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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软埋》的时间心态、人性面孔与历史叙述方式

时间:2023/11/9 作者: 小说评论 热度: 15567
彭正生

  论《软埋》的时间心态、人性面孔与历史叙述方式

  彭正生

  《软埋》是一部用现实情怀来书写历史的小说、一部思考记忆和遗忘辩证关系的时间之书,也是一部透过历史镜像去透视人性的小说。虽然,方方并未完全颠覆既往的历史叙事模式,但是,《软埋》无疑在现有的范式内探索了历史叙事的新形式。通过这种叙事形式,小说让已近乎被遗忘的历史在女主人公对抗时间“软埋”的记忆追索中复活现场,让世态人心在不同的历史和时间认知里彰示,又让人性的复杂面孔在复仇与宽恕的困境中显现。

一、历史影像中的时间心态:记忆与遗忘的辩证法

《软埋》无疑是一部既突破自我又具有整体开拓意义的小说。这么说,既不是因为小说的叙事阔度,尽管故事时间跨度超过半个世纪,但它显然不是一部包罗万象的史诗性小说;也不仅是因为它的叙事难度,虽然小说叙事线索复杂多变,其对小说叙事结构的贡献也不容忽视。重要的是,《软埋》以小说的形式探讨了带有哲学意味的记忆与遗忘的辩证关系,融入了对时间和历史的思考。

  方方赋予小说一个极具象征性的标题,几个主要人物也都各具特色、富于深意。虽然,我无法确定“吴青林”的命名是有意为之还是出于无意,但是它的谐音(“清零”)与这个人物对时间和历史的看法完全吻合。在吴青林的精神世界,“过好当前的生活”“顺着时间走,而不是逆着时光行”是他最基本的人生观。他主张“清零”记忆、遗忘历史和掩埋过去,认为历史对现实生活没有意义。笔者以为吴青林的探秘之举更多地是受“好奇心”——甚至还包括在与龙忠勇比较中的相对优越感——所驱使,而并非源于自觉和主动的信念。因为,在他的观念里,现世安稳才是人生的第一要义,他抗拒和畏惧一切可能打破安宁和现实秩序的事物。小说通过这个人物的心理活动标示了这个时代一部分人群功利性的价值观、现实至上的生命伦理观和虚无主义的历史观。

  如果说吴青林选择遗忘时间留下的遗产,代表了历史清零主义的立场,那么龙忠勇与他恰好相反,他选择的是对抗遗忘,执意要保存时间留下的记忆,记录曾经发生的一切。小说中,方方采用了古老而有效的对比手法来塑造吴青林和龙忠勇这两个人物形象。他们始终以对举的形式出现:一位是成功的职业经理人,一位是相对清贫的高校教师;一位主张无需弄清历史真相,一位主张历史需要真相;一位选择掩埋过去,一位选择记载历史……实际上,如果运用不当,对比手法极容易陷入模式化与概念化的陷阱。不过显然,《软埋》有效地回避了这种叙事风险,它成功地将两种人物对应于两种迥然不同的时间观和历史观,并在对比中使之鲜明、得以强化。我认为龙忠勇这个人物承载和寄托了方方的理想,表达了她对人文知识分子的期望。在这个越来越讲求实际和功利的物质时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视历史和文化传统为无价值的赘疣,动地选择逃避、遮蔽或忽视历史,正如小说中的吴青林,以及刘小安、刘小川兄弟。龙忠勇作为人文知识分子的象征,他忠实于历史,肩负着还原历史、记载历史和传承文化的光荣使命,并以实际行动来抵抗消解历史、抹灭记忆的行为。

  《软埋》中,丁子桃(胡黛云)无疑是小说的灵魂人物,也是最重要的人物。她既是叙事者又是叙事对象。她是一个活了两世之人,却是一个双重悲剧性的人物。她在两个世界里都失去了丈夫(一个出国,一个离世),更在“前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方方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残酷方式对待这个人物,让她深陷似乎是在劫难逃的炼狱般情境。她本能地抵抗记忆,却又在不断的抵抗中激活记忆。她之所以抗拒记忆,乃是因为历史面目狰狞,不堪直视。有人在评论普鲁斯特时所说:“当我们发现失去的记忆无处追寻,我们将被迫正视身后巨大的荒漠,或者永远生活在失忆的惊慌或虚无中。”记忆是“人类获得当下存在感的重要依据”,也是“人类生存的核心因素”。因为没有了记忆,人将无法确认自我,陷入虚无。因此,没有现世履历的丁子桃只能是一个空洞的驱壳。她需要记忆以找回自我,于是,在“美人蕉”、二娘的诅咒声以及陆子樵的恐吓声幽冥般的诱惑和召唤中,她抵达地狱之门看见了自我的真实面貌。只是,对于胡黛云来说,她由记忆所确认的是充满痛苦的肉身和罪感的灵魂。这个塑造得异常成功的、令人战栗的人物让我们看到了方方与一切优秀小说家共同具有的独运匠心和生花妙笔的能力与禀赋。

  虽然,《软埋》以呈现叙事、开放结尾以及类复调形式存在的历史观,使得它似乎是一部没有明确立场的小说。在一次访谈中,就小说的标题为何取名“软埋”,方方的表述是:“有些人直接被泥土埋葬,这是一种软埋。而一个活着的人,忘却过去,忘却自己,无论是有意识地封存往事,还是下意识地拒绝记忆,也是软埋”。而“时间的软埋,或许就是生生世世,永无人知。屏蔽历史事件,就是软埋自己的方式。”这里,方方将遗忘与软埋同构,将屏蔽历史与软埋自我等同,表达出对时间软埋一切的遗憾和感概。我以为,这种感叹所表达出的显然正是方方对遗忘历史和清零记忆的否定立场。

  需要补充的是,方方在《软埋》里将历史叙事和心态叙事相结合的方式也是有价值的。笔者所谓的心态叙事,是指以小说来摹画和叙写时代心理、社会心态和世道人心,让小说成为心态史叙述的一种形式。众所周知,官方的历史叙事所关注和记述的永远是现象级的人物和事件,因而它无法也不可能完整地呈现一个时代最丰富的社会心态与心灵状态。应该说,小说为人类提供了观照社会的风俗演变和人的心灵迁变的最佳方式,这也便是勃兰兑斯意义上的“文学史是人类灵魂的历史”。《软埋》的意义在于,方方在小说中让各种不同的心态彼此对话,以呈现和揭示这个时代不同群体对时间、历史的复杂心态,包含着比历史叙事更丰富生动的信息,拓展了小说叙事的功能、空间和领域。

二、历史深谷里的人性面孔:复仇与宽恕的困境

在人的心理活动中,显性事物所造成的覆盖性形象经常会让我们忽略一些细微却十分重要的隐性事物,海明威的“冰山法则”所说明的就是这样的心理现象。在《软埋》中,对时间和历史的追索、记忆与遗忘的辩证思考占据了小说的核心——方方的访谈录对小说构思和创作动机的坦白则进一步使之强化,并以绝对的优势控制着我们的阅读印象。于是,这便遮蔽了一些有价值的因素,甚至限制和影响了方方在某些方面朝更深领域掘进的力度。比如,王金点为何复仇?其动机和依据何在?看到陆家软埋场面其心理状态如何?如今的人能否宽恕王金点?看到胡黛云旧照富童内心感想如何?笔者以为,包括复仇与宽恕的悖论性思考、罪恶与忏悔纠结的人性状态等这些极容易被我们忽视,小说家仍可再深入和延伸的问题,其价值不可谓不重大。

  首先,我们来看复仇的问题。《软埋》让我们窥见的恰恰是这种沉淀在历史和人性深处,以集体无意识形式固化并构成国民性一部分的复仇思想和观念。小说里,王金点原本和富童一样在陆家尽职为仆,可一旦获知母亲之仇,复仇的意念便如蛇之毒再也无法祛除,远走他乡不是为了消抹而是积聚恨意。土改期间的斗富批富政策点燃了他的复仇之火,但在小说中,与其说是贫富阶级之间的阶级不满,不如说恰是源自传统的亲仇必报观念才是促使王金点对陆子樵家族执意实施复仇的真正内在驱力。那种承载孝悌观念、并被赋予了伦理象征意义的复仇文化强化了他的复仇意志。反过来看,陆子樵在命令整个家族集体自杀的时候之所以要让胡黛云带着孙子逃亡,除却他不愿被批斗、羞辱而无尊严地惨死,其深刻动因也恐怕是同样的复仇观念:他要让胡黛云和汀子铭记胡家和陆家的毁家灭门之仇!这也就不难理解,当老魏痛骂王金点“这小子忘恩负义”的时候,陆子樵却厉声说“不管任何人的事,这就是命!”这种命运观的底层所潜伏着的正是将冤仇必报合理化的复仇观念。

  同时,《软埋》也揭示了与复仇伴生且缠绕的人性之冷之恶。这种人性的冷与恶躲藏在历史的深处,在王金点的复仇行动中被虚伪的文化伦理所鼓动。在富童弃船离开的行为中它为自私的欲念所驱使,在胡黛云对王金点的轻视里它则为轻浮的得意所支配。不过,方方似乎也警觉到它的毒漫性,她并没有让小说中的人性彻底地沉沦。小说中,每个戴罪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来认罪忏悔:王金点在看到陆家集体自杀场面后失踪并据说自杀,富童终生守候三知堂,胡黛云穷尽记忆以寻找罪恶源头。它们或多或少在一定程度上缓释了人性之恶所造成的绝望感。

  如果说,王金点在认可复仇的传统文化中获得了复仇的动力,但是问题在于,他和陆子樵都是生活在主张为人民服务、尊崇法治的现代社会。况且,陆家已经村民联名请愿并获政府批准得到了赦免,那么,王金点的复仇又何以可能?

  纵然传统文化基因可以促使王金点复仇意念的生成,但却不必然能使其复仇行动合理化和合法化。究其入深,他的复仇行动缺乏充分的理由和依据。《软埋》中,王金点罔顾生命至上的人道主义普世价值观,无视现代社会的法制观念,甚至僭越了人民意志——因为陆子樵已经得到了村民的赦免。因此,他的复仇的正当性是存疑的。也就是说,虽然为母报仇在“逻辑之域”支撑了他的动机和欲念,但是在“价值之域”他的行动缺乏充分的理由。这里,历史的吊诡在于:“联名请愿”,并得到“上级批准”赦免陆家的是人民;而高喊“不斗不足以平民愤”的也是人民,王金点也正是高举这面人民之旗天经地义地实施复仇,从而貌似弥补了“价值之域”复仇依据的不足。那么,何以一样的人民,却推导不一样的结论?究其缘由,乃是因为人民是多元性的集体构成,这个集束性和包容性的群体本身具有多样面孔。王金点正是将己私的复仇欲念贴上了人民的标签,赋予复仇以正当性,而这种借公济私之所以能够实现,根本上还要归于那个混乱的时代,而这就是历史吊诡的真正谜底。《软埋》正是通过对王金点复仇不正当的正当性、不可能的可能性的历史真相的叙写,表征了一个时代的荒谬性和非理性,正是这种吊诡的荒诞撬开了囚禁人性恶魔的瓶塞。

  其次,我们来看宽恕的问题。在陆晓村,陆三爸的一番话颇耐人寻味:

  “其实不能说金点忘恩负义……为什么就不说人家金点家也惨呢?如果陆家不强占他家的地,他们会家破人亡?难道穷人家破人亡就不算什么,富人家破人亡就更惨痛?所以,这个事情要这样看,你陆家灭了王家,人家回来报仇……(王金点的复仇)也算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通过这一席话,我们显然明白,对于陆三爸来说,他认为我们应该对王金点的复仇报以理解和宽恕。那么,我们该不该宽恕呢?或者该如何宽恕?

  所谓宽恕?斯坦利有一个经典的表述:“宽恕就是免除一个对你做了恶的人的责任的行为”。意即,受害者放弃追究施恶者对之所作的恶行应负的责任。在此,对于宽恕行为来讲,它的形式要素包括施恶者、受害人、伤害之罪和取消罪责,其中最重要的要素是取消罪责,因为只有它指向一种行为(宽恕也是一种行为)。可是,作为一种行为,取消罪责的关键在于它的主体只能是受害人。所以有人说“以受害者的名义奢谈宽恕便是一种僭越”,这也便是维森塔尔意义上的“无权代表论”,即:除了受害者任何人都无权代表他人宽恕。宽恕论者似乎站在未来的立场上超越了善恶的关切,然而他可能他们忘记了这剥夺了受害者的权利。于是,维森塔尔警示道:“人们通常认为报仇残暴,宽恕高尚,但是欧芝克指出,其反面也成立,即宽恕可能也是残暴的,因为它忘记了受害者,否定了受害者本人的生命权利。”

  因此,作为旁观者的第三方,陆三爸理论上是无权宽恕的,因为他的宽恕是一种无权代表行为。实际上,那位知晓往事的老太太的尖锐嘲讽绝妙地戳穿了陆三爸之所以持宽恕论调的真正意图:“陆三你一家子当年都是积极分子。村里最好的地,就是被你家抢去了。你全家都巴不得陆老爷家死得光光的”。言下之意,陆三爸对王金点的宽恕实际上是为自己家族在土改时期的非法强占行为寻找托辞,并且试图以一种伪高尚的宽恕论调来涂抹曾经的丑恶行为。在这里,小说似乎在影射当今时代的某种伪崇高论,也撕裂了那些伪宽恕论的面纱:施恶者以偷换概念或金蝉脱壳的方式来转移罪恶、混淆视线。不过,从小说中以一种反讽和喜剧的方式来处理和刻画陆三爸这个人物形象来看,似乎表明了对这种伪宽恕论的警惕。

  但是,问题的复杂性在于,记忆与遗忘、复仇与宽恕不仅是复杂的理论命题,也是复杂的实践命题,任何轻易的结论都可能是草率的。“复仇是一种记忆”,因为没有记忆也就无法铭记仇怨,复仇也就无从谈起;循此,宽恕则是一种遗忘,因为选择遗忘就免除了一切他者的责任和义务。《软埋》里,王金点正是由于铭记亲仇而执意报仇。从理论上来说,如果历史不能遗忘,则复仇将永无休止,宽恕也永无可能;于是铭记历史与解除复仇在逻辑上构成了一个悖论、一种囚徒困境。可小说同样奇悖的是,陆仲文兄弟立誓“永远不再回来”,“永远不会把这里当自己家乡”,也“永远不让子孙后代知道这个地方”,一方面它表明了历史无法被遗忘,因为如果能遗忘也就无需“三个永远”;而另一方面又恰恰以永远疏离的方式纾解和消弭了仇怨。

三、一种新的历史叙事方式:并置形式、追索叙事与解谜结构

最后,我们来梳理和分析一下《软埋》的叙事结构,看看小说家如何探索一种新的历史叙事形式。

  首先,《软埋》融合了时间型叙事和空间型叙事两种形式,在能够清晰辨识线性时间刻度的时间型叙事格局里运用了并置、互文等手法,从而将叙事模型空间化。自古以来,时间和空间作为抽象的审美概念一直就是文学痴迷表现和执迷思考的对象之一。在传统中国的审美世界里,空间(物象)是体认时间的形式,文人们通过空间(物象)的动态或变化来表现时间、历史以及人的生命的演变。他们赋予时间以生动的形象和生命的质感,我们正是在流逝的河水、开落的花朵和衰老的容貌等意象中确认着时间走动的脚步和历史迁变的面孔。这是以时间为表现中心的审美时代,文学大都带有浓厚的历史感,并且审美快感的生成很大程度上依赖作品的历史感。但是,肇始于尼采的非理性哲学思潮不仅宣告了基督教文化的死亡,也放逐了西方文化的历史感,于是19世纪末以来的现代主义文学执迷于表现的是一种迥异于传统的时空观。在博尔赫斯的《交叉小径的花园》等小说里,他创造了一种“多维的,偶然的,交叉的,非线性的,最终是无限的”,“博尔赫斯的‘时间观’”。时间不再是一种有先后刻度的绵延的形象,它们以共时性的方式平行存在,或者以逆时性、错时性的方式彼此交叉,与时间相关的一切扑朔迷离,时间变成为一座充满了多维与无限的存在的迷宫。就中国当代小说的叙事结构来说,也大致可划分为时间型结构和空间型结构。不过,两者又各自包含着多种次类型结构,比如在时间型结构里,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是经典的线性结构,莫言的《生死疲劳》则采用的是轮回结构,而阎连科的《日光流年》又运用了回溯结构;在空间型结构里,莫言的《檀香刑》运用的是时空共存的戏剧性现时结构,艾伟的《南方》使用的是并置平行结构,而李洱的《遗忘》则运用了互文结构。

  《软埋》的基本叙事结构仍然是时间型,因为它保留了时间性叙事最关键的两个因素:“逻辑性”和“因果链”。但是,小说以多视角叙事和互文性结构打破了逻辑统一、因果分明的时间性叙事。小说采用的是类似《喧哗与骚动》的多视角叙事,胡黛云的故事、吴青林的故事以及吴家名的日记共同地构成了小说的整体,于是,小说的结构也便突破了时间型结构的疆域,形成了“不同叙事者的讲述的并置,多重故事的并置”的并置结构和复调结构,并最终呈现为时间型格局下时空交叉型的结构现象。值得特别说明的是,吴家名的日记在小说中虽然篇幅不大,却具有重要的完型意义,它不仅填补了叙事空白,与胡黛云和吴青林的叙事彼此互文、释疑解惑,更为重要的是,它让历史在多视角的叙事里变得暧昧和不确定。

  其次,《软埋》还创造性地吸收了类型小说的艺术构思和叙事模式。设置悬念和揭晓谜底本是侦探小说或悬疑小说的惯常叙事理路和基本叙述模式,可以有效地激发读者探秘欲、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软埋》将这种方法融入小说,并转化成一种历史讲述的新形式——追索叙事和解谜结构。笔者所谓的追索叙事,是指小说的情节在讲述时采用的是一种反向推演的形式,以一种类似电影镜头的倒闪与后切方式,或者说故事是在人物的精神世界里以追索的方式加以呈现。它与倒叙或追叙相仿,本质却又不同。因为倒叙与顺叙仅是叙事起点不同,它们的叙事方向一致,都是从故事起点朝终点顺向展开。而追索叙事则是从故事终点向起点追索。就这点而言,它又与回溯叙事类似。不过,回溯叙事是单纯的从现在返向过去的时间倒流,而追索叙事则不仅表现为时间倒流,还表现为由果索因。

  正是这种从果到因、由果及因的逻辑模式,追索叙事在叙事结构上就表现为解谜结构。笔者这里所谓的解谜结构,是指对应于追索叙事,小说的叙事结构则表现为悬念或谜底被层层揭开。《软埋》中,一个接一个的悬念和谜底正是在胡黛云的记忆追索中显露庐山真面孔。

  至此,这篇解读《软埋》的论文行将结束。我深知,对这部“具有历史复杂性和现实感的悲剧”小说的阐释可能还不够充分,而且充满孔见。我甚至武断地想,小说还存在着部分遗憾与不足,比如对“人性的复杂性”的勘探与开掘似乎还不够深透,也比如刘家父子的故事与小说整体情节之间似乎有些冗余。但是,这些白璧微瑕丝毫影响不了小说的光芒。可以确定的是,小说在内容方面拓展和丰富了土改叙事的领域,在形式层面创造了历史叙事的新形式。同时,小说对“软埋”这一意象的成功运用和极致情境的精细描绘,以及对丁子桃(胡黛云)这个“一人二世”人物形象的成功刻画等。凡此种种,都可谓对当代小说的重要贡献,无疑,《软埋》是2016年长篇小说的一个重要收获。

  本文系安徽省2016年高校领军人才引进与培育计划重点项目(gxyqZD2016283)阶段性成果。

  彭正生 巢湖学院

  注释:

  ①张博:《记忆与遗忘的重奏——文学、历史、记忆浅论》,《文艺争鸣》2010年第1期,第43页。

  ②方方:《时间的软埋,就是生生世世》,《文学报》2016年3月3日,第2版。

  ③Charles F. Stanley, The Gift of Forgiveness, Thomas Nelson Inc, 2002, p.2.

  ④管月飞:《什么人有权利宽恕:“维森塔尔问题”再思考》,《世界哲学》2015年第2期,第149页。

  ⑤西蒙·维森塔尔:《宽恕》,陈德中译,商务印书馆,2014版,第254-255页。

  ⑥乐黛云:《复仇与记忆》,《中国比较文学》2011年第1期,第133页。

  ⑦⑧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20世纪的小说和小说家》,三联书店,第202页、185页。

  ⑨刘汀:《文学负责打捞被时间“软埋”的历史》,《文学报》2016年3月3日,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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