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沫一直在想象与子洋再见时的情景,从分手的第一年到分手的第十七年。机缘有时候很是奇怪,十七年中也许有很多次擦肩而过的时候,但她和他却一直没有见过。都说世界很小,但其实它很大。都说地球是圆的,但这个圆却是无限的。到了后来,小沫盼望的心渐渐地变成了担心再至变成了恐惧。是啊,那么多年过去了,再见会是多么的沧桑和无奈。但小沫心里明白,即使沧桑也好,无奈也好,即使内心是惊涛骇浪,风起云涌,再见他时,她也会波澜不惊,风轻云淡。
对,就是风轻云淡。
姚瑶对小沫说多年前追她的金同学现在混出了人样,再见时都不正眼看她了。看着姚瑶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小沫轻轻一笑:“佛家说,看破、放下、自在。他这是对你连看破都还没有呢。”小沫心想,她是连这一份在乎都不会表现出来的,越是平静越表示心里不在乎。所以,如果遇见子洋,她会风轻云淡成他就像是她的老朋友一样。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沫的设想,因为十七年的时间,他们真的就一次没有遇见过。
后来,子洋有了一个叫梅的妻子。小沫从同学那知晓了这个消息。
后来,小沫嫁给了一峰。子洋从同学那知晓了这个消息。
世界确实很大,但有时很小。子洋偶然间在姚瑶的空间里看到了小沫的照片,那是她和她女儿在一起拍的艺术照。照片中的小沫不再是多年前的青涩模样了。晚上躺在床上,子洋一遍遍在头脑中回忆当年的那个小沫,瘦瘦的像只小猫,性情温顺,读书用功,聪慧,有时极为调皮,但更多时候是羞羞的样子。他一遍遍的想,害怕现在看到的这个印象将过去存留的印象删除了,下定决心不去姚瑶的空间看她。
可还是忍不住去看她。照片中的小沫多好啊,虽然是侧面,但能看到浅浅的笑容,那么温柔,眸子还是那么黑亮亮的吗?小沫就是那种给人感觉特别温暖的人,她聪明,但从不张扬;她体贴,但是能做的不显山露水。子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一直看到眼里溢满泪水。
此前的子洋正处在梅离开他的痛苦之中,梅就那么决绝地走了。就像肥皂剧里所说的:“身边的人永远不是自己最喜欢的人。”此前,自己并不觉得多么地爱梅,但在她走后,一个空荡荡的家里满是关于梅的回忆,这一切,让他窒息。有时候,他必须在夜深人静之时来到海边静静地坐着,任泪水肆意流淌。
照片上小沫浅浅的微笑减淡了子洋被梅撕裂的伤口的疼痛,因为那微笑让他想起来深藏内心的那段美好的时光。机缘真是奇巧,偏偏在这时,又将她从回忆的深处带出来,像是生活里的一团温暖的光晕。
小沫会慢慢地开导他几句,他会假装漫不经心地应承着。有时他会跟他说到他的梅,说些生活中相爱的细节,她听了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是绝不表现出来,她知道他需要倾诉。其实他是故意说着这些,就像她故意说着一峰的体贴和优秀。他在呵护她那一份安定,她在呵护自己这一段平静。坦荡的生活,是他们做人的底线,也是一种尊严,哪怕以爱的名义,也不该去破坏。偶尔也会一起回忆起过去,苦涩的东西都被时间的沙漏一点点筛去,剩下的只是少年时代的阳光,即使是冬天又怎样,少年的冬天也不冷。
中年的天空灰色调居多,但现在仿佛少年的时光又回到了心头,生活重新多了点甜蜜,多了些激动,多了些期待。
小沫上线时即使隐身也常常能碰到子洋,子洋开玩笑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其实,小沫知道,是子洋一直在盯着她的头像,这样即使隐身,她一上线他就可以看到变化。但是小沫没有说破,因为她也曾半天半天的盯着他的头像,等待他的出现。
更多的时候,他们不说话,不发短信,即使说话也是淡淡的问问工作问问孩子问问生活,有时子洋会说什么时候陪一峰喝一杯。是的,一峰是个好男人。子洋明白,多年前自己想给小沫的幸福,一峰已经将它变成现实,只要她幸福,自己还有什么奢求呢?所以,他即使很想念很想念也不说出口。
小沫晚上躺在一峰的怀抱中,这个十几年来视自己如宝贝的男人有着这么宽厚的怀抱和同样宽厚的胸襟。自己是贪恋这一份宽厚的,就像贪恋小小的女儿说“爸爸做的饭都成了我肚子里面甜甜蜜蜜的小饭粒”的那种幸福。所以,她即使很想念很想念也不说出口。
造化弄人,一次少年无知的作别,再见时,已是隔山隔水。
那样一个深夜,小沫轻轻地为他写下一首诗,不是第一首,但也许是为他写的最后一首:
静静地
陪你一程
陪你走过这一段风雨旅程
我不是阳光
不是暖风
不是虹霓
亦不是那小桥流水人家的橘黄色灯光
但我有一双如露珠般亮晶晶的眼睛
读得懂你的凄迷你的凌乱你的痛楚
静静地
陪你一程
陪你走过这一段风雨旅程
我无法收集你飘散在风中的歌声
无法收集你滴落在键盘上的泪滴
无法收集你流淌在繁华中的忧伤
还有那些或幸福或悲伤的回忆
但我有一双春草般温润润的手
握得住你的纯真你的善良你的固守和坚定
静静地
陪你一程
明天也许我会消失
但那时你的幸福已经降临
风且住雨且住
陌上花开
你在缓缓缓缓地且歌且行
哪一株草
是我摇曳的舞蹈?
你不必问也不必寻
只想静静地
陪你走一程
走过你这段风雨路程
以高山流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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