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D.H.劳伦斯之“博爱”主题探究
李虹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英国现代作家D.H.劳伦斯在其小说人物的塑造中表现出了关于“博爱”的主题思想。这些人物身上所体现出的博爱的发展、变化和命运真实地反映了劳伦斯对人类命运的深刻忧虑与反思,从而彰显了其博爱观,同时也为我们现当代人的精神文明建设带来了深刻思考和借鉴。本文旨在以《圣经》为基础,探究D.H.劳伦斯小说中的博爱观之体现,及其引发的对工业化社会命运的探索与反思。
劳伦斯 博爱观 工业化社会 探索与反思
D.H.劳伦斯是20世纪十分有影响力的一位作家。这位正如大批评家利维斯所述,“劳伦斯是我们时代最富创造力的天才,是英语文学中最伟大的作家之一”。[1]他在其40多年的著作生涯中,完成了多部小说、戏剧、诗歌之创作。
基督教文化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从创立至今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成为了世界上信徒最多、影响最大的宗教。两千年来,基督教一直在塑造着人类的文明,影响着它传到之处的文化。[2]《圣经》中的耶和华和耶稣对人类的爱是一种无私而伟大的爱,而耶稣对人类的救赎和爱对劳伦斯的创作带来的极大影响可以追溯到劳伦斯在《小说为什么重要》中所描述的,“《圣经》是一部令人迷惑的小说。你可以说它是有关上帝的书,但实际上它写的却是活生生的人”。[3]再者,他还创作了与《圣经》中《启示录》同名的散文,并在其中承认《圣经》在他心中并影响了他思想感情的全部过程。在劳伦斯的一生中,他十分关注现代工业社会的发展对人们心灵的影响,注重内心的完整性和原动力。本文以劳伦斯的小说《虹》、《恋爱中的女人》、《袋鼠》为主要参照点来分析劳伦斯对人类内心的基督博爱观探究。
一、“博爱”之爱
基督教的基本教义可以归纳为两个字——博爱,表现在对他人的爱护和关心。基督教中,上帝让自己的儿子耶稣在凡人间施爱,最后以耶稣的生命来救赎人类,这正是一种伟大的博爱。在《圣经》中耶稣宣扬的“要彼此相爱,像我爱你们一样,这就是我的命令。人为朋友舍命,人的爱心没有比这个大的。……我这样吩咐你们,就是要叫你们彼此相爱”。(《新约·约翰福音》,15:12、13、17)劳伦斯的长篇小说《袋鼠》讲述的是主人公本·库里(绰号“袋鼠”)企图以革命来改变澳大利亚,并成为君主来进行仁慈的专政,但最终失败的故事。“袋鼠”主张以仁爱来统治国家,组织了退伍军人俱乐部(这是一个在他领导下的具有神秘色彩的中心机构),以运动为名预谋进行某种革命以夺权。最终他便成为仁慈的君主,以爱和宽容来对待众民。他认为,“我相信爱是一种火焰,是一切创造活动的灵感。我信仰爱,这也是我这么做的理由。我不抛弃这个理由,我为爱服务……”。[4]140这就与《圣经》中上帝对众人的爱一样,无私而伟大。在“袋鼠”眼里,爱是宇宙的动能,就显得他如同救世主一般,以爱来拯救社会、拯救国家,“爱让树本开花散播种子……”。[4]140然而,只有上帝可以用“创造”这个词,耶稣爱着人类并为其受罪,而这里“袋鼠”以为爱可以创造,可以看出他把“爱”视为上帝,认为爱是人类的最高级。这份爱同样体现在劳伦斯的另外两本小说《虹》与《恋爱中的女人》中。《虹》是以两性关系为先锋性探索,描述了三代人的爱情与生活:从第一代的完美到第二代的不和谐再到第三代彻底失败,体现了劳伦斯所追求的爱之和谐的最终幻灭。在《虹》中,厄秀拉满怀兴奋来到一所学校教书,在初期她一直坚持以“爱之教育”与感化学生的方式来管理教育学生,即使冒着被随时开除的风险也不愿放弃。这是劳伦斯的反对束缚与被压迫的情感之体现,劳伦斯期待人性的精神,反对任何工业、金钱、社会对人性的摧残。在这里厄秀拉的温柔、慈爱正反映了这点。
再者,在《恋爱中的女人》中,劳伦斯通过两姐妹感情的悲欢离合对现代人的心理、现代工业社会里荒芜冷漠的人际关系进行了剖析。其中,杰拉德的老父亲托马斯·克里奇一直以慈爱来对待他的矿工们,他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爱与柔情的老人,始终坚信自己的人生哲学,以慈悲为怀。他认为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他崇爱上帝,遵循上帝,所以他“博爱及邻,……一直以来他心中的慈爱之火、人民的福祉支撑着他渡过了一切”。[5]223这就是人性之间爱的表现,亦是劳伦斯毕生所追求的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爱之和谐。
二、“博爱”之爱的变异
劳伦斯一生漂泊,试图寻找一个理想的家园,从英国到欧洲大陆,从欧洲大陆到澳大利亚,再到美国、墨西哥。然而,他却一直在期望、失望、期望、失望中度过,终其一生。然而,每到一个地方,他满怀希望的爱都被无情现实所击毁,而工业化社会里的爱亦加速了现实。所以,爱可以是一种动力,亦可以是一种毁灭性力量。在《袋鼠》中,“袋鼠”的爱之统治是有着严重的独裁思想的。正如他所说:“我要这个世界有一个中心的原则”。[4]227“袋鼠”作为一个爱秩序的犹太人,他反对萨默尔斯“仁慈的独裁”,他需要的是人们对他的绝对服从和严格的纪律观。“一旦打破今天人们互相联系的纽带,一切就完了、完了。一旦让洪水冲出闸门,你别想再控制它,永远也不能,”他如是说。[4]227这里的“洪水”即人们,只能被围困在池塘里,绝对地服从。袋鼠无数次地重复着爱萨默尔斯,但却不容许其有违背他意愿的思想,其爱的背后是控制、是利用。这样的爱是借着爱之名而对人性的摧残,就连临死前他仍不放弃让萨默尔斯“爱他”,服从他。
这种爱之变异在《虹》中厄秀拉的性格转变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个转折是在她以爱感化学生的教育方式失败后,她鞭打了班上一个患有心脏病的男孩威廉斯,她已经不可怜他们了,因为“她满怀善意和爱来到他们身边,他们却要把她撕成碎片”。[6]396于是,她被她自己的“爱”所谋杀。“她已经使班级变成了一个机械的、呆板的整体,孩子们也变成了一块块木讷的碎片”。[6]378从此她变得残酷无情,只因这种方式在这个机械的工业化社会是行不通的,唯有适应并变成这种机械的、毫无生机的人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发展。在这个没有血性的社会里,厄秀拉的爱变异了,使那种机械化的绝对服从成为了最“恰当”的爱。
在《恋爱中的女人》中,这种变异的爱体现在老父亲托马斯·克里奇的退休和儿子杰拉德接管矿产的转变上。最初,老父亲托马斯·克里奇以爱与同情对待矿工们,矿工们虽贫穷却满足。随着矿工们渐渐开始反对托马斯的管理,只因为他年收入几千镑,而他们却收入较少。在这个以金钱平衡人际关系的社会里,托马斯终于意识到这场冲突的情形,他想要用爱来经营自己的企业,使爱成为煤矿的主导力量失败了,“在爱的斗篷下,一把刀已经嘲讽地拔出了鞘,那是机械化的必然结果”。[5]232所以,杰拉德认为父亲的“以爱管理”的方式已经过时,没有出路。不但矿产生意日渐衰落,而且工人们也因为赚钱太少而日渐不满。在这个社会,慈善已经变成了伪善,只有金钱、利益才是天经地义的事,真正的爱已经毫无意义。随之,杰拉德已经把所谓的博爱这个愚蠢的问题加以摒弃,他认为要完全实现人的意志的唯一方法是要创建完善的、没有人性的机器。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实现他的机械系统:第一,摒弃父亲的“爱之管理”的观念,也就是摒弃了《圣经》的博爱观;第二,毫不留情地辞退老员工;第三,千方百计削减开支,要求矿工们也得支付一定费用;第四,创立机械的无情原则,要求矿工绝对服从,沦落为他的机器。这样,这种纯粹机械性的重复,可以泯灭人们的心灵和血性,这是一种无限的重复,它能够传达他的意志、展现他的权利。
三、“变异之爱”的悲惨命运
在《旧约》中,耶和华说道:“你们的手都沾满了杀人的血,你们要洗灌、自洁,从我眼前除掉你们的恶行”(《旧约·以赛亚书》,1:15-16)。在D.H.劳伦斯眼中,爱是自由的、有血性的。然而,在机械化的今天,爱却被利益、金钱、权利所束缚。正如他在散文《爱》中描述的那样:“爱的束缚!还有什么束缚比爱的束缚更坏的呢?”[7]在小说《袋鼠》中,这种变异了的爱的治国方式是没有出路的,因为它已经偏离了真正的基督之博爱观,“按照基督教教义的说法,耶稣用自己的血替人们承担了一切罪过,就是要让爱人的人、行善的人升入天国,……所以,世界的最大的正义就是爱的正义”。[8]然而,“袋鼠”这种独裁、自私的爱是注定失败的,所以,他在劳伦斯的安排下死去了。
《虹》中厄秀拉“爱之教育”的失败也正体现了这种命运。厄秀拉因社会的冷酷无情而无奈屈从直至最后自身的血性慢慢消失而陷入了深深的绝望。这些对现实的妥协让厄秀拉在精神上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是这个社会的残酷和人心的无情逼得她打人,逼得她变得残忍。最后,厄秀拉之留下了一副没有灵魂、没有血液的躯体,变得残酷无情,成了一个只会机械地工作、机械地思考的生活中的陌生人。
同样,在《恋爱中的女人》中,老父亲托马斯·克里奇的死象征着充满博爱的时代的终结。而厉行改革、实施无情原则的杰拉德却使矿产生意越来越好,矿工们也都视他为救世主。这里正是那种基督的正义之博爱的失败、无情的爱之成功再一次体现了劳伦斯的无奈,他所追求的血性与自由都无一例外地“死去”,而机械化毫无生机的生活方式才是如今社会人们最恰当的唯一选择。他对这个世界不断地探寻与失望,直至死亡。
四、结语
《圣经》主张“爱人如己”,这是人们日常生活的准则,亦是世界上最大的正义。耶稣以身作则,“我怎样爱你们,你们也要怎样相爱”。(《新约·约翰福音》,13:34)然而,当今工业化社会中的人们之间的爱是有前提的。这机械化、利益化的社会把人们的心灵蒙蔽,使他们只注重金钱、利益。有了前提的爱是变异的爱,必然失败。这血一样的事实宣告了劳伦斯所追求的血性之爱的幻想破灭。真正的“博爱”之爱在当今的社会总是无法生存,只有机械冷酷却能给人们带来金钱、利益的变异之爱才能发展地越来越好。这是劳伦斯的悲哀,亦是整个人类社会的悲哀。[1]理查德·奥尔丁顿.毕冰宾,何东辉,译.一个天才的画像,但是……[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2.
[2]麦格拉思.马树林,孙毅,译.基督教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1.
[3]D.H.劳伦斯.性与可爱[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8: 284.
[4]D.H.劳伦斯.戴景海,谢毅斌,等,译.袋鼠[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5.
[5]D.H.劳伦斯.冯季庆,译.恋爱中的女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
[6]D.H.劳伦斯.黑马,石磊,译.虹[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
[7]D.H.劳伦斯.黑马,译.劳伦斯散文精选[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6:221.
[8]刘建军.基督教文化与西方文学传统[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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