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七十多岁了,头发全白了。
母亲一个人住在老家,她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不是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而是她舍不得养育了她七个孩子的土地,和那几间破旧的房子,她说这个屋庄子发人,我们不能丢了,我在这里住着,你们会平平安安的。
母亲最为自豪地是她生了我们兄弟姐妹七个,而且都让我们上完了高中,在那个连温饱都无法保证的年代,这简直是个奇迹,我无法想像那时困苦的日子她和我的父亲是怎样走过的,每每想到这个时候,母亲那高大的形像在我眼前更清晰了。
记得我十六岁时,被一所师范学校录取,可就在那个暑假,我们的父亲得了癌症失去了生命,这个时候,我们家没有一分一文,怎么能上得起学呢?母亲强忍着失去爱人的心痛,到亲戚家借钱,我无法想像她受了多少冷眼与嘲讽,我无法想像当时她是多么尴尬,但最终母亲还是在我上学的头一天借够了钱,后来上学三年里,她就靠着养母猪,买猪崽、打五味子、摘二花买钱供我上学,每次都凑足钱给我,连家里油盐钱都不留的。那些年我还小,不能体会到当时的难处,现在每每回忆起来,我都是无法抹断我的泪水。
每当我上学时,还是现在去工作单位时,母亲都要送我,一路上有一路的叮咛,说要照顾好孩子,要好好工作,天凉了多穿衣服,天热了多喝水……母亲经常送我们一送就是好几里,有时看到车开走了,她还要跟着车跑好多远,一直等到看不到我们的影子时才肯回家;每次我们回家的时候,她一样老早在那里等着,又是一路地问候回家的。
母亲最喜欢赶庙会,她几乎每个月都会许愿,最信奉的是离我们家十来里路的王祖师,她说那个神先很灵的,你们现在有一碗饭吃,都是我烧了几十年的香而得来的,不能忘记了呀。小时候我常常跟母亲去赶庙会的,那里我只觉得好玩,可以放鞭炮,很热闹,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母亲当初虔诚向神灵祈祷,说保佑大女子生个儿子,保佑小女子找个好婆家,保佑大儿子工作顺利,保佑小儿子学习进步……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学了一些所谓的唯物主义,开始反对母亲的做法,有时还和母亲大吵并阻止母亲每月初一、十五去上香。再后来,我发现那是母亲的信仰,我应该支持,经常帮她买好香纸,让她去祭祀。
前些日子,我哥给母亲买了一部电话,这是母亲最喜欢的礼物,她很开心,问打电话花费贵不贵,我说不贵,一年就是十来块钱,她听了,好开心,我就知道她心疼钱,在那个年月节省惯了,于是我们兄弟几个早就给她交足了话费,她经常给我们打电话,说今年果树结了好多果子,菜园子的菜多得吃不完,说邻居家的二狗子的老婆生了胖儿子,喜鹊老在我们屋顶上叫,一定有好事,还说前天晚上做梦遇见我大姐,昨天晚上做梦见我了回家了……我知道母亲想我们,可我们都在外地工作,又不能经常回家看,好在有这个电话,母亲不会寂寞。
我不是个好儿子,2007年,我离婚了,这对我的母亲打击太大了,我的前妻是我母亲最喜欢的儿媳妇,以前她们婆媳的关系就非常好,可是我们年轻人做事情她是无法理解的,那一年母亲突然老了许多,头发就在那短短的几天里,全白了,那个冬天我回家了,母亲狠狠地打了我,那天我没有感觉到我被打的痛,只感觉到她的心好痛,后来几年里,她一直都生活在痛苦中,我知道她是为我担心,怕她的儿子再娶不到老婆了。
今年春节,我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带老婆回家了,母亲接到这个电话沉默了,我知道电话那头的母亲一定是非常激动,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挂了,后来听我二哥说她在家里整整打扫了三天,用报纸把被岁月熏黄的墙贴了个遍,回到家里我看到满屋子的《商洛日报》。
今天我很烦,就像小时候被别人欺负了回家要告诉母亲一样,便写下了与母亲的点滴,就当来安慰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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