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移民如何在荒凉的宁夏平原上落地生根,又是如何通过文化产业走上致富道路?让我们追溯前尘,讲述他们的悲欢离合
宁夏有天下人
一碗拉面、一壶八宝茶、一份摊饼,严总美好的一天在喝茶、吃面中有滋有味地开始了。
53岁的严总原是吴忠农机厂的职工,十几年前来银川做生意发了财,这次乘着国庆大假回去和厂里的老姐妹们叙叙旧。
清晨8点,驱车不到1小时,她便從银川城区来到了吴忠县城开元大道上的八宝茶牛肉面铺。“这个点的吴忠,开元大道、双拥路、文卫路,稍大一点的拉面馆里几乎找不出空桌子。”严总说,在很多地方,拉面都被视作快餐,但在宁夏,拉面吃完并不意味着就餐结束,大多数人都要喝着八宝茶,再聊上一会儿,中老年一桌讨论的都是家长里短,三四十岁的食客则喜欢交流生活工作。
吃着早茶拉面,严总和久别重逢的姐妹们聊起了往事。
1965年,严总1岁时便随父母从南京到了宁夏。与严总一样,今天很多的宁夏人都是父母辈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或自治区成立前来的。据《中国人口·宁夏分卷》统计,仅1950年-1957年,平均每年就有3.6万人迁入宁夏,这便有了“宁夏有天下人,而天下无宁夏人”的说法。
经过一代人的发展,移民对这座城市的影响随处可见,它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沁润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位于银川老城西南角的“上海新村”,便是当年上海人所聚居的群落。在这片老小区周边,至今还有旗袍店、杭帮菜和操着一口上海话的老人。又比如,在银川的电台广播里,经常会出现一个讲南方口音普通话的人和一个讲北方口音普通话的人的对话。
如果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第一批移民身上还保留着口音、饮食、生活方式和观念等多方面的家乡文化特征,那么第二代移民身上的特征已不那么显著。他们在继承父母一代亲缘关系文化的同时,对多个区域的文化也进行吸收,形成了第二代移民包容、开放的性格。
“我一点南京话都不会讲。”严总说,自己生活习惯上和本地人没有区别。除了早茶拉面,她已经习惯了浓油重辣口味,即便是汉民也很少吃猪肉,都以吃羊肉为乐。“做生意去过很多地方,比较之下觉得宁夏的羊肉比任何肉都好吃。”
散落在北京之外的星星
如果说在银川市区,早年的移民已经汇入城市化的大潮,他们的后代也已经与城市融为一体,那在贺兰县的京星农牧场,多少还能看到一点当年的痕迹。
从银川市区出发,沿109省道一路向北,穿过笔直的白杨树大道,在三十多公里外的黄河滩上,就能看见宁夏唯一的以农场形式保留的乡级行政机构。
已经过了秋收时节,京星农场里一片沉寂。金黄色的稻田里,散落着大型农机捆好的稻草墩,准备运往饲料加工厂。路边是造型一致的红砖房,间杂着有些破败的黄土坯房。
上世纪50年代,这里尚属于甘肃省银川专区,是一片荒凉的土地。1955年,先后有8批,2300多名北京城区居民迁到了这里支援建设。“京星”二字,正是取“散落在北京之外的星星”之意。
当时移民中最出名的,有袁世凯的六姨太叶蓁和儿子袁巨勋,齐白石的关门弟子韩致中,还有后来成为作家的张贤亮。
很多年后,张贤亮在书中回忆起初到宁夏时的情景:“那时,我在宁夏农村举目望去,几乎无一不是古代场景的再现……农业劳动……洋溢着原始的淳朴。”
从城市到边塞、由市民到农民,巨大的反差和劳作的辛苦,带给人们的是心理上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 “那时的饭碗都不用洗,因为吃完以后都舔得干干净净。”张贤亮回忆说。
80年代初,京星农场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打破了“大锅饭”的旧体制,农业生产由以前的人耕牛种全部更新换代为机械化作业。接着许多农场移民选择搬到贺兰县城。他们在那里买房,找工作,只是偶尔才回农场看看。留在农场的孩子越来越少,京星小学也取消了。
现在住在农场的大多是老人。因为年轻人不会种田,大部分的田地都已经承包给了外面的耕种公司。他们的生活仍旧像普通的西北农村一样继续着,只不过比当年悠闲很多。还住在农场的老人们坐在自家院子里,坐在路边,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黄河金岸边,稻浪滚滚来。
赋予荒凉文化内涵
天下黄河富宁夏,金川银川米粮川。
50年代开荒至今,宁夏农业的确发生了巨变。走在110国道上,周围随处可见的现代农业示范区和葡萄酒庄就是最好的证明。然而,让宁夏人过上美好生活的可不止农业。翻开《2016年宁夏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就会发现,宁夏第三产业增加值为1434.59亿元,是第一产业的6倍。
说到宁夏最具人气的地方,无疑是110国道边的镇北堡镇。这个几十年前还是一片荒土的地方,如今因为一座影视城而闻名世界。
“一片荒凉,两座废墟”,满股羊粪味。镇北堡,本是明清时代的边防戍塞。1961年,正在劳改的张贤亮偶然发现了这座古堡。别人眼里破烂不堪的大羊圈,张贤亮却“从中感受到一股不屈不挠的、发自黄土地深处的顽强生命力”。如今的镇北堡已成为国家5A级景区—镇北堡西部影城,到宁夏的游客,第一站往往选择这里。
1993年,张贤亮拿出自己78万元版税,选址镇北堡,创办宁夏华夏西部影视城公司,后来,他被人们称为“文人中最会经商的人”。
“带着一帮泥腿子玩文化”,张贤亮后半生就扎在了这里。镇北堡影视城的布局与很多细节,都是他一手打造。以《绿化树》女主人公马樱花命名的茶楼,就是他自己设计的,花纹是他趴在地上去画的,竹子也是他亲自安排移栽摆放的。
“如果说,我创作的小说是‘平面文学,西部影城就是我创作的‘立体文学。”在这座影视基地,张贤亮第一次提出“出卖荒凉”的理念,在电影圈内,镇北堡成功地成了“苍凉”的代名词。
对于新时期电影,尤其是第五代导演的电影,镇北堡默默地作着见证。在这里拍摄的第一部电影《一个和八个》,被公认为第五代导演的开山之作;有意思的是,被认为是第五代最后一部作品的《红高粱》,也是在这里诞生。还有《黄河谣》《红河谷》《东邪西毒》《新龙门客栈》……这里见证了“华语电影的黄金20年”,正如影视城大门内的石碑上的标语:“中国电影从这里走向世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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