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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小说留白艺术试探

时间:2023/11/9 作者: 安徽文学·下半月 热度: 10704
陈晓勇

  摘 要:汪曾祺作为写意小说作家的代表人物,大量运用留白的艺术,创造出美丽的艺术审美世界,表现出其对小说创作的独特体悟,本文将尝试从其小说的语言和人物描写入手,对小说中的留白作一些探讨。

  关键词:写意小说 留白 语言形象

  汪曾祺自发表《受戒》以来,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可以说给文坛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气息。有人说他的小说和废名的一样:“行文好比一溪流水,遇到一片草叶,都要去扶弄一下,然后又汪汪地向前流去……” [1]56他的小说没有集中的情节,其叙述也似信马由缰,不像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用力于塑造丰满典型的人物性格,讲述生动曲折的情节故事,而是和其他的京派作家一样,注重小说的写意性,运用语言的暗示性,恰当的留白,力求使小说具有无限的张力,传达出作者的人生体悟。

  这是中国近代出现的写意小说作家,在追求中华民族振兴的过程中,希望通过人生艺术化来救亡图存。在创作时不用力于塑造圆润丰满的人物,讲述生动曲折的故事,而是借作品传达作者的人生和宇宙意识的意蕴和意境。

  一、留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文学艺术,常会借鉴其他艺术表现手法,这在汪曾祺小说中表现得特别明显,其中“留白”艺术手法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汪曾祺曾讲到过艺术空白的作用,他可能是从中国的绘画艺术中汲取了营养:“大概从宋朝起,中国的画家就意识到了留白的重要性,画家总习惯在一幅画里留出大量的空白。马远的画往往只画一角,读画的人可以自己去想象,去思索,去补充。清初画家笪重光在《画筌》谈到留白在绘画艺术中的作用:“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位置相戾,有画处多居赘疣。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2]这段话道出了中国绘画对空白艺术作用的高度重视。虚实相生,以实衬虚。文学也是如此,刘熙载在《艺概》中说“文有以不言者”即表达以此“不言”来进行表情达意,无声胜有声。

  “语言的美,不在语言本身,不在字面上所体现的意思,而在语言暗示的东西,传达多大的信息,即读者的感觉‘想见的空间有多广阔”。[1]5读者阅读汪曾祺的小说会发现在他的小说中有许多的语言上的空白,也造就成其小说语言上的莫大张力,营造出别具一格的意境。他的小说《受戒》的最后,对芦花的细致描写,营造了一种如诗如画的意境,吐新穗的芦花、青色、紫色的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惊起飞远的水鸟[3]141,把读者拉进了一幅乡土自然的画面。作者把笔触转向“芦花荡子”,实际上是要表达这对少年的灵肉躁动,如不是宕开一笔,必是赘疣,难免落入俗套。[4]中断那种躁动热烈的恋情描写,转而对芦花荡子作了一个诗情画意的描绘,把情感、情节隐藏在幕后,便有了味外之味、象外之象的意蕴。

  二、留白:动魄惊心回旋处

  从创作本身来讲,空白与省略在任何叙事性的文体里都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文学作品无法不做取舍的叙述。取舍不可避免,但当作者对故事、情节做刻意的省略,就会形成阅读上的“阻塞”,使读者无法顺利地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这就成为艺术上重要的修辞技巧和方法,并扮演着十分重要的功能。它的“缺席”实际上是一种“在场”,这种省略和空白的存在,使故事的涵盖实际不是变小了,而是扩大了,表面上这种省略使故事不够完整,但是由于读者的参与,故事和细节反而得到了更大的丰富和扩张。

  在写意小说作家中,废名较早地注意并自觉运用艺术留白,汪曾祺对此表示了赞同。刘西谓曾说:“废名的空白是句与句间的缺乏,一道明显的‘桥的结果……读者不得不在这里停留,因为它提供给你过长的思维。”[5]刘西谓的话可以说是对空白艺术运用的莫大的肯定,并且道出了空白的特征和作用。艺术家有心留白让读者去思考,去填充,去想象,从而增加了作品的艺术张力。

  我们把刘西谓的话拿来比较汪曾祺的作品,也会发现很适用。汪曾祺说:“作者写完了这篇作品,他对这段生活的思考并未结束,不能一了百了,只是说思考到这里,读者可以沿着作者所提供的生活思考下去。”[6]“空白”会调动读者不断去思考作者可能不愿说完甚至不能说完的问题,获得难以言说的美感和对生活更深刻的领悟。汪曾祺的《黄油烙饼》中,当妈妈把黄油烙饼放到萧胜面前时,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对奶奶的回忆,萧胜“忽然咧开嘴痛哭起来”,高叫了一声:“奶奶!”[3]107这给读者留下了无穷的回味,这痛苦的一声“奶奶”,作者并没有用再多的笔墨去描述其中对奶奶的无限思念,但每一个读者都能体会到其中的意味,完全可以凭自己生活体验和想象能力去填补作品中的空白。这显然要比直接的描述更有表现力和美感。[7]正如陆机在《文赋》中所说的那样为文有“意不称物,文不逮义”之患,人们早就知道了语言的局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8]深奥之思,深奥之情,是难以言说的,也是无法言说的。

  汪曾祺的小说其对艺术留白的运用,不但给读者以无限的想象的空间,还给读者留下了一个理想的、自然、淳朴的民俗世界。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有的评论家说我的作品受到了两千多年前的老庄思想的影响,可能有一点……我自己想想,我受影响较深的还是儒家。我觉得孔子是很有人情味的人,并且是一个诗人……超功利的率性自然的思想是生活境界美的极致。”[1]298-290作者的许多小说表现的正是这种传统文人追慕的超功利的率性自然的思想,生活境界的美的极致,用作者自己的话说就是:“经反复沉淀,除尽火气,特别是感伤主义。”[1]67作者的小说自然也流露出那种淡淡的经过压抑的悲哀,但却力求不让其破坏整部作品的和谐之美。如《受戒》,作者省略了这样一些内容:明海为什么会出家?他和小英子的纯洁爱情乃至这个桃花源般的世界能够保持下去吗?作者将小英子和明海的年龄处理得也很模糊,使这份感情看起来愈发的纯洁……

  三、留白:主题形象两相宜

  十九世纪以来的西方写实小说,在人物塑造方面,为了展示人物生存的复杂性,往往在人物性格的复杂性上浓墨重彩,通常使用细腻的心理描写来达到目的。尤其是现代以来的作家,受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方法的影响更是明显。但是汪曾祺却不以为然,他说:“小说作者通常不对人物进行概括,看尽一千个医生,才能写出一个医生。”[1]250-251汪曾祺小说在塑造人物过程中,一般把人物作为审美的对象来描写,独特地表达作品的主题及态度。在汪曾祺的小说中人物的心理描写和行动往往都被省略了,如《大淖记事》中,深爱十一子的巧云被刘号长奸污了,在这里应该有人物的心理描写的,但作者只写道:“巧云破了身子,她没有淌眼泪,更没有想到跳到淖里淹死。人生在世,总有这么一遭!只是为什么是这个人?真不该是这个人!”简单地一笔带过了。而巧云那本应该相当复杂的悲愤的心理,只换做一缕淡如轻烟的气氛,一种心情,离故事仿佛已经很远了。汪曾祺很少直写人物的心理,很多时候留下阅读的空白,只代之以人物的只言片语、举手投足。让读者自己去参与,去思索,去品位。他的小说在人物描写上已经迥异于西方现实主义:在作品中不去突出人物性格发展性与丰富性,小说更加注重的是塑造人物之“神”,突破了对于形象的描写从而获得巨大的艺术张力。

  《故里三陈》写了三个有特殊技能的故乡人物。作品并没有对人物的性格、心理进行直接描写,更没有刻意设计情节和矛盾冲突来强化小说的故事性,但人物的形象却并没有因此而弱化,反而呈现出更深刻底蕴。对此,汪曾祺曾认为“气氛即人物。一篇小说要在字里行间都浸透了人物。作品的风格,就是人物性格”[1]194。如前所述,《受戒》的时代背景是模糊的。作者只在介绍英子家的情况时,提到“因为这些年人不得病,牛不生灾,也没有大旱大水闹蝗虫,日子过得很兴旺”。作者对时代背景的虚化处理,是为了表现鲜明单纯的主题。他由衷赞美了故事中所凝聚的淳朴敦厚的民风和生活方式,这是一种美好人性的形式,有意识地回避这种生活中本身具有的严酷,有时候成为了艺术的必然选择。

  汪曾祺的人物描写,体现了“天人合一”的审美观与世界观,景物描写不是个别对象的色、香、声、味,而更注意景物中流动的人的情感。汪曾祺在小说的语言上力求以有限的描写表达出丰富的难以言说的情感和小说的意境,以人物语言上的空白来带动读者去想象。小说注重的是对意境的塑造,其人物只是表达作者审美意识的一个符号和意象,在人物的处理上,不以展现人物的性格为中心,而是着力于小说意境的营造,人物成为审美意念的具象。其小说的空白艺术的运用,使小说的语言拥有了无限的艺术张力,传达出作者独特的人生和宇宙意识的意蕴和意境。

  参考文献

  [1] 汪曾祺.汪曾祺文集[M].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

  [2] 周积寅.中国画论辑要[M].江苏美术出版社,1995:148.

  [3] 汪曾祺.汪曾祺小说自选集[M].新华出版社,2014.

  [4] 高平.汪曾祺小说的空白艺术[J].理论界,2007(4):191-192.

  [5] 王义军.审美现代性的追求:论中国现代写意小说与小说中的写意性[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80.

  [6] 汪曾祺.汪曾祺文集(第三卷)[M].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151-152.

  [7] 肖莉.汪曾祺小说的主体化意境特征[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 26(6):79-82.

  [8] 刘康德,等.老子十日谈[M]安徽文艺出版社,1981: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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