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局
◎ 三心草Flora
白舒是一个藏在棋子里的仙。
那一日,弘城市集上的行人往来如织。年幼的陆衍之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趴在那副玛瑙玉石制成的棋盘面前说:“我想要这个。”彼时,他是陆尚书膝下最宝贝的儿子。
私逃出游,免不了一顿棒责。昏黄的烛光中,他斜倚在尚书府高贵的软榻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却扯起一丝满不在乎的笑:“好宝贝,我可算得了你了。”
白舒一个没忍住,现了人形,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面容清雅,衣袂胜雪。待他表明身份后,陆衍之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你既是掌管棋盘的神仙,我有一愿,不知可否实现?”白舒笑道:“但说无妨。”
“爹爹成日命我念四书五经,我不喜欢。我喜欢棋,想成为名震八方的棋圣,你可能助我?”“这有何难。”白舒拂开衣袖,眸中似有星子灼灼。“你且去告诉你爹,我是堂前刘总管的远方侄儿,暂住贵府。从此你我二人形影不离,我便将棋艺传授于你。”
“可不许哄我。”陆衍之拊手称快,伸手捉住白舒的袍摆,一阵激动后,沉沉睡去。翌日,天光大亮。那玛瑙石子的棋盘安静地摆放于桌上,发出旖旎的光。陆衍之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个梦。
陆衍之喜好下棋,然而他的棋艺委实不佳。弘城一年一度的围棋大赛他次次都参加,可想象中技压群雄的情景一次也没有发生。他不是没有努力,白舒给他的秘籍,教他的攻略,他日夜练习。白舒仰头望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衍之啊,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个人,天资不高的。”
彼时,年方十八的陆衍之风流俊逸,是弘城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文帝有意将仙承公主许配给他,条件之一便是要他赢得棋圣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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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舒转过身去,挑出一块玄黑鎏金的方帕,替陆衍之束起一大把漆长的发,只见铜镜中有两张脸,一张忧心忡忡,一张静若止水。“白舒,你有所不知。”陆衍之道,“恐怕这是文帝的声东击西之计。”这些年来,陆氏一族位高权重,文帝表面上对陆家一团和气,实则杀心暗起。棋圣,何尝是文帝要的结果?他要的是陆氏家族对皇家指示赴汤蹈火的态度。因此,陆衍之不能输。
“既如此,”白舒道,“你放心,此事便交给我,定不负你所托。”
白舒使用法术与陆衍之交换了灵魂。对决之日,“陆衍之”神色凛冽,仿佛一朵花、一片叶都能在他面前粉身碎骨。他不眠不休,与天下第一的围棋高手大战三百回合,最后赢得了比赛。“陆衍之”眯起疲惫的眼,给“白舒”一个完满的笑。
驸马的红袍很快便赐了下来。杏花微雨的清晨,白舒躲进棋里,看万人朝贺鲜衣怒马的少年。
棋圣之名,是白舒拼尽全力为他赢得的,陆衍之没忘,只可惜白舒太累了,已失去了幻化人形的精力,无法与他共同分享此刻的欣喜。陆衍之揣起棋盒说:“白舒,我要你随我一道进宫。”
新婚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甜蜜。
陆衍之与公主本无情谊,偌大的寝宫中,便只剩下白舒与他相依为命。偶尔,他也会变作俊朗的少年,陪他谈心。
“你爱她吗?”白舒一边搅弄着手中的银匙,一边问陆衍之。“只要能护我家族平安,情爱不算什么。”陆衍之淡漠道,“你在做神仙时,可曾对什么女子动过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白舒白皙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是个不相干的女子。私底下见过几面,后来被父君发现,不了了之……”陆衍之笑了:“看来,你我同病相怜。红尘滚滚,唯解手足之情耳。”“我会保你荣华富贵,一世顺遂。”白舒正色道。陆衍之一愣,随即又笑:“这些我不是都已经有了吗?”
小太监传唤陆衍之前往宴会厅的时候,为西域使者安排的宴席已进入高潮。仙承公主笑盈盈地向他靠近:“您看,这便是本朝棋艺最高超之人,陆衍之。”
外邦来使对中原文化无比好奇,文帝当下便令陆衍之与西域使者对弈。陆衍之慌了神,他并未携带白舒前来。棋盘上的线纵横交错,看得他头皮发麻,没过多久,陆衍之便被外使杀得片甲不留。文帝勃然大怒,将他打入天牢。
陆衍之后悔了。他为陆家仕途和自己的声誉所做出的决定,现在看来是错了。若文帝有心追究,说他陆家欺君罔上、居心叵测,那么事情将愈发不可收拾。他一人死不足惜,只盼不要连累家族,连累白舒……
哦,对了,他差点忘了,白舒是神仙。自小便将他买到身边,陆衍之已把白舒看作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从今往后,他不知会被何人收入囊中,又会与何人结为挚友。
“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一力承担。”白舒自牢房中现了人身。陆衍之一惊:“你……怎会来……”
他自是要来的。为了寻陆衍之,白舒曾踏遍万水千山。他苦心在陆府安排下刘总管,又隐身于市集,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地陪伴在他身侧。
事已至此,白舒无法将陆衍之直接带出天牢,否则会连累陆氏九族。他也无法再与他交换灵魂,因他在凡间的能力有限,那样的法术,他只能运用一次。要救陆衍之,他唯有用自己的仙身来代替他,承受文帝的雷霆万钧。
白舒吹了一口气,陆衍之便睡着了,然后他念起咒语,将陆衍之的肉身封入棋子。明日,青信鸟便会来将这枚棋子带回疏影宫—他们曾在九重天上居住的华美府邸。
被封印在棋子中的时候,衍之又做了一个梦。他依稀梦见三百年前,白舒是天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而自己是他的贴身侍从。日日清晨,自己都服侍白舒梳洗、更衣。
天帝有意将帝位传给白舒,引来了太子的嫉妒。太子的生母鸢妃素知衍之喜爱下棋,便把各色各样名贵的棋盘送给他把玩,甚至还送给他一个美丽的丫头如意。
如意告诉衍之,鸢妃欲将自己许配给他为妻,好笼络他,指使他劝白舒放弃天帝之位。衍之咂舌,鸢妃老谋深算,可她却高估了自己在白舒心中的地位。
不料,白舒爱上了如意。某一日,如意的脸颊上染了如桃花一般的绯红,白舒轻握她的手,眼中的柔情百转千回。而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衍之便隐约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
天帝很快驳回了白舒赐婚的呈请,于是白舒决定带着如意私奔。他们私奔那天,衍之站在南天门外一朵祥云之上,红着眼眶跟他们道别。那一刻,他心中在意的,竟不是白舒横刀夺爱,而是自己将再也见不到白舒。
未待走远,天帝的兵将便追了上来。抬头望见如意脸上复杂的表情,衍之突然意识到,也许让白舒爱上如意离开天庭,才是鸢妃设下的局。他二话不说,牵起如意的手,“扑通”一声在将军面前跪下:“今日之事,衍之自知罪孽深重,还望天帝责罚。”衍之谎称如意并不喜欢白舒,今天是与自己私奔。
天帝很快便将如意打入了镇仙塔,并罚衍之坠入凡尘一世。天帝不愿去追究这故事中的细枝末节,他只想保全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
可白舒并不这么想。当日他接近如意,怕的便是鸢妃借此机会,对衍之图谋不轨。若自己一早携如意远走高飞,或许就可还衍之一番清净。
可如今的结局并非白舒所愿,衍之因他被罚下界,受生老病死之苦,他理应护他。
白舒知衍之喜爱下棋,便向天帝请命,化身为棋。他知道,没有他,衍之过不好这一生,因在天庭时,他就是那样一个莽撞少年,把他的缁衣量大了尺寸,把他的普洱煎成了凉茶。他想在衍之最需要的时候为他出谋划策、挡风遮雨。
疏影宫的门口,有当年白舒和衍之合力种下的一株桃树。树下的石桌上,还有一盘他们没有下完的残局。
百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衍之听说那日凡间子民围观“陆衍之”被斩首示众,盛况空前。身为天宫皇子,白舒竟甘心为他这样一个蠢笨的人受这样的屈辱,衍之不禁心痛不已。
他们说,凡间的人死后,魂魄要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可白舒是仙,他有他的父君,有他的疏影宫,还有他的衍之。他应该能找得到回家的路吧。
晚风吹来,衍之怔怔地望着那一树桃花。恍惚间,似看见旁边有一个人,素衣锦带、明眸皓齿。花瓣芬芳,袅袅抖落到他身上,他喃喃低语:“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是白舒,衍之笑了。他也坐下,面对他们永世都下不完的一场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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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票源于元朝?
元代的律令总集《通制条格》中记载,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江南有很多的僧徒在搞“拈阄射利”——“拈阄”即参与者任取事先做好记号的纸片或纸团等,以决定谁得什么或做什么;“利”,就是“利物”,也就是大奖。因此,简单地说,拈阄射利就是参与者凭有记号的纸片获取大奖。
当时,寺院为了解决建造殿堂塔院的资金问题,以数十件很有诱惑力的利物当作大奖,同时向社会广为发布用竹子或木头制作的票样,也就是签筹,最后通过公开的抽奖仪式来宣告大奖花落谁家。
结果销售顺利,大奖揭晓那天,成千上万的参与者涌向寺院。拈阄射利给寺庙的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资金支持,以至于后来许多深山老林的小寺院也开始采用这样的方式。
虽然这类早期的游戏只是为了增加出售商品时的趣味性和刺激性,那时的僧侣们也许并没有彩票意识,但这些做法却具备了早期彩票的雏形。不过后来,元政府以涉嫌赌博的名义终止了拈阄射利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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