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作家作品分析与现象解读,本文所言的“陈忠实传”主要是以业已成书出版的几部陈忠实传记为研究对象。结合以往的经验可知:作家传记在作家作品研究过程中往往作为参考文献而其自身很少被关注的情况早已屡见不鲜。这一事实就结果来看,是忽视了传记本身的独立性和相应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陈忠实传”作为当代作家传记之一,在具体实践过程中同样存有上述问题。至于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对“陈忠实传”给予充分的关注并呈现其意义和价值:“陈忠实传”不仅可以丰富陈忠实的研究并自成一脉,而且还可以在实现人性纪念的同时,让读者获得认知的快乐。
一
对比新世纪以来现当代作家传记的出版热,“陈忠实传”可谓姗姗来迟。如果将现有的“陈忠实传”按照时间顺序并整体划分“自传”和“他传”两大基本类型,那么,2012年10月,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分别推出了由王仲生、王向力合著的《陈忠实的文学人生》、邢小利的《陈忠实画传》,可作为最早由他人撰写、出版的“陈忠实传”。之后,李清霞在修订其博士后出站报告《陈忠实评传》的基础上,于2013年10月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陈忠实的人与文》。2015年11月,邢小利在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陈忠实传》。2016年7月,邢小利于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总社出版了《陈忠实画传》第2版,此版“画传”相较于第1版,已写到2016年4月陈忠实辞世。对比“他传”,陈忠实生前并未有意写过自传。现有的“自传”如《梅花香自苦寒来——陈忠实自述人生路》(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4年3月第1版;2016年6月第2版)虽署“陈忠实著”、分类为“传记”,但就其内容来看,其实是由编者按照时间顺序辑录陈忠实的散文、随笔及创作谈而成,是以,在作为陈忠实“自传”加以阅读及使用时,还需明确其客观存在的前提。
结合以上列举,我们可以首先从直观的角度看到“陈忠实传”的外在特征:其一,“陈忠实传”虽诞生时间较短、数量不多,却在形式上呈现出多样化的态势。“陈忠实传”既有《陈忠实的文学人生》《陈忠实的人与文》式的“评传”,也有《陈忠实传》式的典型性人物传记,更有《陈忠实画传》式的“图本类”传记以及经他人整理的“自述”性传记。“陈忠实传”种类繁多、形式多样,不但利于其广泛的阅读与传播,而且也利于传主即作家本人的研究与应用。以《陈忠实的文学人生》《陈忠实的人与文》为例,作家“评传”本就因为“传”与“评”的结合具有很高的文献史料和学术研究价值,何况两部“评传”还具体而集中地评述了陈忠实的文学道路,因此本身就可以作为陈忠实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二,“陈忠实传”的作者皆为陕西人,他们熟悉传主的生活环境并与传主熟识,曾多次采访陈忠实并获得第一手资料。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为传记的书写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不仅如此,“陈忠实传”的写作者们皆具有研究者的身份,他们或是长期从事本土文化研究,或是长期从事文学创作与编辑工作,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可以在具体传记书写过程中做到得心应手且起点高、立意深远。其三,“陈忠实传”的出现与陈忠实研究不断深入和学术支持关系密切。正如翻阅王仲生、王向力的《陈忠实的文学人生》、邢小利的《陈忠实画传》,人们可以轻易地从其封底勒口看到同期推出的系列图书还有《陈忠实解读陕西人》《〈白鹿原〉文学原型考释》《我们为什么读〈白鹿原〉》,而其“学术支持”则包括“西安工业大学陈忠实当代文学研究中心·陕西当代文学与艺术研究中心”的字样。“陈忠实传”是陈忠实研究与实践不断深入的结果,这一原初目的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陈忠实传记书写的学术性、严肃性以及多元化趋势。最后,“陈忠实传”的书写还有多样性和及时性的特点。如邢小利前后推出的两部《陈忠实画传》,就反映了“陈忠实传”本身存在着多样性的可能。此外,在邢小利2016年7月推出的第2版《陈忠实画传》中,陈忠实的一生得到了完整的描述,这使得该书相对于此前数种“陈忠实传”,具有及时跟进、填补与丰富的意义和价值。
二
在《陈忠实的人与文》一书的“引言”中,著者李清霞曾不无动情地写道——
本书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陈忠实评传,是在《陈忠实研究资料》和笔者前期研究基础上完成的,其间历时8年,笔者经过实地考察和走访,搜集整理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2008年7月开始撰写,该著填补了陈忠实研究的空白,首次以“传记”的形式对陈忠实的文学人生进行梳理和评价,首次对陈忠实“文化大革命”后期的小说创作进行分析与评价,首次对陈忠实21世纪以来的短篇小说创作、散文创作及文学思想进行科学系统的评述,是第一部全面考察作家陈忠实及其创作的学术专著。
本书将陈忠实及其创作放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的大背景中进行考察,通过其成长经历和创作经验的总结,探寻其创作的艺术规律和文学价值,以便对陕西当代文学创作的流变进行宏观把握,探寻陕西作家艺术创作的共性及儒家文化对其创作的影响,进而勾勒出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脉络,以期为未来文学的发展与作家成长提供借鉴。
通过著者介绍,我们可以感受到该本传记在写作过程中付出的艰辛以及秉持的写作理念。著者期待通过《陈忠实的人与文》解决“五个方面主要问题”,并力求在叙述过程中把握“评传”的合理尺度,即“全书在人物评传部分本着‘述而不作’的原则,尊重作家及其作品;对文学创作的评价则坚持思想自由、学术独立的原则,以保证研究成果的学术品格。”其实是为“陈忠实传”写作积累了特有的实践经验。而实际上,现有的“陈忠实传”也正是以此为写作前提,进而通过“由人而文”实现陈忠实作品与传记之间的“文文相印”。
如果以上叙述可以作为“陈忠实传”已形成自己独有的写作观念,那么,在观念的指引下,“陈忠实传”在具体写作过程中已取得了以下一些成就。第一,传主陈忠实的一生得到完整的描述。现有的“陈忠实传”都在不同程度上遵循传统的传记写法,从陈忠实的家世和出生写起,然后具体呈现了陈忠实的成长史。在此叙述中,陈忠实一生的几个重要阶段、早年的坎坷经历、如何走上文学道路等都得到全面描述。陈忠实积极向上、不服输、勤俭、吃苦耐劳的性格得以刻绘。第二,陈忠实的文学道路全面的展示。几种“陈忠实传”都将陈忠实的文学之路作为写作重点:从少年时代的陈忠实如何喜爱上文学,到其在80年代搏击新时期文学浪潮;从其早年受赵树理、刘绍棠、柳青以及前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影响,到80年代汲取马尔克斯、卡彭铁尔之魔幻现实主义创作的营养,历经两次“精神剥离”到代表作的诞生;再者就是关注了陈忠实《白鹿原》之后的创作,如散文、随笔、报告文学、短篇小说以及文学评论,进而勾勒出陈忠实创作成熟后文学观念的形成……这些叙述和书后的“陈忠实年表”“陈忠实年谱”等多种参考文献结合在一起,多角度、立体化地展现了陈忠实创作的图景,对人们阅读、研究陈忠实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第三,《白鹿原》创作过程与其艺术成就得到全面展示与深入分析。王仲生、王向力的《陈忠实的文学人生》、邢小利的《陈忠实画传》、邢小利的《陈忠实传》和李清霞的《陈忠实的人与文》都提及80年代中期《蓝袍先生》的创作与发表对陈忠实后来《白鹿原》创作的意义。“《蓝袍先生》的发表是陈忠实创作转折点一个标志。……小说的文本明显受到寻根文学的影响,意在寻找民族文化之根,也是作者走向文坛前沿的探索与尝试。”“1985年11月,陈忠实写成了8万字的中篇小说《蓝袍先生》。这部小说与他此前的创作的小说的区别是,他一直紧盯着乡村现实生活变化的目光转移到1949年以前的原上乡村,由关注新的农业政策和乡村体制在农民世界引发的变化,转移到关注人的心理和人的命运的思考,他认为,这是他思想上的一次突破和创作上的一个进步。”“《蓝袍先生》的写作,让他萌发了长篇小说创作的最初念头。”通过《蓝袍先生》的创作,陈忠实发现了小说通往民族秘史的通道,并由此完成了他的“垫棺作枕”之作《白鹿原》。《白鹿原》是“家族—文化”叙事建构起来的“民族史诗”,有着丰富的人物形象;有着恢宏、凝重的审美特征;有着伦理、风俗、神秘文化和性的书写……在王仲生、王向力的《陈忠实的文学人生》、邢小利的《陈忠实传》和李清霞的《陈忠实的人与文》中,著者均花费大量笔墨论述《白鹿原》的主题、艺术、人物形象等方方面面,其中某些论述还涉及到小说主人公的历史原型和文化隐喻。通过这些传记的记录,《白鹿原》得到细致、生动而丰富的阐释,这对于人们了解《白鹿原》的来龙去脉具有重要的文献史料价值。
三
当然,就写作本身而言,现有的“陈忠实传”也存在一些不足。比如:多部“陈忠实传”为生前立传,对于展现传主陈忠实的一生来说有欠完整;再如现有的“陈忠实传”的写作者全部是陕西人,这种鲜明的“地域性”特点是“陈忠实传”的优势,但却在某种程度上缺少多元式、开放性的视角。不仅如此,“地域性”特点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陈忠实作品的传播、接受还需更多的历史化与经典化。尽管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传记数量的多少、写作者究竟是谁并不是其传记写作成功的决定性因素。
“陈忠实传”已取得的实绩和客观上存在的不足决定了其未来的进路。首先,“陈忠实传”应当与陈忠实研究互动,不断深化传记的写作。此时,陈忠实研究不仅包括对陈忠实作品的研究,还包括陈忠实相关资料的搜集、整理。以2015年10月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陈忠实文集》10卷本为例,这套文集按照编年史的形式,“每卷以文体进行分类,如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言论等,其中篇目按写作时间顺序;少数篇目的写作时间没有注明,但顺序无误”,还包括“作者创作的二十三首诗词,附在第十卷卷末。”堪称迄今为止最全的陈忠实作品集,是“陈忠实传”写作和陈忠实研究的重要文献。考虑到其出版多晚于现有的几本“陈忠实传”,所以,其完全可以承担“陈忠实传”未来写作的“物质基础”。除此之外,对陈忠实亲友的访谈、回忆录的整理也会对全面呈现陈忠实的一生具有重要的作用。其次,“陈忠实传”应当拓展其写作视域,呈现当代传记写作形态的多元化。除前文提到的作者问题之外,陈忠实作品传播特别是《白鹿原》的域外传播、接受以及中外文学比较等同样可以归属于陈忠实研究范畴的内容,均会对“陈忠实传”的写作产生促进作用。再者,目前的“陈忠实传”都采取了传统的传记写作形式即通过顺叙的方式讲述传主的生平,尚未出现平行比较、横向叙述以及关系式的传记写作。可以设想的是,一旦“陈忠实传”写作形式有所创新、出版新式的传记,那么,“陈忠实传”本身也会得到相应的发展、获取新的写作进路。
总之,陈忠实作为当代著名作家,其在文学上取得的成就值得后人为其树碑立传。而在结合上述论析的前提下,我们也不难发现“陈忠实传”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形式上,还有很大的探索空间。“陈忠实传”应当在利用“现有资源”的基础上不断实现自身的簇新,为读者和研究者呈现一个更为真实、完整的作家及其创作之路,而对此,我们将拭目以待!
注释:
①②③李清霞:《陈忠实的人与文》,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2、2-3页、163页。
④邢小利:《陈忠实传》,陕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09页。
⑤王仲生、王向力:《陈忠实的文学人生》,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2年版,第162页。
⑥《陈忠实文集》之“编辑说明”,《陈忠实文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
⑦“现有资源”主要包括学术机构和研究资料两个主要部分。其中,“学术机构”主要指2005年10月,于西安工业大学成立的陈忠实当代文学研究中心;“研究资料”除文中部分提到的之外,主要还包括李清霞编选的《陈忠实研究资料》,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由陈忠实当代文学研究中心选编、冯希哲和赵润生主编的《走近陈忠实》和《说不尽的〈白鹿原〉》,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陈忠实、冯希哲、张琼编选的《陈忠实访谈录》,陕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以及《陈忠实访谈录》编者在该书“编后记”中提到的向太白文艺出版社提交的《说不尽的〈白鹿原〉》和《走近陈忠实》的“第二辑”等等。这些研究资料皆与“陈忠实传”写作关系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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