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秋风也要有境界
◎ 安 杰

清代被尊为词界“五丁开山手”的陈维崧,无论经济能力还是社会地位,都属于“被打秋风”的一族。可他却凭借自己的好牙口和厚脸皮,愣是周游列国,吃遍八方。他不仅吃,还将心得体会形诸笔墨,赋之篇咏,从而带动起一干食指大动的文坛小将到处打秋风。
陈维崧曾向诸多后辈无限傲娇地表示,他从40岁起就坚定不移地走上了吃大户之路,“漫将衣食累朱门,讵有文章动金阙”。只不过他吹得太过分,有人将此作改为“漫将衣食动朱门,讵有文章累金阙”。意思是,你那点草料钱还不足以让朱门称累,倒是那些铺天盖地的秋风文章令大佬们闻之内急,睹之眼痛,那才是真正的累死人。
可陈维崧不管那一套。一次,他兴致勃勃地跑到南京,找到在当地为官的朋友,干起了老本行。几个酸丁扯着主人从华灯初上喝到月落星稀,惹得服侍的下人直骂他们。次日,他又拉着倒霉的朋友冒雨上金山,不仅要从山顶对世人扬起那不屑的屁股,更要不到饿死不下山,用生命来证明自己的神经病已经无可救药。
让人震惊的是,陈维崧连斯文一脉的朋友也下得去手。著名的大藏书家、名登《儒林外史》的季沧苇也成了他狩猎的目标。在《古歌留别季沧苇先生》中,陈维崧写道:我如离弦之箭,赶到你家门口。恰逢堵你在门,不禁跳车狂舞!季沧苇被迫当了冤大头,只好杀鸡为黍,洗盏更酌,陪他大快朵颐。
让人受不了的是,陈维崧的酒德还不怎么样。几碗酒下肚,他马上舞剑弹铗,大呼小叫,全不管主人那发白的脸色。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普通意义上的“秋风客”,他还用油乎乎的手拍着湿津津的胸膛宣誓:“男儿颠踣傥不死,负此一饭非英雄。”仿佛要拿出“千金一饭”的劲头报答主人。可实际情况是,在知道了季家无甚油水可榨后,他马上起身拍衣,作别而去。
和下边的这场饭局相比,以上都属于微不足道的热身运动。不仅是因为这回请客的人地位很高,更是由于此番的主菜是令人人垂涎、个个害怕的名品—河豚。
本着“好吃不要命”的惯例,陈维崧竟来不及整鞍备马,拖着两条孱弱的老腿,在早春的温风中寻香而至。宴会正在以陈维崧的节奏进行,主席台上的上客却突然停杯投箸,郑重地警告他,再吃下去可能要完蛋。
换作别人必定会吓得两眼一翻,即席大吐,可陈维崧却在筷不停挥的同时辩解道:“钟鸣鼎食是个死,吃糠咽菜也是死。吃什么都是个死,何必担心。再说,本诗人天生异象,属于手上带爪,身上披鳞的稀有变异物种。怎么也能跟兽王麒麟一较高下,怎会死在这区区虫豸的小心肝上?”
众人听着他的高论顿觉头大如斗,连盘中的河豚肉也尝不出味道来了。就在大家集体反刍陈维崧的妙论,为“吃还是不吃,死还是不死”而纠结万分时,陈维崧却红着脸站起来说:“一不小心盘里的七只河豚肝全被我吃了,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自私?可菜的味道真不坏。还有没有?”上客们看看那空空如也、油汤不存的菜盘,不禁一拍大腿,暗呼一声:果然是秋风客一到,落叶不存啊!
编 辑 / 子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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