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发现痛点的聪明创业者们,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孤独的解决方案,使移动互联网成为现代人的三头六臂。任何一个能感知孤独的人,都是潜在用户。孤独正成为一门生意。
当代社会,人们并非离群索居,却常常提及孤独。在未来可能进入的“独居时代”,不少人心甘情愿选择孤独,但人类的情感需求从没变过——背井离乡、情感无着、依赖科技、羡慕他人,都让孤独感愈加沉重。
社交生活4.0的“孤独”与“被孤独”
当我们逃离“鸡犬相闻”的传统,钻进钢筋水泥的都市文明,实际上已经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孤独。
在经历了家族时代、家庭时代、空巢时代后,社会学家预测,未来的社会将向人类社交生活的4.0版——独居时代迈进。
来自世界各地的数据印证了这一趋势:据不完全统计,在美国,超过3100万人独居,超过成年人口的1/7;在瑞典斯德哥尔摩,50%的房子是一个人居住;就连自古崇尚“阖家”理念的中国如今也有超过5800万人一个人生活。
在未来,所谓独居人群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主动选择独居的年轻人,这正伴随我国第四次单身潮的到来而日趋增多。
调查显示,我国30岁以下的人口中,受教育程度越高、经济实力越强,就越有可能选择独居。此种现象,在大城市中尤为明显。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景军认为,“自由和新财富”正在打破中国传统的家庭结构,越来越多的人正在一个人生活。“很多受过良好教育的独居者通常是主动选择的结果,这象征着社会地位的上升和就业机会的改善。”
另一类则是“被孤独者”,其中除了最具有代表性的独居老人,也不乏年轻群体。对于奋斗、成功、生活、未来,他们时常会出现迷惘,在迷惘中孤独,在孤独中漂泊。
当越来越多的人被孤独所困扰时,聪明的创业者们敏锐地抓住了这一商机,他们不断创造和提供解决孤独的方案。任何一个能感知孤独的人,都是潜在用户。孤独正成为一门生意。
“探索陌生人的边界”
他嗅了嗅对方手腕上的气味,试着拥抱,接着又被带到一张沙发床上,躺下。他不知手该放哪儿,整整一个小时,他像尸体一样僵硬。姑娘枕着他的手臂,环抱着他,他却把另一只手插进了牛仔裤兜里。
这是郑凯(化名)第一次体验这种活动,他蒙上眼罩,被带进一间小黑屋,带到一个陌生姑娘面前,而且还和她一起午睡。
这是一个名为“治愈系Sleep Together”的活动,由心理咨询师包大英于2015年12月19日,在一款叫做“Someet”的社交产品上发起的。
实际上,这是一场彬彬有礼的社会学实验,包大英称之为“探索陌生人的边界”。参与者三男三女,随机配对,与陌生异性相拥午睡,你只能用鼻子和四肢感受对方。结果只有一个人睡着了。但睡着不是目的。
26岁的郑凯刚来北京不久,话少,哥们儿少,他在出版社工作。对于他来说,点击“报名”按钮的一瞬间,散发着冒险气息——似乎这一个午觉,就能将禁锢周身的孤独感,撕开一道口子。
在这个一切都在高速运转的时代,与陌生人建立联系,不再是一场如“小王子”般的星际旅行,不再是一封得等上数月的笔友的来信。只需潇洒地滑动手机,满屏的社交软件会告诉你:你不是孤独一人,你被整个世界温柔环绕。
然而,创业者们真的找到了治疗孤独的良药?
至少郑凯还没找到。
12月19日之后的郑凯,依旧挤着早晚高峰,那次活动里认识的所谓新朋友,也都没再联系,成了他微信好友里新来的“僵尸”。
“孤独感只能缓解一小部分,结束了,又会回来。”郑凯忧伤地觉得,社交就好比烟酒,“不能过于频繁,但偶尔来那么一下,可以”。
孤独的“七寸”
“我要讲一个有关孤独的故事。”2014年11月,张春在知乎上回答了“什么是孤独?”,在3096个回答中,他得到了24000个赞,排名第一。
这是关于一款名叫“花开”的交友软件死亡之后的故事。
在张春团队设计的“慢交友”里,用户需要两人一起种一株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只能面对一片软件生成的土壤,松土、浇水、晒太阳,等花发芽长大,才能慢慢看到对方的资料、照片,然后才能开始对话。可一朵花要开一个月,每一步进展都要很久,很久,很久。
毫无疑问,这个软件几乎没有人玩。冷清程度甚至让张春团队感到“羞耻”。工程师在后台上架团队的新产品时想到,“万一用户去查我们以前还做过什么家伙,发现了这么难用的‘花开怎么办”,就顺手把“花开”偷偷下架了。
就在准备关掉服务器时,工程师竟发现了6个仍在活跃的用户。这6个人在一个已下架并停止开发的软件里孤独地玩耍。“我们真的想不通他们能干嘛。”张春写道,“希望100年后这个孤独旋转的星球上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2015年10月动画电影《小王子》上映后,“花开”的故事获得了第二次传播。张春反复强调,这不是团队新产品的软广告,尽管他们获得了10万新增用户的红利。
这个浪漫的故事几乎就要让“花开”复活了。感性的网友询问张春,“花开”能否再次上线,他们说“如果我早知道,肯定会玩的”。
张春不相信。“他们还是不会玩的。”“我们已经用了快一年的时间验证了,它不行。它不适合市场。”张春坚定而冷静地说。
“单身经济”:一个人的餐桌
日本知名管理学家、经济评论家大前研一十几年前就提出,随着全球人口老龄化加速、出生率降低,单身独居将成为趋势,因此企业应该及早意识并关注这一市场潜力,满足独居消费群体的需求。日本家居用品零售商“无印良品”2014年推出一套“小号”厨房用品,包括小号烤箱、煮饭器、电水壶和榨汁机。如此设计摒弃了该品牌一直以“家庭”为消费主体的理念,开始将单身独居者纳入其目标消费群。
单身经济
大城市里逐渐增多的单身人士和独居者,是孤独食客餐厅的主要客户群。美国每七个成年人中就有一个人是独居者。英国全国人口调查结果显示,首都伦敦的单身人士超过200万,远高于英国其他城市。根据伦敦市政府的统计结果,该市大约三分之一住宅内只有一人居住,独居者人数大约为100万,其中大多数年龄在65岁以下。
而在美国纽约和法国巴黎,独居住宅比例超过半数;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大约60%的人独自居住。
单身消费群体强大的购买力也有数据为证。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单身或独居的美国人每年的消费支出高达1.9万亿美元。
根据美国市场咨询公司NDP集团的一份调查报告,超过50%的美国受访者表示自己会独自外出就餐,其中60%的人单独吃早餐,50%的人则独自享用午餐。
独食餐厅
荷兰阿姆斯特丹的Eenmaal餐厅自2014年6月底开业以来,每晚食客不断,座位早早被抢订一空。生意好成这样,除了餐厅提供高品质美食之外,还因为这里只接待独自一人前来用餐的顾客。
餐厅里,每张桌旁只放一把椅子。餐厅的创意总监普罗特·德容说,如此设计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希望够独特,对那些愿意独自就餐的顾客产生吸引力:二是希望顾客能在不受干扰的环境下“专心品味”美食。
继阿姆斯特丹之后,这家餐厅已在美国纽约开设新店,同样每晚客满。餐厅老板玛丽娜·范戈尔打算把生意扩张到英国伦敦等大城市,希望续写成功。
如果说Eenmaal餐厅的理念是让食客“享受孤独”,同为单身食客餐厅的日本“姆明”(Moomin)餐馆的主题则是“对抗孤独”。
在这家餐厅,每张餐桌旁都端坐着一只肥嘟嘟、憨态可掬的毛绒玩具——芬兰经典动画形象河马姆明。店主人认为,在姆明的陪伴下,前来就餐的单身食客可以避免尴尬和孤独。
第一家姆明餐馆位于东京,2003年就已开业,主推北欧口味的芬兰菜,但早期生意并不好。最近两年,餐馆却突然人气爆棚,几乎每天都有顾客排长队等候,周末更是全天候爆满。
市场偏爱的社交产品长什么样儿?在苹果手机应用里,登上排行榜的前150个产品,它们连名字都很相似:陌陌、叽叽、探探、派派、碰碰、抱抱;唱吧、玩吧、约吧、爱吧;或者更直接的,同城交友、同城夜约、同城在线约……产品经理们丰富的想象力,简直让你可以用眼耳口鼻各个器官社交。
这些社交产品并不完全或仅仅指向孤独,它们还影射着空虚、寂寞、性与爱。反过来,孤独也不完全或仅仅指向它们,一本书或一杯威士忌都可能是解决办法。奇特的是,二者的交集却支撑起一片蓝海。
“从这些产品的市场营销定位来讲,就是打中蛇的七寸。”社交产品“柏拉图”CEO苏健安说,“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就往马斯洛需求金字塔的底层走了。”
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在1943年将人类的需求用阶梯划为五个层级。五花八门的社交产品分布在马斯洛需求金字塔的各个层级。
在第三层的“社交需求”里,有一款叫“探探”的软件,奉上排着队等你挑选的异性照片,喜欢的往右滑动,不喜欢的往左滑动,看对眼了就能聊天,操作简单粗暴。
在第四层的“尊重需求”里,有一款叫“派派”的软件,在系统的安排下,能让新注册用户在3分钟内,收到来自近50人的礼物,魅力值从0猛涨至4000分,等级连升4级,那感觉让人飘飘欲仙。
干不掉的孤独
在2015年,QQ诞生的第16年,网易聊天室关闭的第7年,微信和陌陌出现的第4年,仍有一批又一批社交产品扑向孤独经济的海洋。
不过,当资本寒流袭来,孤独的生意开始不那么好做了。
“现在对大部分投资者来说,对社交产品投资的可能性不太大。”梧桐树资本合伙人童玮亮称,“社交总体离钱比较远,现在资本整体状态不好,投资人更愿意投离钱比较近的产品。”
李东哲决定不去趟这浑水。
“这么多APP扎进去争夺用户的线上时间,没有空间,也没有意义。”李东哲说,“孤独的市场肯定不是无限大的,从创业的角度来说,线上社交已经富氧化了。”
李东哲与另一创始人白惠泽两名80后一起,搭建了一款名为“Someet”的青年自发兴趣活动平台,口号叫“Find Your People,MeetYourself”。
“线上聊俩月,不如线下吃顿饭。”于是才有了包大英在Someet平台上发起的“治愈系SleepTogether”活动,以及“假想葬礼”等系列活动。据悉活动几乎场场爆满,名额开放数小时内就能收到几百条报名信息。
2015年4月起,类似活动每周都会举行50多场。按平均每场15人计算,每周就有超过750名年轻人,愿意用与一群陌生人的相处,来填补空白时间。
Someet的竞争品牌有许多,包括“周末去哪儿”“周末去哪玩”“今天玩什么”等连名字都类似的产品。在李东哲看来,由于线上过于拥挤,创业者转战线下,“‘活动是他们第一个能想到的”。
“只有在线下真实的社交环境当中,面对面的,才能真正缓解孤独感。”李东哲笃定地说。
但哪里的生意都不好做。Someet直到2015年7月才拿到360万天使投资,这之前李东哲白干了半年。他轮番与二三十家投资机构谈判,投资人总是质问他:“对,你说的都对,但是,你怎么变现?”
如今社交产品的商业模式并不清晰,各家招数不尽相同。比如,陌陌最新一期财报显示,2015年第三季度,移动游戏已成为陌陌收入主体,占总营收的25.3%。而拥有三千万活跃用户、铆足劲儿上市的唱吧,也于近期杀入已不景气的线下KTV领域,孤注一掷要探索一条新的商业模式。
而在解决孤独的漫长摸索里,任何一种方式都不可能是完美方案。
苏健安说,就像动画片《头脑特工队》里,那个怎么也干不掉的悲伤的蓝色精灵,“世界上的东西阴阳总是调和,有两个极端,你不可能把孤独干掉”。
“所以我们才需要更多的‘毒药。”清华大学心理发展指导中心教师李松蔚说。(资料来源:《南方周末》、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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