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曾存在于世的,都可能被人缅怀。宠物有灵,缅怀更切。
牌位
王晗养了455天的仓鼠“大白”,是在2017年12月29日死的。2天后,她花了400元钱,带着“大白”去一家宠物墓园做了火化。半小时后,她得到了几颗米粒大小的仓鼠骨灰。至今,王晗的家人和室友仍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要花那么多钱,把一只十多元錢买的仓鼠火化掉。
在王晗看来,仓鼠不只是宠物,还是家人。在QQ空间里,她把记录“大白”成长的相册标记为“亲子”类。2016年10月1日,王晗与“大白”相遇于贵阳和平公园,在她的印象中:“当时所有仓鼠都是趴着的,只有它是耷拉着两只手,站着朝我这边看,我就决定把它带走了。”那时,王晗还是一名读“高四”的复读生,升学的高压之下,她从没想过要养一只宠物,但说起与“大白”的相遇,她觉得是缘分注定。
2017年3月5日,距离高考只剩3个月了,出于学业压力,王晗决定把仓鼠送人。怕它抑郁,她在贴吧上为它重新找了个在贵阳读大学、时间充裕的主人;为了让对方能够更了解它,王晗还专门做了个饲养备注,上面列出了季节常备用品、食物等。但一番折腾之后,仓鼠没能送出去 她听说,对方是看见备注的最后一条“鼠鼠脾气不好”而放弃领养的。
在王晗做的饲养备注中,还特地列出了在贵阳可以给仓鼠看病的三家宠物医院。由于仓鼠体型较小,很少有宠物医院愿意接收治疗,为了找到这些能够医治的医院,她查了很多资料。
王晗养的这只仓鼠是金狐,属于银狐仓鼠和布丁仓鼠的杂交品种。随着年龄增大,这个品种的仓鼠潜在的基因病会逐渐显现,特别是到了饲养后期,极易患糖尿病。当“大白”身体暴瘦,每天的饮水量却从20毫升一路飙升至80毫升后,王晗意识到“大白”也患了糖尿病。当她打电话向之前查询的三家医院求助时,对方都表示不接收。她没有放弃,决定自己查资料医治它。期间,她喂“大白”吃了20颗板蓝根颗粒,还专门从网上淘来糖尿病仓鼠专用鼠粮,控制它的饮食。
考上昆明的一所大学后,王晗为了能一直有“大白”陪伴,决定悄悄将它带上高铁。以防万一,她还从火车站附近花十多元钱弄来了一张“免疫证明”。幸运的是,当天仓鼠没有带来麻烦,一直乖乖待在奶茶杯里享用大餐。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看看它,每次看它一小只的在那里特别忙,我也会很开心。”为了和仓鼠互动,王晗会将它握在手里,一只手接一只手来回接龙,让它钻洞;吃饭时,她也端着碗坐在笼子前观察仓鼠的一举一动,当它禁不住美食诱惑,两只前爪抓着铁丝来回摇晃时,她忍不住大笑,喷出嘴里的饭粒。
王晗的家人常年在外做生意,对她而言,是“大白”陪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孤独、最需要上进的一段时光。
普通仓鼠的寿命是1年,如果养得好,能养到3年,王晗本以为“大白”至少能陪她到2018年的10月。“大白”刚走的时候,眼白已经上翻,但身体还有余温,王晗难以接受,将它当作是伪冬眠,她抬着吹风机,开着暖风给仓鼠吹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它身体僵硬,皮毛不再蓬松。
现在,为了照顾室友情绪,王晗将这只仓鼠的骨灰罐藏在了宿舍角落;将来,等她在贵阳定居,她想按照家乡习俗,给“大白”在供奉区左下角留一个小牌位。“生命都是平等的”。
她说,以后她再也不会养仓鼠了。
扫墓
相比于王晗每月花在仓鼠身上两三百元,刘涛的开销要大得多。为了救治养了9年的波斯猫,她花了12万元,耗时半年。
猫叫“拉拉”。“拉拉”下葬的那天是个周二,若有闲暇,刘涛每个周二都会驾车去宠物墓园看望它,清扫墓区,更换新的植物,播放《地藏经》。与墓园里其他宠物不同,“拉拉”的墓有4平方米大,周围栽种的是鲜活的小草,而不是简单的塑料假草。
“我们为它准备得特别充分,下面垫了专用的布、7个铜钱、鱼形玉佩……就跟葬人一样。”在刘涛心中,“拉拉”是一个家庭成员,“智商得有10岁小孩那么高,从来没把它当成是动物”。她想给它最好的。
在刘涛家,几乎不见家里人的照片,而在卧室和客厅显眼处,却到处都贴着“拉拉”的照片,就连粘在窗户上的挂钩都是猫形图案。刘涛花了5个多月才从“拉拉”去世的痛苦中走出来。养这只猫之前,她从未和宠物近距离接触过,那时,她甚至连一只蹲坐在家门口的狗都会害怕。与“拉拉”接触,是因为刘涛的女儿想体验养宠物的过程,养了之后,她才慢慢体会到了养宠物、当主人的乐趣。
2017年3月,“拉拉”被查出患了肾衰,9月27日离世。这期间,刘涛一直请假,专门陪着它打针看病,“拉拉”病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是每天早上7点带它出门,晚上10点归家,“那时候它打一针针水就要3000元钱,刚开始医生都宣布它快不行了,最多只能活两三天,硬是让我姑娘给哭回来的。”
刘涛一直觉得,“拉拉”得病是因为她陪女儿去广州艺考10多天,没有来得及照顾它,它抑郁而引发肾衰。为此,她心里愧疚,就算是医生建议她给猫安乐死,刘涛仍不愿放弃,自己从网上给它买了法国进口的高效药,还自学了打针。
由于工作需要,刘涛和丈夫常往返于昆明和黑龙江大庆。去年,为了带上生病的“拉拉”到昆明,刘涛和女儿决定开车自驾回昆明。中途除了上厕所和简单的休息,她们一刻也不敢停歇,车行驶到郑州时,拉拉突然抽搐,进了一次宠物医院。路上足足开了三天,她们终于到了昆明。
“猫养到后期是最遭罪的,给它打点滴的时候它都不吸收了,全往皮肤外渗。”说起为猫治病花了12万元,刘涛的母亲一开始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既然医生都宣布它到寿了,就别强留了,就跟人_样又打针又吃药的,遭罪。后来才慢慢理解了是心疼它。它就跟个孩子似的,一去看它,它就流眼泪。”
刘涛自己却觉得,“这就是欠它的”,愿意为猫花费这么多,全是因为爱。
“拉拉”走后,家人劝她再养两只猫作伴,但她去市场看过一圈后,却没有了从前的感觉。“它们的眼睛里都没有情感,没有一个能跟我家‘拉拉比。”
今年清明节,刘涛给“拉拉”带了鲜花,给它打扫墓地,陪了它—上午。
礼服
宠物的死,是大多数饲主不能提及的痛。通常,能让他们快速从伤痛中抽离的办法,是用新的宠物来代替曾经的“他/她”。
3月30日这天,杨洋一手抱着不满3个月大的博美犬“小小”,一手提着新买的粉色宠物笼,穿梭在园博花鸟市场内的宠物美容店和服装店间。对“小小”,杨洋寸步不离。即便是它被美容师抱上楼洗澡的几分钟时间,她也要跟着。
美容店斜对门的服装店老板丫、丫,早就察觉杨洋今天“换狗了”,她心中已经选定了一块符合它身型的服装区域。一个多小时后,杨洋抱着小博美从美容店走到服装区,说出想为它挑选夏季服装时,丫丫直奔目标,选出一件巴掌大小、白底碎花的薄T恤,杨洋二话没说,直接往小博美身上套,“嗯,合适!”她抱着满身茸毛的小狗往脸上蹭了蹭,面露笑容地走向收银台准备结账。
“打8折,53元钱。”结账的这短短两三分钟,是店主和饲主的八卦时间。丫、丫往往能不动声色地从熟客那获取到她想了解的所有与宠物有关的信息,有时,聊到情感深处,几分钟会变成近一个小时的长谈。
“它太小了,肋骨被压断好几根……”10多天前,杨洋养了两年的博美犬死在自家厂房看门狗的爪下。作为家庭主妇,杨洋的空闲时间太多,每天独自待在家里很容易触景生情。三天前,在外地读大学的儿子专程回昆明来,又为她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白色博美犬。但提及伤心处,杨洋别过脸,哭了出来。她的左手将小博美抱得更紧了。
类似的故事,丫丫在店里听过太多,“见人说人话,见狗说狗话”,相比于与宠物结交、培养情感,她更在意如何抓住饲主的内心。在宠物衍生品的花销上,饲主们似乎都很大方,丫丫的几位熟客,会在每次宠物服装到新款时,花费上千元购买;还有人专门为宠物从香港订做礼服。
祭奠
76岁的老头儿李恒很溺爱他的狗——9岁的长毛吉娃娃犬“丽丽”。9年间,他一共给“丽丽”买过40套衣服,每逢新一年的来临,他都会给它准备一件与当年生肖相同的服装。
李恒与吉娃娃结缘,是在他离开出租车行业之后。一次散步中,他从熟人手中预定下了一只小狗,几个月后,他花600元钱将这只长毛吉娃娃犬接了回来。此后,他和老伴熊晓密就将它当作自己的孙女养,不论去哪都带着它,就连睡觉也在同一张床上。李恒从未让“丽丽”吃过一颗饭,它的饮食全是由他和老伴精心准备,用针管喂食,每天吃一粒21金维他,有时,李恒买来烧猪肉,会先给“丽丽”留上一小碗纯瘦的。
“丽丽”从来没有生育过,考虑到它的身体健康,也是为了让它留个后,在它七八岁的时候,李恒带它去花鸟市场,花了400元钱为它谋了一个“临时郎君”。配种那天,他专门在“丽丽”头上点了朱砂痣,穿上白色绸缎婚纱裙,脖颈上戴着珍珠项链,就连穿着帆布鞋的脚爪都被他涂上了红色的指甲油,为了留下纪念,他为它们拍下了一張“结婚照”。现在,花鸟市场内宠物配种的价格已经涨到了600元两次。
2017年5月,李恒去涠洲岛旅游,不在家的时候,“丽丽”在家门口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熊晓密很自责,她把“丽丽”的尸体放在冰箱里冻了一个多星期,期间,每当李恒打电话回来说自己的旅游见闻时,都会问起“丽丽”,有时还想让它来听听电话。每当这时,熊晓密心里都很忐忑,她甚至想,如果老伴回来后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她就搬出去住,或者重新给他买只一模一样的吉娃娃。
李恒回家后,得知了“丽丽”的死讯。但他不想再养新的狗了,在他心中,“丽丽”的存在似乎填补了儿子带来的遗憾——李恒和熊晓密的儿子饱受精神疾病困扰,40岁仍未婚。他和老伴在家给“丽丽”念了三天的经,在报纸上了解到昆明有宠物墓园,就带它去火化、埋葬。每年清明节或七月半,两位老人都会专门去宝华寺,在“丽丽”的牌位下祭奠它。
今年年初,李恒也去世了。熊晓密本打算将“丽丽”的骨灰移到老伴身边,但她觉得“丽丽”或许更喜欢在宠物墓地和同类待在一起,就没再去打扰它。
“它身边有两只小兔子、一只小猫、一只小狗,它跟动物相处,或许更容易一点。”熊晓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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