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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叶水明

时间:2011/2/18 作者: 陈可君 热度: 322962

  一
  
  水明望着被雨打湿的玻璃窗对我说,苏。我记得遇见你那天正是我二十岁生日。时日如白驹过隙。我看见水明转过身来微微对我笑着。容颜已有苍老的迹象。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有能够洞察一切的光。我缓缓地走过去,想要拥抱她。她的脸在瞬间扭曲变形,那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可怖的面容。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在低语。
  
  我从梦中醒来。四周一片漆黑和寂静。在隐约中听到断续的抽泣声。我低低地唤着,水明。水明。
  
  二
  
  我记得那天傍晚突然下起一场雷雨。雷声犹如火车启发时的轰鸣声。闪电异常吓人。已是夏末秋初,天气依旧多变。我从图书馆出来,并未持伞,只得退缩在门口,心生恐惧。之间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她穿着宽大的男式墨绿格子棉衬衣,配一条长过膝盖的卡其色布裙,上头绣着古埃及人生活图景。一双平底银色凉拖,左脚那只饰着一朵暗色玫瑰。她撑开伞,忽然转过身来对我微笑。说,一起吧。我无法看清她的面容,但竟毫未迟疑地走近她。于是她拥紧我的肩走进大雨中。稠密的雨点打在伞布上,似钝重而急促的鼓声。在湿润的雨气中,能够清晰闻到她身上一股独特奇异的茶香。使我感到安定舒坦。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忽然想到,我们好像亲如姐妹。
  
  我们在可怖猛烈的风雨天气下一路小跑到了女生宿舍。然后我说,谢谢你。她没答复我,却说,我并非在校学生。可以借地避雨吗。我有些诧异,但很快请她到我的宿舍。我拿出电吹风请她吹干淋湿的头发。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有着一头如此乖顺的长发。但脸色微有几许苍白。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像能够穿透对方的灵魂直击内心。薄而小的嘴唇几无血色,但涂了浅橘色唇膏。宽大的衬衣与清癯的身体并不相形见绌却相得益彰。我的内心泛起微笑的涟漪状惊讶。是因为素未遇见过这样装扮的女子。但内心却又异常平静妥帖,无陌生和不自然感。她背对我静默在玻璃窗前良久。雨声渐疏。她转过身来对我说,你的房间很温暖。你是一个好看的女子。彼时我穿着素净的碎花短衬衣,洗旧的牛仔裤,一双红色球鞋。
  
  她看着我微微泛红的脸颊,笑出声来。然后她告诉我今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我们一起到外面吃火锅,好不好。
  
  她点了很多菜。我们相对而坐。她郑重地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好。我叫叶水明。
  
  她开始喝起酒来。叫了很多的冰镇啤酒。然后我看见她的眼泪缓缓地从苍白的脸颊上淌下来。最终眼泪如注。不等我开口,她说,菜太辣,不用管我。
  
  我对面前的女子的过往曾经一无所知。但我知道我们彼此一见如故。我只是在想,对面醉着的独自痛楚的女子会有一颗怎样柔软敏感的心。
  
  我没有劝阻她。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的填空由灰蒙转晴,然后变成藏蓝色。即使隔着窗子亦可听知街市的繁闹。水明喝得烂醉,口中喃喃。
  
  我搀扶着她起来,然后小心询问她的住址欲送之回去。她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低低地对我说,没有容身之处。我不想回去。
  
  想到大学院校的宿舍管制并不十分严,况且天色已晚,我决定带她回去。我顿然感到她就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
  
  水明在呕吐。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不出来。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难以成眠。直到黄橘色的灯光瞬间熄灭。她背对着我睡下。一股白天温柔的茶香散溢在闷热潮湿的空气中。她在抽泣。身体微微颤抖蜷缩起来。我犹豫着是否该开口问她。时间却已是午夜。
  
  然后她说,为什么他不能要我。
  
  我们开始倾谈。她告诉我,三年前放弃上高中的机会。独自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从事创作设计类工作。与一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同居。然后他的妻子找到她。给了她一记耳光,亦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离开。离开他之后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十分投入地去爱。可是最后他无法要她。理由是她有前科。他的家人无法接受。他亦妥协。
  
  她渐渐恢复平静,然后起身要了一大玻璃杯的凉水喝。我亦起身。眼眶在不知不觉中湿润。我从背后伸出手去抱住她,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什么都不要再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水明。让我们相依为命。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窗外一片晴好天气。水明走了。却是预料之中的事。
  
  桌子上留了一张从香烟壳上撕下来的纸片,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谢谢。
  
  三
  
  再见到水明是十月。她穿着蓝印花布制成的布衣布裤,一双素色的绣花鞋。长发被随意地扎成麻花辫子。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清末明初南方汉族农村妇女就是此番装束。
  
  她站在学校门口一家咖啡吧灰色玻璃窗前朝我不停地招手。她并不在乎很多人目光的注视。我立即迎上去拥抱她。她变得更瘦,背脊生硬。让我感到她又沉默地承受了许多苦痛。
  
  我笑着说,你一直都那么吸引人。你好吗。
  
  我很好。去了云南,和少数民族的女子一起生活。很喜欢那里的风俗人情。那儿大概是我素所眷念之地。
  
  说着她掀起布袖摘下一只银质手镯递给我。这是从一位苗族女子手里买得,上头给你刻了一个苏字。原本想刻上你的生辰八字。可是我不知。
  
  我说,谢谢你能够记得我。现在有固定工作吗。
  
  在一家酒店工作。待遇很高。不要担心我。
  
  我顿了顿,端详着她的脸,说,如果可以,我们可以一起租房子,我们住一起,好吗。
  
  她直视着我的双眼。然后,她表示欣然同意。
  
  我们相谈甚欢。但只字未提她的感情着落。她是世上矜贵的女子。只是需要一个真正赏识的男子来好好疼爱。
  
  次日傍晚,我拖着行李箱前往她的住址。
  
  她突然显得异常冷漠。穿着简单的丝质长裙,上面绣着大朵诡异芍药。开了门之后继续坐在镜前仔细描摹她的脸。
  
  房间很凌乱。物品丰盛而稠密。一张紫檀木的长条方桌横亘在地板中央。上面堆满各色物品:墨绿色瓷杯,香水瓶,一罐白茶,吃了一半的压缩饼干,桂花糕,胃药,几只黑色钢笔,薄厚不一的笔记本。几本佛经。还有一大堆的老旧CD和影碟。厨房窄小。到处散落透明的玻璃器皿。酒柜上搁置几款造型独特的香水。
  
  她淡淡地说,不介意和我同挤一张床吧。然后起身搬弄我的行李。她的嘴唇被涂成鲜红色,身上玫瑰百合的混合香水味异常浓烈。我禁不住猛打一个喷嚏,顿时感到房间有些阴冷。她现在恋物不恋人吗。
  
  半夜里突然醒过来,侧过身去,却愕然发现水明不在身边。她去了哪里。
  
  我的内心感到慌张不安,若失去什么。打开昏黄的落地灯静立在窗前,手心开始冒汗。
  
  我无法再次入睡。只是等着她何时能够回来。
  
  凌晨五点左右,楼道上响起高跟鞋寂寞而空洞的敲击碰撞声。是她回来。她的神情憔悴而疲惫,长发凌乱。她像一朵被吸干水分枯萎的花。她脱去外衣,赤裸着上身向卫生间走去。借着微亮的天光我看到她背部的纹身。纹着一只蝴蝶。是展翅欲飞的姿态。
  
  她是这般悲恻动人的女子。
  
  四
  
  时间这样地过去几个月。天气已变得极寒。我期待一场小雪。水明带着我在夜晚空旷的广场上狂奔。她在大声歌唱。声音断续,像金属的敲击,像玉器掉落。是脆弱的质感。呵出的热气好像白色的梦。可是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于是我不断地呼气。
  
  临近学期期末,我在忙学校的课业,天天伏案。水明依然晚出早归。很多时候我都想疼惜地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但无法开口。无法想象她的骄傲在我面前摔成碎片。直到有一天,她轻轻地抚摸我的发丝,然后说,苏。你该有一个男子来疼爱你。可是我又害怕你会突然离开我。
  
  于是我想起清。几个月前曾经说要爱我的人。他是稳重笃实而勤奋自重的男子。
  
  我打电话给他。请他到我们住的房子吃夜饭。我去菜场买了很多的食物。还有一大束白色栀子,插在透明的玻璃瓶里显得矜持高贵。他进来的时候我蹲着身子正用温水擦地板。水明盘腿坐在地板上,一直面对电脑打游戏。彼时她穿着一身猩红的毛呢大衣,墨绿色的棉袜让人触目心惊。她披散着长发,眼神落寞。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键盘。桌上放着半包南京。
  
  我点头示意他进来。他在观察她。吃饭的时候,她才突然抬头凝视着他。这个男子。他的眉目清秀,笑容干净,好像一直是笃定的。他穿着米色的格子棉衬衣,未喷任何香水。至少气味是洁净的,她想。
  
  我欲打破这尴尬的宁静,说,清。你不是很喜欢打网络游戏吗。以后你可以和水明切磋一下。你可别小看她。
  
  我在厨房收拾。他们开始一起合作。水明烟抽得很凶。寂寞而苍白的手指夹着香烟,另一只手飞快得操纵着键盘。最后,清触碰到水明柔软的手指。他说,你很冷寂。她微笑却保持缄默。他说,我可以给你温暖,如果你要的话。
  
  你可以给我一生吗。她问。
  
  可以。只要你肯答应。
  
  她的泪轻轻掉下来,滴在他的手指上。然后他起身向我们告辞。说,我会经常来看你们。再见,水明。再见,苏。
  
  水明依然继续专注。我说,他很好。是可以让你依靠让你柔和的人。你可以考虑吗。
  
  她摔门而去。我没有追出去。
  
  凌晨两点。水明未归。然后我裹紧了大衣走在空寂而冷冽的大街上。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躺在酒吧里的沙发上,面前有打碎的啤酒瓶片。音乐声喧闹刺耳。有摇滚歌手在台上乱吼。我说,你给我起来。叶水明。我开始抓起她的手往外拖。她狠狠地甩手,说,不要来可怜我!
  
  然后我甩了她一记耳光,转身离开。
  
  五
  
  苏:
  
  一直都是内心温度很低的人。直到遇见你。我们好像是前世的姐妹。我是一个对明天没有要求和期待的人。我想我是一只鸟,可是无法为谁停留。我的痛和快都是再微小不过的事。有一天做梦。看到你和我住在一座与世绝隔的孤岛。你对我说玩捉迷藏。我们围着大的玻璃房子互相追逐。笑声放肆。可是突然你消失在视线。我向着海水拼命跑去,坠落的那一刻却咧着嘴笑。毫无疼痛感。
  
  苏。你要代替我。过清洁的烟火生活。替我生一个女孩子,也叫水明,好不好。
  
  苏。我。
  
  她的字写在一张香烟壳背面。字迹歪歪扭扭,,好似稚气未脱,一如水明单纯善美的性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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