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杰

　　宋人为何多内敛

　　◎张宏杰

　　

　　唐代女人外向泼辣，宋代妇女内敛柔和。唐人粗豪、热烈，喜欢画骏马、苍鹰和牡丹；宋人细腻、内敛，偏爱梅兰竹菊。唐朝文人“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宋代文人却不再愿意到边塞去领略风沙。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唐宋两代的面貌如此迥然不同？

　　从开元盛世到宋朝建立的220年间，中国都是在打打杀杀中度过的：先是生灵涂炭的安史之乱，然后是动荡不安的藩镇割据，后来又是乱成一团麻的五代十国。武人统治的时代，人人都朝不保夕，不但老百姓流离失所，连皇帝都是高危职业。因此，宋代政治设计的第一个特点是对武力的全方位防范。

　　开国不久，赵匡胤就通过“杯酒释兵权”，戏剧性地解除了几位最有实力的将军的军权。接着，他又在制度设计上费尽了脑筋。在取消禁军统帅殿前都点检这个职务的同时，赵匡胤又把军事指挥权和军队调动权分开。这就从制度上杜绝了军事政变的可能。

　　为了降低人们对武官职务的兴趣，在宋代官僚制度设计中，文官升官很容易，武官晋升却非常缓慢。宋代朝廷之上，武官见了文官，总是自觉低人一等。即使是曹彬这样位居枢密使高位的武官，每次在道中迎面碰到士大夫的车马，都会主动命车夫驶入旁街小巷。

　　除了给武将戴上枷锁，赵匡胤破天荒地给武器也加上了锁链。开宝三年（970年），赵匡胤颁布了一条意味深长的法令：京都士人及百姓均不得私藏兵器。赵匡胤的子孙们十分重视这条“祖制”，宋代七次颁布禁止私人藏有武器的各种法律，禁止的地域范围从首都扩展到了全国，武器种类则从兵器扩展到了老百姓生活日用的刀具。

　　宋代禁止武器的法令发展到后来，连民间祭祀、社戏时所用的仪仗刀枪也被禁止，并建议说，在祭祀活动中需要仪仗的时候，可以用木头做成兵器形状，贴上锡纸冒充一下。

　　除了对武将大力防范，赵匡胤也没忘给文臣套上笼头，他运用“分权”和“制衡”之术，在制度上消除了文臣对皇权形成威胁的可能。虽然代价是有宋一代难以根治的“冗官”格局，但是赵匡胤终于排除了一切使贵族阶层死灰复燃的可能，独揽军、政、财一切大权。

　　宋代的基本政治设计，大幅度地改变了中国人的性格。宋代男人开始失去尚武精神，他们沉醉在案头书牍之中，在日复一日的浅吟低唱中把时光送走。他们的体质越来越差，性格也越来越细腻。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虽然宋代物质实力远在四夷之上，但缺乏战斗力的军队，过于分权的官僚体制，使宋朝数百年间积弱不振。在北宋几次耻辱的失败之后，赵宋王朝终于被驱离中原。

　　从北宋中期开始，亡国灭种的威胁如同乌云一样，一直笼罩在每个宋人的心头，并且终于在南宋末年变成事实。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宋人一直都生活在一种惴惴不安之中，于是宋代士人不自觉地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开始到超越生死的佛教禅宗之中去寻找精神力量，这促使了理学的诞生。

　　

　　心理学家朱建国说，理学的兴起，其实是基于一种心理误区：“宋代中国人没有了自信，因此他们靠守节来获取安全感。在他们内心中隐隐约约以为，只要他们用强意志力谨守一些细微的行为准则，灾难就不会降临于他们。这迷信的想法使他们尽心竭力地坚守一些也许本来是很无谓的行为准则。”这种心理误区使中国从宋代开始，知识分子都染上了“强迫性人格”，都成了完美主义者。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心理安全。

　　宋代男人在女人面前则严重缺乏安全感，文弱的宋代男人怕女人比他们健康，怕她们红杏出墙，因此从宋代开始，男人致力于把女人如同粽子一样用礼教和衣服重重包裹起来，要她们三从四德、站不倚门，要她们性格怯弱，弱不禁风。因此唐代女装以宽大为尚，而宋代则以窄小为美。窄瘦贴身、交领深掩的窄袖衣是宋代流行的女装。

　　更匪夷所思的是，宋代男人宣称，女性的贞节是关乎国家前途的大事。这就是理学家宣称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宋代男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亡国灭种的责任转嫁到了女人身上，通过盯着女性守贞节，缓解自己的心理压力。梅兰竹菊这四个节操的象征物，也越来越多地被男人用作女性的名字。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暗示。

　　编 辑 / 子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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