家乡，他见多识广，人脉广泛，中国驻外使馆中分管文化交流的参赞均为其部下，他承诺通过外交和国际贸易途径，在美日等国为鵾鹏动画采购最先进的成套设备。王黔生等人接着拜访了中国作协副主席冯牧和中国美协副主席华君武，华老提了许多建设性意见，并答应担任鵾鹏动画的顾问。更令人惊喜的是《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著名漫画家英韬，得知贵州的动画项目之后，立刻和他的好友、日本动画协会会长、《铁壁阿童木》的作者手冢治虫先生沟通。手冢在日本被称为“动画之父”，是一位世界级的人物，他不但答应为贵州动画尽几分“绵薄之力”，还用中文楷书给王黔生写了一封信，希望有机会来贵州做客。

　　北京之行的一切，都让坐镇指挥的杨德政大喜过望，他立即通知王黔生一行，迅速到上海去考察，特别要认真考察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这是中国做动漫唯一的专业厂家，从基建到制作，从设备到发行，先照葫芦画瓢，再根据自身条件创新自立。王黔生一行到了上海，直奔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而去。厂长特伟是一位古道热肠极为谦和敬业的艺术家，他创作的动画片《骄傲的将军》、《小蝌蚪找妈妈》等在国内广受赞誉且屡获国际大奖。他热情地接待了考察组，并表示将来还可黔沪联手，互补短长，共同为中国动漫繁荣做贡献。随即指派动画导演何玉门陪同，考察组参观了美术电影厂的所有设施和工艺流程，以及具体操作中的经验和教训。考察组又记笔记又拍照，王黔生整整写满了一个笔记本。

　　离开上海前，考察组还拜访了《三毛流浪记》的作者、著名漫画家张乐平先生，张先生也欣然同意担任鵾鹏动画中心的艺术顾问。

　　考察组在上海收获巨大，按杨德政的安排迅速移师深圳。20世纪80年代的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热土，资本、人才、机会都向这里汇涌，众多巨星名流都赶来这里下海。对来自贵州揣着动漫创业梦想的一行人，著名影星黄宗英特别热情，专设家宴款待考察组一行，并许诺等鵾鹏中心开张以后，她旗下的“蛇口都乐娱乐公司”可以联手发展。

　　令人意外的是，当时红极南天的改革开放带头人袁庚竟然在他的办公室接受了王黔生一行的拜访。他曾大胆向小平进言，坚决申办特区。他向贵州来客叙述了改革的艰辛曲折，阻力之大，难以想象，并说，如今已是大潮天成，欲罢不能。他很欣赏贵州的胆识，说动漫是个前卫产业，如果有合适的投资者，他会从中当“红娘”。最后袁庚告诫考察组，解放思想，大胆求索，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希望你们成为中国真正的鵾鹏。

　　回到贵阳后，杨德政立刻组织班子编写建立中国鵾鹏动画影视制作中心的可行性报告。所有人中，杨德政对此事最为急迫，因为他已58岁，他要争取退休前把这个动漫中心建立起来。厂房、车间、人才，一般设备都好解决，只是购买机器和电子设备需投入35万美元。80年代初外汇非常金贵，35万不是个小数字，广电厅完全无法解决，只好向省政府求助。

　　杨德政采取的办法是双管齐下，一边由广电厅从正规渠道申请，一边由此项目负责人王黔生去找管外汇的副省长张树奎。王黔生使出了浑身解数，软磨硬泡，天天去找张树奎。一天，张树奎对他说：“最近云、贵、川、重庆三省一市要合资组建西南航空公司，云贵川各一架，重庆两架，中央已经同意了。一架737，就花去我省3年的外汇指标，其他科研、技改项目的外汇都要相应压缩，你这35万美元真的没办法解决啊，只能往后排排队，等一等……”

　　整个情况张省长已经讲得很清楚了，“鵾鹏”碰上了波音737，只好让路，波音737能在贵州实实在在飞起来，“鵾鹏”只能虚拟地飞一飞：“排排队，等一等”。春去秋来，岁月嬗变，这个项目最终未能成型。

　　30年前的贵州动画产业终究是南柯一梦。如今，与当初杨德政、王黔生们想搞的鵾鹏动画相类似的动漫公司，在贵阳已有数十家之多，30年前鵾鹏动画虽然未能成功，但是现在贵阳每年举办的“亚青动漫大赛”已向世界展示自己的魅力，贵州动漫产业的梦想终于成真。在贵州动漫活动中，依稀可看到“鵾鹏”的影子，以励后人。

　　（作者系贵阳学院动漫专业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