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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深与开封大相国寺

时间:2023/11/9 作者: 贵阳文史 热度: 17309
陈世和

  

  如果说鲁智深在大相国寺的菜园里渡过了一段放旷豪性、自在自为的时光,是其初入佛门的潇洒欢畅。那么在聚啸山林,除暴安良之后,不愿与官吏为伍,重新投入佛祖怀抱,则是鲁智深大彻大悟后的至善选择。

  大相国寺是北宋京城开封的一大名寺,我到开封大相国寺却是冲着《水浒》中的和尚鲁智深而去。据说北宋时的首都开封即东京汴梁城方圆60余里,是世界级的大都会,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都城,只有西罗马帝国的首都罗马和东罗马帝国的都城君士坦丁堡。宋代张泽端的《清明上河图》就为我们展示出一幅古城开封的繁华盛景图卷。从图上看,一座彩虹大桥以其优雅的弓形身姿屹立于大河之上,桥上人流熙来攘往,桥下商船穿梭往来。在高大的城门楼下,纵横的街巷之中,店铺并列,商肆林立。骆驼、牛车、骏马、人群,摩肩接踵,好一派热闹非凡的场景。比之罗马与君士坦丁堡那些冰冷的石头建筑,这里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社会安宁。可以说开封城的木制建筑比罗马城的石头建筑更具亲和力,这是古代开封作为东方大都会所具有的包容万千的神韵。从图上可看出,那些来来往往的商旅,一个个都表现得那样从容自信。即使是牵着骆驼的外商胡人,虽然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却也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酒馆茶楼中端坐的宾客是那样的优闲自在,若不是开封经济发达,衣食无忧,社会祥和,哪能这样闹中取静,自在逍遥而又安之若素?

  就在这商铺林立,酒楼并峙的城市中心,一座规模宏大的佛教寺院突然出现在眼前,这座当时名满天下的大相国寺,可以说在北宋王朝具有其他佛教寺院不可匹及的地位。大文豪欧阳修有一段记述即可证明。欧阳修写道:“太祖皇帝初幸相国寺,至佛像前烧香,问当拜不拜,僧录赞宁奏曰:‘不拜,问其何故,对曰‘见在佛不拜过去佛。”这段史实的记述一方面证实了佛教审时度势,收敛锋芒,与政府配合,获得生存发展;另一方面则说明大相国寺在京城开封地位显赫,乃皇家烧香拜佛的寺庙。然而这座皇帝行幸焚香之皇家寺庙的名气之大、流芳后世,追溯起来,却与《水浒》中关于鲁智深看守大相国寺菜园的故事分不开,正是万千民众仰慕鲁智深的为人仗义、豪放豁达、活泼自在的率真秉性,才使大批游客纷至沓来。

  大相国寺是否真有鲁智深这位花和尚的注册不必考证。如今坐落在开封城中心的大相国寺周围也没有菜园可供我们凭吊。望着大相国寺门前的一对石狮,我在想,这大相国寺在战国时实际是魏国公子信陵君的故宅,只不过到了唐代,唐睿宗为了纪念他由相王继承皇位,遂将此寺庙改名为相国寺,并亲自撰写了题额。从此大相国寺沾上了皇气,就有了“大相国寺天下雄”的称谓。可话又说回来,无论是信陵君也好,唐睿宗、宋太祖也罢,这些大人物尽管权倾位重,显赫一时,可与那《水浒》中的和尚鲁智深相比,在名气方面 ,却也占不了上风。在中国社会,当官吏横行,贪腐之风大畅其道之际,鲁智深作为一个和尚,实际已是社会边缘化人物,然而更为可叹的是,像鲁智深这样嫉恶如仇、爱憎分明、血性方刚、旷达无拘的和尚,却也为大多数佛教寺庙所不容。可以说鲁智深是在万般无奈之下,从五台山来到大相国寺的。他这样一个游离于官场、社会与宗教场所之间的边缘和尚,为何得到广大民众的喜爱?为什么名气反而大于那些历史上真实的大人物呢?

  归结起来,鲁智深的秉性行为实际是广庭大众、平民社会多所企盼而塑造出来的。譬如,为解救弱女子金翠莲,鲁智深不图任何回报与私利,三拳打死镇关西,这是标准的见义勇为而又舍己救人的义举,为此他舍弃了提辖的官位而亡命天涯。同样,即使做了和尚(这里,我等俗人称鲁智深为和尚是一种尊重。实际上,在寺庙内一般僧人之间是不能随意称和尚的),当了大相国寺菜园的看守闲职,鲁智深也是那样潇洒自在,宠辱不惊。他摆平了那些泼皮,而又不欺侮他们,他与这些喽啰友好相处,因此他获得尊敬。他用平等待人、豪侠仗义的行为教化引导了这些泼皮喽啰,唤起他们的良知;他为林娘子被欺凌愤愤不平,他对林冲施以援手,他的敢作敢为,实为中国社会所缺失。鲁智深倒拔杨柳的一幕,真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这是小老百姓在官府的长期欺凌之下,赋予江湖好汉的一种特殊力量,实在是民众一种无奈的心理寄托。《水浒》、《七侠五义》之类的武侠小说之所以在中国流传几百年不衰,也是与中国社会皇权官府过于强大,民众的冤屈无法排泄有关。在古代的欧洲,因教皇与世俗国王的权力此消彼长,经常出现政教之争。平头百姓、市民阶层可居中寻得一些原始民主的权利,于是欧洲平民在夹缝中生存可以获得左右逢源的自由空间。中国古代社会则不然,儒释道三教只能依附皇权才能生存,根本不可能出现欧洲那些由教皇为国王加冕的事例。因此,没有神权教权的力量平衡,在皇权一脉独大的情势下,平民大众只能在官府的压迫下苟且偷生。当然平民们在屡屡遭受欺侮之时,也必然渴望诸如鲁智深一类的英雄豪杰从天而降,及时救民于水火。为了使这些见义勇为、除暴安良的英雄能快捷成功,必需赋予他们非凡的武功、惊天的神力,这就是人们喜爱鲁智深而赋予其神奇力量的社会大众心理状态。

  当然,旷日持久的社会黑暗并不是鲁智深之类的江湖好汉所能改变,掌握着强大权力的官府也不允许平头百姓持续地歌颂这些“造反派”。能够让官府容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是接受招安,依附皇权官府;其二只有遁入空门,皈依佛家,逃避现实社会,远离喧嚣尘市。那么,鲁智深怎么办呢?继续聚啸山林,杀人放火,惩恶除暴,这些均是反社会的行为,与统治阶层的利益格格不入,如此持续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条。可叹!天地之大,容得下万千贪官污吏,却容不下血性方刚、豪侠仗义的鲁智深。此时的佛家真谛,已显现出“四大皆空”的禅神意旨,鲁智深之流的英雄好汉,在被逼得走投无路之际,世俗政权留给他的最后一条路,也只有与佛结缘,唯空而已。官府知道,若逼死鲁智深,会惹得天怒人怨,民愤太大,只有让其重新归入佛门,才是最好的归属。这是官府对民众的让步(文学作品小说也只能这样符合官府与民意的叙述)。如果说鲁智深在大相国寺的菜园里度过了一段放旷豪性、自在自为的时光,是其初入佛门的潇洒欢畅。那么在聚啸山林,除暴安良之后,不愿与官吏为伍,重新投入佛祖怀抱,则是鲁智深大彻大悟后的至善选择。

  站在这大相国寺的重檐斗拱之下,我仿佛听到六和塔下钱塘江水涛声依旧,耳畔响起了《水浒》中那段对鲁智深佛性人生的颂语:“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在我看来,这段颂语既是对鲁智深一生爱憎分明、敢作敢为的赞誉,也是对英雄末路之人的一种暗喻的指引……

  这时,有人在大相国寺撞击大钟,使我猛然警醒:原来佛教在依附于中国皇权之后,竟有如此巨大而潜在的社会调节功能。望着开封大相国寺厚重纯朴的山门,我只能对鲁智深一类的豪杰说,“放下屠刀吧,立地成佛!”

  (作者系贵州省知识产权协会会长、贵阳市人大常委会立法专家组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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