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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诗无达诂”之下的《诗经》汉派与宋派

时间:2023/11/9 作者: 安徽文学·下半月 热度: 13827
吴杰祺

  摘 要:“诗无达诂”之下的《诗经》主流诠释体系大致可归为两大类:一类是“汉派”,另一类是“宋派”。本文从三个方面,讨论了“汉派”与“宋派”之间的联系与区别以及二者在《诗经》诠释历史中的意义。

  关键词:诗无达诂 汉派 宋派

  “诗无达诂”作为一个《诗经》诠释命题,最初由西汉儒者董仲舒提出,从此深刻影响着《诗经》的诠释历史。它的意思是,《诗经》没有确切的解释。从相对微观层面上来理解,即对《詩经》诠释会因诠释者个体的不同而不同;从相对宏观层面上来理解,则是《诗经》的诠释系统会因为时代的改变而出现相应的变化。就学术史的研究而言,可能后者的意义更重大。通过两相对比,我们不难发现,前者更重视“小异”,而后者则更在乎“大同”,后者相对于前者更具归纳意识,这种归纳方法的可行性源于诠释系统的时代性。时代条件下的诠释往往会形成一种集群效应,即在某一个时间阶段,一种诠释系统会得到大多数诠释者的接受和认可,那么这种诠释系统就成了被诠释文本在此阶段内的主流诠释形态。

  通过对《诗经》中《静女》一篇的诠释历史的梳理,笔者观察到,《静女》的诠释体系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宋以前的毛传郑笺孔疏这一支;另一种是以欧阳修和朱熹等为代表的宋人诠释体系。依笔者愚见,不妨将这两支暂定名为“汉派”与“宋派”。这两派在诠释《诗经》时的视角和风格都是迥别的。

  一、从关键词的训诂出发

  “汉派”与“宋派”在道德与情感上的不同侧重,可能是读者阅读《静女》的诠释时最直观的感受,“汉派”以社会道德为视角进行诠释,“宋派”则以个人情感为视角建立自身的诠释体系。两者的视角差异引起的诠释差异,主要从对经文中关键词的训诂出发,进而影响到对全篇经文诠释的把握。

  《静女》中引起诠释差异的关键词为“城隅”、“彤管”、“牧”、“荑”。“汉派”诠释强调德与礼,虽然本文将《静女》的诠释体系粗略划分为“汉派”与“宋派”,但不可回避的是,“汉派”内部的诠释同样存在张力。这种张力体现在郑笺对毛传进行再诠释上,郑玄并没有完全按照毛公的诠释套路走,他对毛传有所发挥也有所变易。“城隅”一词,毛传解为“高而不可逾”[1] 310,郑笺再解为“待礼而动,自防如城隅”[1] 310。“彤管”一词,毛传解为“女史彤管之法”[1] 310,郑笺再明确为“笔,赤管”[1] 310。发挥的同时亦有所变,如原本训为“田官”的“牧”在郑笺中是“牧田”[1] 311;原本象征“有始有终”之意义的“荑”变为“洁白”之义[1] 311。郑玄在变的基础上,将“自牧归荑”一章之旨归为“祭祀”[1] 311。另外,郑玄在《静女》中改经为训的做法在后来诠释者中饱受争议,亦成为“宋派”学者攻击“汉派”学者的根据之一,郑玄将经文中的“说怿”改为“说释”,不过,这一做法的确更合于“女史彤管”[1] 310说。

  然而,不论毛传与郑笺间有怎样的分歧,二者的视角终究是统一的——《静女》一篇是在讲静女之德。此诗在“宋派”诠释者眼里,就呈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风貌。他们对“汉派”诠释体统的批判也主要在于关键词的训诂。

  对于“城隅”一词,“宋派”一改“汉派”将其训为具有象征意义的“高”[1] 310的做法,而将其释为具体的地点,如张载说“城隅”是后宫之西北[2] 75;吕祖谦解释为幽闲之地,是众妃妾进御于君的地方[3] 57;范处义解为幽深约会之所[4] 39;严粲解为深闺[5] 58;朱熹解为幽僻处[6] 23。将“牧”训为具体的地点“牧地”[1] 311是源于郑玄,可见郑玄对毛传的背离在“宋派”是有所继承的,张载将其训为不耕种之地[3] 57。以上都是“宋派”落实具体地点的做法。“宋派”对于“汉派”的批判最为强烈的应属“彤管”与“荑”二物。首先,在“宋派”看来,彤管并非具有法德劝诫意义的女史之笔,他们的理由是古人是以刀代笔,当时并没有毫毛之笔[4] 39。欧阳修还提出,如果按照毛氏的说法,“彤管”当为王宫之物,为什么要拿来送人?[7] 12在批判“女史彤管之法”[1] 310时候,他们也并没有明确指出“彤管”究竟为何物,只是大致说为美物,男女以此寄情谊[7] 13。“荑”之训亦然,是男子回赠女子之物[4] 39。

  二、作为经学《诗经》的教化意义

  在这些关键词训诂的基础上,“汉派”学者眼中的《静女》是女子知礼守法之诗,“宋派”学者眼中的《静女》则是淫奔期会之诗。二者之别,在一定程度上亦可理解为经学与文学之别。文学更具审美意味,它是属个人的,美国著名的文学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在其《西方正典》中谈到:“阅读名家如荷马、但丁、莎士比亚和托尔斯泰的作品,不会使我们变成更好的公民。照那位凡事正确、品位崇高的奥斯卡·王尔德的说法,艺术确实毫无功用。”[8] 13黄震曰:“乃奔者自為相称美之辝,豈必泥此而謂其眞有貞静之徳哉?”[9] 26这是对“汉派”诠释非常鲜明的反诘。

  其实,文学和经学是不同属性的,不能废此而兴彼,谁也不能否认经学的社会教化意义。于《诗经》而言,即是诗教。其实,在反对“汉派”的激进的“宋派”学者群中亦有持较为理性的审慎态度的。例如,李樗在其《毛诗集解》中对“女史”说的看法是:“予以謂毛鄭之説必有自來,不可非也。左定公九年言:‘《靜女》三章,取彤管焉。杜元 凱注,以為三章之詩,雖説美女,美在彤管,則歐陽之説為不通矣。”[10] 110林岊最先提出了“一正一邪”说,他认为,以正观为“相悦慕之辞”,以邪观为“礼法”之意。[11] 14 苏辙在其《诗集传》的《静女》一篇中基本保留了“汉派”诠释。[12] 22“宋派”诠释自成其文学系统,“是朱子作《集传》,不过自成一家之言,非欲后人尽废古说而从之也。”[13] 174谁也不能否认《诗经》在经学上的社会教化意义,柏拉图建立的“理想国”中对诗人和诗歌的进行限定,“讲故事、写诗歌谈到神的时候,不许把他们描写成能变形的魔术师,在言行上会欺骗我们,把我们引上歧途的角色”[14] 72,也体现了诗歌在教育层面的重要性,对用以教育年轻人的诗歌会有所取舍——“在荷马的作品里,虽然许多东西值得我们赞美,可是有一件事是我们不能赞美的,这就是宙斯托梦给阿伽门农的说法……任何诗人说这类话诽谤诸神,我们都将生气,不许他们组织歌队演出,也不让学校教师用他们的诗来教育年轻人,如果要使未来的城邦护卫者在人性许可的范围内,成为敬畏神明的人的话。”[14] 72

  三、作为文学的《诗经》的语境意识

  可以说“宋派”的主流诠释偏文学,着眼于个人情感的挖掘,《诗经》的文学意义亦由此得到彰显。诗经诠释一直有一种现象,就是引史入诗。究其缘由,在于美刺。

  在美刺的问题上,一直很难辨析。后来的“宋派”认为“汉派”主美[7] 12,认为本应是刺,理由见之于小序:“《静女》,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1] 310笔者认为,美与刺的关系并不是紧张的非我即他的关系,而是显与隐的关系。“汉派”诠释笔力集中在描述静女如何有美色而又守法度,但描述静女之好是为了反衬出夫人之无德,进而希望以静女易夫人,这是毛传诠释之旨。也就是在“汉派”诠释中,美是显的,是大胆地铺陈出来的,刺则隐藏在美之后。 “宋派”刚好相反,他们极力陈述作为最高标准的静女如何淫,来说明世风不堪,而世风的败落源自于上行下效。那么,二派其实也是殊途同归的。

  引史入诗在于对诗篇所描摹的事物具体化,《静女》一篇如果是刺,那所刺为谁?又因何事而刺此人呢?明人朱朝瑛的观点是“不以三章之辞害一语之志也,则此诗不为淫奔明矣,不为淫奔而期会赠予,以是知其为寓言也”[15] 19“此皆虚拟之辞,非实事也”。[15] 19朱氏对《诗经》的看法实际上已经有考察作诗与用诗语境的意识了。下至清代,胡承珙明确指出前人对《静女》诗篇中的内容如何才符合逻辑的讨论,是在“以文害辞”、“以辞害志”。[16] 117再到后来《诗经》诠释受到近代西方诠释学的影响后,研究者们逐渐意识到,《诗经》的语境其实是分为源语境与用语境的,源语境可能是古代民间歌谣,因去古已远而文献不足,未可定论。一旦《诗经》摆脱源语境进入用语境,就被用诗之人有意无意地改造着,成为被反映诠释者思维的诗篇,进而承担一部分的社会功能,影响着现世,并不是简简单单地作为一件件古董于博物馆供人观赏,追忆往昔。换言之,源语境被“忘掉”其实也是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

  总的来说,在风格上,“汉派”与“宋派”这两种诠释系统分别呈现着“收”与“放”特点。“汉派”讲究规约,“宋派”注重个性。然而,从两者背后的时代来看,却恰好相反,“汉派”学者视角更广,源于汉唐之“博”的气度,唐朝注重丰腴之美是最典型的例证;“宋派”则与之迥异,这与宋朝以清瘦为美不无关系。

  参考文献

  [1] 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上)[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2] 段昌武,撰.毛诗集解[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 吕祖谦,撰.吕氏家塾读诗记[M].四部丛刊续编景宋本.

  [4] 范处义,撰.诗补传[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 严粲,撰.诗辑[M].明味经堂刻本.

  [6] 朱熹,撰.诗集传[M].四部丛刊三编景宋本.

  [7] 欧阳修,撰.诗集传[M].四部丛刊编景宋本.

  [8] 哈罗德·布鲁姆著江宁康译.西方正典[M].译林出版社.2011.

  [9] 黄震,撰.黄氏日抄[M].元后至元刻本.

  [10] 李樗,撰.毛诗集解[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 林岊,撰.毛诗讲义[M].清文淵阁四库全书本.

  [12] 苏辙,撰.诗集传[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 皮锡瑞,著.周予同,注释.经学历史[M].中华书局.2004.

  [14] 柏拉图,著.张竹明,译.理想国[M].译林出版社.2012.

  [15] 朱朝,瑛撰.读诗略记[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6] 胡承珙,撰.毛诗后笺[M].清道光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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