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四年(1468年)四月,内阁首辅陈文因病逝世。明宪宗要求礼部为他操办丧事,还诏赠他为少傅,并赐美谥“庄靖”,令他备享哀荣。可礼部主事陆渊之、御史谢文祥却上疏,请求皇帝改谥,理由是,陈文出任阁臣以来的所作所为当不起这个谥号。不过,陆、谢二人的请求并未得到批准。
明朝讲究死者为大,官员们无论生前有多大罪孽,只要没有涉及“谋逆”一类的大罪,去世之后,通常都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否则议论者难逃刻薄之嫌。而颁诏赐谥,则代表了皇帝对官员一生功绩的盖棺论定。美谥是彼时的官员们,尤其是素以“好名”著称的文官们梦寐以求的荣耀,足够后世子孙代代炫耀;若得一恶谥,则会被视为莫大的耻辱,永世不得翻身,子孙后代也将受尽白眼。
那么,究竟陈文做了什么事,在尸骨未寒的时候会被人如此羞辱,几乎不得翻身呢?这一切,还要从陈文入阁之后说起。
天顺六年(1462年)十一月,内阁缺员,明英宗向首辅李贤询问补充人选。李贤后来与吏部尚书共同推荐了詹事陈文。次年二月,陈文升任礼部右侍郎兼学士,正式入阁。
陈文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两位大佬的联合推荐,是因为他出任地方官时的出色政绩。
景泰年间,陈文任云南右布政使。贵州地区连年战乱,地瘠民贫,朝廷平叛大军的粮草、军饷等大量物资需要邻近的云南支持、供应。而为大军转运粮饷需要大量的民夫,这些民夫不但得不到一分钱,还因云贵一带恶劣的交通状况苦不堪言,因此毫无工作积极性可言,这让平叛大军的后勤时常陷入困境。
经过考察,陈文决定将转运粮饷一事交由有实力的商人办理,官府只做监督工作。此举堪称官、商、民“三赢”:商人不仅可以获得一定的利润,还能与官府搞好关系,有利于其长远发展;商人为保证物资准时到达,不得不加倍发工资,以调动民夫的工作积极性,这让参与转运的民夫收入大增;由于利润的驱使以及官府的监督,商人必然会准时将粮饷送达,也不会误了朝廷的平叛大计。
然而,在进入内阁之后,无论是做事态度,还是行事风格,陈文都变得极为“鄙猥”。比如,得知李贤最初举荐的并非自己,陈文处处与他作对,还大言不惭道:“我又不是李贤举荐的!”在朝堂之上,陈文每天只知磕头问安,毫无建树;下朝之后,陈文又大摆筵席,招待亲朋故旧,一副混吃等死的做派。
陈文在阁六年,做过许多引人非议的事情,其中尤以出卖朋友的“王纶案”(详情可见《百家讲坛(红版)》2016年第5期)最为人所不齿,影响也最大。
明英宗病重时,作为皇太子的亲信太监,王纶备受瞩目,心思活络的人各显神通,纷纷与他拉关系套近乎,以期将来能得到更大的收益。这其中就有王纶的启蒙老师钱溥,他的目标是内阁首辅之位。这与陈文的终极目标一致,于是尽管陈文与钱溥比邻而居,关系也不错,但陈文还是将钱溥当成眼中钉。
所以当他派人偷听到王纶与钱溥的对话后,立马采取了行动,直接向李贤告了密,李贤又将此事上奏给宪宗。宪宗大怒,借口王纶在大行皇帝丧礼期间身穿貂服并四处张望,有违礼制,将他逮捕入狱,贬至南京。钱溥则被贬为顺德知县,从此远离政治中心,入阁彻底无望。
其实,陈文所谓的“两人的对话”无非是,一个问:“皇帝病重,皇太子纳妃,该怎么办?”一个答:“当奉遗诏行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政治密谋,但陈文却不这么认为。
通过此案,陈文展示了自己的政治手腕,打击了潜在的竞争对手,为自己的首辅之路扫清了障碍。李贤去世后,陈文顺利地登上首辅之位。但是同僚们也彻底认清了陈文的面目,无不对他表示鄙夷。陈文也从“士大夫多冀其进用”的政坛希望之星变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卖友小人,辛辛苦苦几十年积攒起来的人望在这一瞬间彻底耗尽,可谓得不偿失。
如果陈文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一定会说,为政者唯有不忘初心,克勤克谨,方克始终,否则误人误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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