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海大学外国语学院
20世纪90年代初,创伤理论出现在美国,寻求“详细阐述创伤的文化和伦理意义”。美国著名的创伤理论家凯茜·卡鲁斯(Cathy Caruth),总结了创伤的定义:“创伤描述了突发事件或灾难事件的压倒性经验,创伤对事件的响应发生在经常延迟的,不受控制的重复外观中幻觉和其他侵扰现象”。“9·11”事件被美国政府称为是其历史上第二次“珍珠港事件”,给美国民众造成严重心理创伤。“9·11”事件后涌现了大量的从不同视角描写创伤的文学作品。《坠落的人》是德里罗的第十四部小说,这部作品围绕“9·11”事件中逃生的幸存者展开,用第三叙事视角描述了恐怖袭击之后他们的创伤和对家庭和生活带来的种种影响,同时用第三者的眼光描述那些恐怖分子的内心创伤,无比精确地写了恐怖袭击之后的美国人情感上的空虚和绝望,文章透漏出作者极大的人文情怀和感情素养,引起人们对文化交融的思考。
一
小说在开始的时候描述了“9·11”现场,侥幸存活主人公基思自此便深受其创伤的困扰。创伤是指遭受强烈的威胁性、灾难性心理创伤,导致延迟出现和长期持续性的精神障碍,以反复重现创伤性体验,持续的警觉性增高,持续的回避为特征性临床表现。(赵冬梅,2011)恐怖袭击给主人公基思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他常常梦到在袭击中受伤的陌生男人,从天空飘落的衬衫,带着玻璃碴的脸庞;他不再联系活下来的牌友,不仅逃避朋友,逃避家人,也不愿再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在9·11事件中,灾难对亲身经历者以及经由媒体间接了解和观察的个体都有非常明显的影响。这一点在基思的妻子丽昂的身上表现得尤为显著:丽昂不断地阅读报纸上面登出的死者介绍,一条也不放过;她习惯性失眠并且强迫性的以7为单位,从100开始倒数;母亲房间悬挂的静物画会让丽昂看到双塔楼的轮廓;隔壁传来的异域歌曲使她情绪起伏,不断联想到恐怖分子及死去的受难者并感到难以忍受,最终与邻居大打出手。创伤者常沉溺于创伤事件中,有时会出现情绪失控或暴力行为,这都是创伤事件压抑的情感在现实生活得以发泄的方式。
重大历史事件也会对儿童的心理产生一定的创伤,而创伤在基思的儿子贾斯延身上体现为学习新知识的能力下降,只使用单音节词汇,注意力集中困难,对创伤性事件的经历有选择性的遗忘。恐怖袭击发生之时,贾斯延的朋友凯蒂看见了撞向第一座塔楼的那架飞机,自此之后,她们感到害怕,就总是使用望远镜搜索天空,她们想发现更多的飞机,想发现比尔·洛顿(即本·拉登的谐音)。在贾斯延和小伙伴的心里,恐怖分子迟早会到来,会毁掉双塔楼。
《坠落的人》不仅对“9·11”事件中的幸存者基思及其身边的人的书写体现了恐怖袭击事件对美国民众方方面面带来的创伤,也在小说在每一部分的最后一章中插入的对劫机分子哈马德的刻画。从德里罗对其的刻画可以看出,哈马德之所以成为撞向世贸大厦的恐怖分子,是因为无法忍耐美国人对其的歧视。“哈里德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超市里。在这些人眼里,他是隐形的”(185)。哈马德曾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也曾拥有自己的生活,曾拥有一个女朋友甚至想要和她结婚,他对生活同样充满热情,但他在西方世界里过的并不开心。在他的眼中,美国是霸权主义国家,他们霸占着整个世界,无视他国的权利,随意对他国发起战争,剥削他国的资源、占领他国的领土、不尊重他们国的人民。而当生活在美国时,他们又要忍受别人的歧视,成为无法融入的透明人。在这些透明人被孤立、压迫、歧视的创伤无法容忍的时候,发起了所谓的圣战。
二
德里罗在《坠落的人》运用了大量的叙述策略来呈现故事的激荡性和记忆的不完整性,其中语言的重复、平时时间描述、第三叙述视角、隐喻和文字碎片化是最常见的。“通过对创伤的描写和再现使读者在文本阅读得过程中达成相同的对‘创伤’的认知,通过表现、指责和批判的一系列仪式化程式,完成对人们内心普遍恐惧、压抑的泄导来使人们精神和心灵的伤痕淤积得到释放和治疗”。堕落、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慰藉和言说是小说人物治疗创伤的主要途径。
从重大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往往难以与其他人融洽相处,而常与其有相似经历的人能结成团体。回到家后,基斯一直处于恐怖袭击的阴影之下,但他又无法向妻子说明自己内心的创伤,只能从另一名有相同经历的佛罗伦萨那里寻找一些安慰。听着佛罗伦萨重复讲述着发生在高楼里的事,那些浓烟、倒下的大楼、被困的人、被压的肢体、窒息的梦,基斯感到与她在一起时才找到了某种归属感。在产生婚外情后,基斯拒绝去恢复以前的生活,他采取了一种与灾难发生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基思治疗创伤的方式是堕落、婚外情并沉溺于赌博之中,在扑克游戏中打发时光,不断地往返赌场和家庭之间,以此舔舐伤口。
创伤理论认为精神治疗就是帮助病人把潜意识行为置换到意识中来,并通过一段时间的间离,借助叙述创伤经验与他人交流,疏解创伤。间接目睹创伤事件之后,基斯的前妻丽昂去养老院做志愿者,组织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人回忆、讲述并记录个人经历和情感故事。在这个互相倾诉和倾听的过程中,老人的恐怖心理得到舒缓,精神得到解脱。丽昂也在关注老人的创伤经历中,不断唤起自己的创伤记忆,并与老人交换经历,在与老人相互倾听、相互书写,以及在与儿子的相互依偎中,双双消除了创伤的痕迹,走出了心灵的荒漠,重新获生。
恐怖分子的恐怖袭击给美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他们也曾是单纯的人,之所以成为恐怖分子,变为亡命之徒,无非是满足某些团体的一己私利。恐怖主义利用他们对自己国家的爱及对宗教的忠诚,毒害他们的心灵,泯灭他们的良知。在他们自己看来,参加圣战这条极端的道路是对自己的救赎,是重获新生的方式。
唐·德里罗敏锐的观察生活,通过对基斯一家人揭示了“9·11”恐怖袭击事件给美国民众带来的痛苦心理创伤,通过从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的看待恐怖分子,细数恐怖分子内心同样存在的创伤,同时充满人文情怀的德里罗治愈创伤的方式,值得我们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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