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科学与艺术并置的主题、非线性的叙事结构和人物命运的不确定性及结局的开放性,使《冲破黑暗》呈现出典型的后现代主义特征。这些特征对于理解人类处于生存困境和精神荒原的现实起着重要的诠释作用,促使人们重新审视以赢利为目的的高科技为人类带来便利的同时,对艺术审美和人类心灵造成的限制和禁锢。说明后现代语境下唯有回归自然和本真,才能挣脱唯利是图的铁笼的束缚,进而克服生命的困惑,净化、丰富人们的心灵世界。
关键词:《冲破黑暗》 后现代 非线性 结局的开放性
《冲破黑暗》(2000年)是理查德·鲍尔斯早期创作的文学作品,获得了美国“国家艺术院颁发的伏赛尔奖。”[1]107在这部作品中,他坚持了常用的将科学与艺术并置的主题,深入分析了高科技——虚拟仿真现实技术对人类生活的双重作用、对艺术再创造的同时又禁锢了它的发展。小说采用双重视角平行叙述的手法,由两条线索组成,一个故事叙述的是阿狄·克拉普受邀到虚拟仿真实验室承担绘画创作的工作。另一个故事则讲述了美国教师泰莫·马丁在贝鲁特教授英语时被恐怖分子绑架、遭囚禁的悲惨境遇。这种平行叙事的形式,结合蒙太奇的拼贴手法,打破了传统的线性叙事的局限,实现了场景的自如切换。而人物命运呈现的不确定性和结局的开放性又使读者意犹未尽,积极参与故事构建的兴趣被极大地调动起来。
一、科技与艺术并置的主题
在《冲破黑暗》中,科技和艺术并置出现,二者之间既对立又融合。一方面,将科技运用到艺术创造中取得了令人惊讶、叹服的震撼效果。另一方面,科技使艺术不再是独属于精英之列的高雅文化,而成为可以大规模生产的、雅俗共赏的日用品,使艺术原本的独立性和纯洁性丧失。
女主人公阿狄·克拉普“发现依靠‘原创越来越难以在‘复制盛行的纽约社会中谋生。”[2] 68于是,在昔日好友斯蒂夫的邀请下,接受了在一家虚拟仿真实验室里从事临摹创作的工作。在那里,阿狄从实验室同事身上深切地感受到了后现代审美的同化影响,“借助软件,事物与对它的描述是同一的。”[3]307在仿真实验室“洞穴”里,运用高科技可以模拟出逼真的蜘蛛,对于治疗蜘蛛恐惧症患者是极其有效的。因为人们知道逼真的蜘蛛并不是真实的蜘蛛,只是虚拟的产物时,他们的恐惧感会慢慢消失,甚至可以伸手去抓住这个“虚拟”的蜘蛛并将其扔掉。借助这种高科技的仿真手段对人产生的心理作用,使患者对现实蜘蛛的恐惧感慢慢地消失。在“洞穴”里,能够模拟出宏伟壮观的优山美地图景,可以使人在其间纵横畅游,使人有身临其境、胜过身临其境的奇幻感觉,使人在紧张焦虑的现代生活之外寻求到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和谐之美。对蜜蜂的模仿也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使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它,而不用担心被蜇伤的危险。“洞穴”不仅能折射出现实世界拥有的景象,也能创造出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存在的场景。在这里,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可以瞬息实现。在这里,阿狄对这种全新的技术感到好奇,不断地询问同事们各种相关的问题,并且深深地爱上了这种在模仿中进行创作的方式,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和尝试,似乎可以将她从原创被复制所淹没的洪流中解救出来,似乎可以使她找到新奇的创作的生命激情。她在这个实验室里摹仿着山水、花草、动物、海洋等,在这里有了更好的创作灵感和心灵启发。她认真地、孜孜不倦地追求她一直渴望的艺术之美的纯粹性。而当她无意中获悉这种虚拟仿真技术的发展是为了商业利润,将来也会大批量地生产、复制,并且将为军方所用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心中美好的艺术方舟被无情的现实摧毁,神圣的艺术殿堂随之崩塌了,她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不受市场经济支配的艺术王国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艺术再次遭到了经济利益的践踏和奴役,促使她故意怠工并试图摧毁这项以盈利为最终目的的实验技术。
鲍尔斯没有纯粹地对高科技持一味批判的态度,而是在肯定其对社会生活积极意义的同时,客观地描写出其对艺术、对人类精神的禁锢功能和消极影响。一方面,高科技使艺术呈现出新的独特的时代特色并使其绚丽多彩、光彩照人。另一方面,高科技又使艺术沦为可以大量复制、再生产的商品,丧失了艺术审美的纯洁性和独立性,沦为普遍可以欣赏的、用于商业盈利的产品。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艺术沦为科技的奴隶,恰恰颠倒了科技为人类、为艺术服务的目的和功效。艺术被“技术化”、“工业化”之后,原先由艺术家个人创造的文化精品,现在能够被电脑设计、生产出来。尤其是艺术作品的大量复制生产,使得艺术领域不再高雅纯净,而是成为人人都可以任意享用的日常消费品。科学技术的发展改变了艺术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和人的审美意识,导致了人们对科技和艺术的融合和对立持有一种批判性反思的态度和立场。
在《冲破黑暗》中,对经济利益狂热的追求把人们的精神圈禁在物质消费、艺术商品消费的铁笼中。高科技大批量生产、复制艺术品,使得追求纯真之美的艺术领域也遭受了世俗之气的污染。后现代语境下的人们试图通过对艺术商品的消费来寻求生命的意义,移除伴随现代生活的不安感,增添生活的真实感。这种追求文化资本的过程虽然为他们提供了个人的救赎功能,但是这种功能是短暂的、不完整的,并没有从深层消除现代社会给予他们的精神压力、困惑和不真实感。
二、非线性的叙事
《冲破黑暗》以双重叙述为主线,结合蒙太奇的拼贴手法,突破了直线叙述的结构类型,表现出叙述的不连贯性,使文本呈现出断裂的美学特质,调动了读者参与二次构建小说的积极性。拼贴、破碎化的叙述视角使故事实现了独立性、片断性的融合。读者需要认真思考,将各个故事的顺序重新排列、组合后,才能将故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理清。将破碎化的记忆串联起来,才能拼贴出一幅完整的、事件发展的全景图。故事开头先是用了一页的篇幅展开对时间和一间小屋的描述,然后就从一段电话上的交谈入手切换进入到对另一个故事的叙述。中间没有任何过渡性的语言,使故事与故事之间呈现出跳跃性的状态。时间在没有时钟记录的小屋里流逝。屋里的时间似乎是静止不动的,因为时钟是停止的,而接着又描述了事实上时间是流逝的。通过外面的嘈杂声、从成熟到腐烂散发出的水果味和正在开放的花朵使读者可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让人不禁猜想: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里边住的是什么人?提到的最后期限是干什么用的?为读者提供了去思考多种答案和无限可能的、无尽的想象空间。接着笔锋一转,又跳跃进入了对另一个故事的叙述。而这两个故事间有什么联系呢?此时,读者是察觉不出来的。这个故事以电话上的对话拉开序幕,以一个男人邀请阿狄到虚拟现实实验室工作为开端,渐渐从对话引发的回忆中拼贴出了男人的名字、他俩之间的关系、打电话的缘由等等。阿狄深夜接到了多年未见的好友斯蒂夫的电话。因为双方没有联系的时间太久远,以至于彼此都认为对方已死,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阿狄并未辨认出给她打电话的是谁?尽管电话那端的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斯蒂夫。斯蒂夫对此感到很受伤。“别告诉我,你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过去。”[3]5 “过去”这个词让阿狄回忆起了过去的斯蒂夫,她和她的丈夫。从电话中,了解到他俩现在在不同的地方,彼此间存在有时差:一个在西雅图,一个在曼哈顿。了解到他们过去曾经是亲密伴侣,但是却不知为何分离了?从电话中,了解到斯蒂夫曾是一个诗人,现在却在做着电脑编程的工作,虽然他并不懂什么电脑知识。(科技大于人文,人文学科地位处于科技之下的现象可见一斑)在他看来,编码就如同诗歌一样,整洁的、表意的、急促的、无所不包的。就如同十四行诗,只不过是韵律不同而已。电话里透露出斯蒂夫邀请阿狄去为虚拟仿真实验室绘画创作的意图。当别人休息的时候,他们却开始工作,与众不同的工作,在黑夜中进行的工作。阿狄让斯蒂夫描述一下他的工作环境,之后的叙述自然巧妙地让人了解到她过去曾是一名画家、插图画家。斯蒂夫再三劝说,赞扬阿狄过目不忘、凭记忆就能作画的天赋,阿狄都无动于衷,直到斯蒂夫说,“帮我一个忙吧!只想确定让你在有生之年看一下这个东西。”[3]10这句话击中了阿狄内心的柔弱部分,唤醒了沉睡心灵多年的梦想和追求,使她下定决心去看一看。
故事结尾,阿狄意识到自由创造的精神被由利益驱使的高科技囚禁了,所以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模拟仿真实验室。阿狄的破坏性怠工表现出后现代社会作家的审美倾向:创造者虽然在寻求中难以保持单纯的自我坚守,但也应尽可能最大限度地保持艺术审美的独立性和纯洁性。文中不乏对消费艺术文化、占用艺术文化现象的批评,并竭力想要保持艺术的内在价值免受消费主义、经济利益主义的侵害。模拟仿真试验使艺术美学享乐与智慧享受商品化、大众化,而不再是精英文化的专属领域,使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日益趋同、难以区别。鲍尔斯认为通过寻求艺术消费和艺术文化虽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与缓和自己的失重状态,但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人类社会普遍的焦虑、空虚和破碎感。
三、结局的开放性及人物命运的不确定性
故事开始阿狄与斯蒂夫的电话交谈使阿狄想起了过去他,她和阿狄的前夫,他们三个本打算共度余生的故事。在此,读者可以确信的她是阿狄,那么他是谁?阿狄的前夫又是谁呢?他们三者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使他们现在不在一起了呢?他和阿狄的前夫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小说中并未给出明确的解释,使这两个人物呈现出神秘性和不确定性,更让读者对他们充满了好奇之心,在没有线索提示的情况下,全凭自己的想象去勾画和诠释这两个人物形象。
当斯蒂夫邀请阿狄到西雅图工作时,阿狄断然拒绝了。“你找错人了,我不再画画了。”[3]9 但是原因是什么呢?答案是不确定的。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可能是这样的,多年前阿狄徒手画画的获奖作品遭到了一个裁判的质疑:怀疑她用的是投影仪拍摄的。但是在谈话中,阿狄并未给出明确答复。只是说发生了很多事,使她不再画画,但是从这段叙述中我们并不知道发生的事是什么?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这些年来阿狄的生活经历:自由职业者,不再专门从事插图绘画,做过商业员工,飞行员,给书做封面等等工作。做封面设计也不再是原创的,而是对所需的素材借助电脑技术大量复制、粘贴而进行的艺术设计。阿狄的艺术理想和追求消失不见了,原因我们始终无法查知。极有可能是因为在这个后现代社会中,艺术的本真不得不让位于生存的压力之下。
当阿狄了解到洞穴实验室事实上也是商业家们用以赚钱的工具时,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实验室,她和斯蒂夫这个男人的关系是否就此终结了呢?斯蒂夫会在约定的期限内去找她吗?他们是否能够走到一起呢?这些对读者来说仍然是个未知的谜团,待以解决的困惑。
而泰莫·马丁被释放后神智能否恢复如常呢?报纸上对他的叙述是否真实,能被印证吗?他的妻子是谁呢?又是凭借什么方法把他救出来的呢?故事中也未交代。或许这就是后现代思想的一个体现:无需知道缘由,只需知道结果,忽略掉过程的这部分内容全凭读者自己去想象、去构建、去琢磨,读者的自我解释将会因个体差异而呈现出多元性。
四、结语
《冲破黑暗》的科学与艺术并置的主题使读者更加客观理性地看待科技对艺术的双重影响,使读者意识到科技在使艺术变得异彩纷呈、绚丽灿烂的同时,又降低了艺术的审美价值和独立性。非线性叙事使小说内容呈现出破碎化、断裂性的艺术特征和美学暴力,拉大了作品与读者之间的审美距离。人物命运的不确定性和结局的开放性则给读者提供了无尽的想象空间。这些后现代主义特征使人类认识到市场经济下科技对艺术、对人类精神的破坏性作用,让人深刻意识到唯有回归自然和本真,才能使人们空虚的心灵得到抚慰、精神上有所依托,才能为处于生存困境和精神迷惑的人们寻找到解脱的出路和方法。
参考文献
[1] 江颖.基因科技的艺术节拍,历史书写的自我追求[J].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15(4):107-109.
[2] 藤学明.美国后现代现实主义小说探析[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09,2(17): 66-69.
[3] Powers, Richards. Plowing the Dark[M].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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