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由莫言的《红高粱》开创了“我奶奶”这一人称叙事的先河后,当代作家特别是女性作家们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为即将逝去的“奶奶”一代树碑立传。这个矗立在当代文学百花园中的丰碑中,记录了“奶奶”一代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家国情怀,带领家族战胜各种天灾人祸、将生活的航船驶向彼岸的平凡而伟大的丰功伟绩,歌颂了她们坚韧、宽容、智慧的优秀品德。
关键词:奶奶形象 坚韧 宽容 智慧
莫言的《红高粱》塑造了“我奶奶”这个鲜活的女性形象,同时也开创了“我奶奶”这一叙事的先河。由此,“奶奶”的故事越来越多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奶奶”的形象逐渐丰满高大起来。可以说这是年轻一代在经历了生活磨砺之后的觉悟,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感恩。特别是一些女性作家,她们的童年多与奶奶、姥姥一起生活,在奶奶、姥姥的身边长大,对奶奶、姥姥了解最多,感情最深。当她们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后代,品尝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之后,开始怀念一生付出辛劳使家族枝繁叶茂的奶奶、姥姥。奶奶、姥姥的坎坷经历、音容笑貌、品德精神、奉献与功绩在她们心中复活起来,催促着她们纷纷拿起笔来,回忆那些苦涩而又温暖的日子,书写家族历史,为那些已经逝去的尊敬的长辈在文学园地里竖起一座丰碑。可以说,这座丰碑的意义非同小可,纵观当下社会新一代奶奶姥姥们的付出,丰碑的意义所在不言自明。这座丰碑闪耀着璀璨的人性光辉,这座丰碑用奶奶们的坚韧、宽容、智慧铸成。
一、坚韧:庸常日子的生命守护
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的乔叶的小说《最慢的是活着》讲述的是“我奶奶”的故事。这个淳朴善良的乡下老人,具有人性中最简单、最本质、最美好的优秀品德。她年轻时就失掉了丈夫,成了寡妇,她勤劳节俭、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拉扯大,又有了孙子、孙女,付出了无数艰辛的劳动。日子虽然异常艰难,可她对生活的信心却坚定执著。作品通过对奶奶为人处世、老年患病,直到死亡的细致描写,抒发出作者对人生、人性的感悟和对女性命运的思考。“嫁,是女人最重要的一件事”;“揭开那些形式的浅表,我和她的生活难道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活着这件原本最快的事,也因此,成了最慢。生命将因此更加简约、博大、丰美、深邃和慈悲”。[1]这就是作者对人生、人性、女性的深切体悟。正如周大新所言:“这部作品的成功在于写活了一个女人,一个生活在中原的人生目标很低的女人,因这部小说活在了我们的记忆里,她坚强也好,愚昧也好,善良也好,偏狭也好,反正一个用自己的方式坚韧活完一生的女人站在了我们面前,成为我们审视打量中国女人的一个标本。这个女人的凡常人生,容易让我们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奶奶,会让我们不由得心生疼痛。”[2]
宁夏回族作家马金莲的小说《坚硬的月光》讲述的也是“奶奶”的故事。这位乡下回族老人坚韧隐忍,宽容大度,勤劳善良。她坚守做人的准则,“一辈子不吭人害人”,“要活得端端正正”。她说“人啊,活在世上,万万不敢干亏心的事,多艰难也不能违背良心,不能把人不当人”。她信奉本民族的宗教信仰,视死如归。她勤勤恳恳地劳动,“一辈子不知道偷懒,总在干活”,双手已经严重变形。她就是靠一双大手两个大脚,养活自己和两个儿女。她这样安分守己,却遇上了一个不安分的丈夫,“爷爷”不但不安分,还脾气暴躁。他去新疆五年,年轻的奶奶拉扯着两个儿女苦度时光。爷爷回来之后,还挂念着一个新疆女人,并时时在奶奶身边提起。奶奶每天放羊,还要伺候爷爷,“也许只有奶奶这种肚量这种心胸的女人,才愿意陪爷爷过活,并且过了一辈子”。孙惠芬在她的小说《致无尽关系》中说“我们最初嫁人,根本没想找婆家,可我们嫁了男人,就有了婆家,就有了和婆家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3]。这就是说,女人嫁了男人,还要与婆家方方面面的关系打交道。“奶奶”就遇上了一個难缠的主儿。十几年里,“二奶又连续生了五个娃娃,都是奶奶给喂养大的”,但是,“二奶奶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道谢的话”。奶奶“不会说巧话,不会使奸心”。在作品的最后部分作者深情地写道:“我留恋着上房,在这房里,我陪同奶奶睡了好多年,对这里的一切,我比自己的家还要熟悉,这里留有我童年成长的记忆……这房子里有奶奶的气息,一种难以说清的亲切气息”“奶奶用几十年的时光在这里营造了一个温暖的家,温暖了我们少年成长中迷茫孤独的心”。多么平凡而又伟大的“奶奶”!平凡在于卑微;伟大在于支撑。民间正因为有无数这样的奶奶,日子才绵绵流长。“对生老病死的承担,对世俗生活的守护,是一种无比坚韧的生命力量……这是一个民族在历史中生存下来,绵绵不绝的最基本的力量。”“这片土地的希望,在于它拥有一代又一代坚韧、宽容、智慧的子民,在于它拥有一个又一个以勇气和毅力去守护生命的母亲。”[4]
二、宽容:琐碎日子的成本降低
贺享雍的长篇小说《村级干部》中的鲜蔓,是个光彩照人的“奶奶”形象。60年前这个大家闺秀出身于江南一个书香门第,怀着对新社会、新生活的憧憬,于解放前夕,来到了未婚夫的故乡,但遭到的却是敌意和仇视,结果家破人亡,死里逃生。为了守住一个对未婚夫和公公、婆婆许下的诺言,她硬是没有离开罗家老房,忍辱负重、含垢忍羞,把遗腹子拉扯成人。她收敛起自身光华,用一个普通农妇的方式把日子过下去。在那些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同时物质又十分贫乏的岁月里,她付出了极大的艰辛,用对情感和信念的坚持,用勇气和毅力走了过来。对于那段历史,她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但当社会回到正常轨道之后,她把当年红军打欠条、如今政府的赔款捐献给村里修公路。她支持已是村支书的儿媳雷清蓉带领乡亲开发旅游,共同致富。对于在几十年里念念不忘为难她的罗文望采取了宽恕态度,她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上一辈人在恩恩怨怨中度过,难道我们下一辈人还要这样过?”[5]在鲜蔓的影响下,雷清蓉着力缓解罗家两房之间长期形成的对立情绪,不但耐心帮助原支书罗梦科料理父亲罗文望的后事,还让大学毕业回村的他的儿子罗绍通担任了副村长。还有,山村教师吴宛芝,曾用不光彩的手段,顶替了雷清蓉的公办教师编制,本来去兴师问罪的雷清蓉亲眼看到吴老师家境贫寒、生活清苦,而又工作敬业时,便消解了对吴的怨气。后来,二人又成了知心的好朋友。“女人们从过日子的立场出发,实在不觉得莫名的意气之争有什么重要。女人们对日常生活的艰辛琐碎,有着更切身的体会,因而也更容易沟通。”“为了不因为无所谓的内耗给本已不易的生活再添些障碍,女人们结成同盟,降低了过日子的社会成本。”[6]
卢文丽长篇小说《外婆史诗》中的外婆,当养母崔氏把她卖给吴瘌痢后,她还替崔氏割稻。她父亲连夜赶到,让她一同告状时,她却说割稻要紧,“稻是我种的,不能烂在地里头,崔氏有罪,稻子又没罪”。后来,当她从父母嘴里听到崔氏的死讯,“还为崔氏流了很多泪”。这充分表现了外婆以德报怨的宽阔胸怀。
三、智慧:艰辛日子的自我解放
孙惠芬的长篇小说《秉德女人》,记叙了一个女人从年轻到衰老的漫长的人生历程。作品冲破“时代”的界限、“阶级”的界限,突出人性特点,书写出女人历经坎坷的艰难和坚韧,塑造了一个坚强、智慧的女性形象。她经受多次情感纠葛和与子女的聚散离合,历经国家政治变迁给个人带来的起伏命运,承受一次又一次风雨摧残,“被原始生命力不断滋养的秉德女人,受挫中顽强地,一次次重建对生活的信念。”[7]秉德女人在家族变得枝繁叶茂时,逐渐走向衰老。用她的孙子申承国的话说,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奶奶。“她虽是和妈妈一样的妇道人家,却像男人一样地主持家事”;“她说话干脆利落,处事开明果断”;“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总有办法”。
曹文轩长篇小说《蜻蜓眼》中的“奶奶”奥莎妮是位法国女子,与中国丝绸商杜梅溪结婚后,来到中国生活,“她给这个中国家庭带来了优雅和温润,然而她的异国血统也在特殊的年月中成为这个家庭灾难的来源”。在家庭生活面临困境的时候,“奶奶不肯让蓝屋的日子就此一落千丈。一边隔三岔五地典当家中的一些物品,一边,奶奶十分智慧地对付着日子。她和胡妈心心相印,巧妙地使用着每一分钱,让每一分钱都发出它们的光芒……在她的心目中,日子的品质,当用生命去保证”。[8]她视佣人胡妈和宋妈为一家人,尽自己的能力接济她们,遇事态度和蔼地与她们商量,将自己从法国带回中国的衣服改成孙女阿梅的衣服,拿出自己心愛的旗袍改为阿梅弹奏钢琴的演出服。事实上,在我们的社会中,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女性在支撑着家庭。她们遵从传统文化,有自己的信条和处事原则,有保护自己的生存大智慧,用智慧使自己从艰辛中获得解放;能带领家庭躲过风浪,闯过险滩,在极其困难的境况下生存和生活下去,将生活的航船驶向平静的港湾,最终使家族变得枝繁叶茂,直到她们自己白发苍苍,走到人生的终点。我们能不能把她们的智慧说成是“平凡的本能”呢?能不能把她们的人生说成是“原始的、无污染的自然状态下的智慧人生”呢?
参考文献
[1] 乔叶.最慢是活着[J].小说月报,2008(7).
[2] 周大新.愉悦的阅读[N].光明日报,2010-11-4(12).
[3] 孙惠芬.致无尽关系[J].小说月报,2009(1).
[4][6] 马睿.探寻世俗生活中的价值理念[J].当代文坛,2009(3).
[5] 贺享雍.村级干部[M].成都:天地出版社,2009.
[7] 孙惠芬.秉德女人[J].十月,2010(5).
[8] 曹文轩.蜻蜓眼[M].南京: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2016(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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