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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尔王》的反英雄形象

时间:2023/11/9 作者: 安徽文学·下半月 热度: 12962
黄伟涛

  摘 要:“反英雄”形象意向深邃,极具颠覆之美。本文从“反英雄”视角出发,通过对《李尔王》中李尔王与葛罗斯特人物自身性格缺陷、非理性抗争与自我救赎进行评析,揭示莎士比亚笔下的反英雄内核与悲剧英雄解构。

  关键词:莎士比亚 《李尔王》 悲剧 反英雄

  一、 导言

  在20世纪,《哈姆雷特》的地位逐渐被《李尔王》所取代,《李尔王》取而代之成为莎士比亚笔下最伟大的悲剧。“都绎王朝的终结,斯图亚特国王的加冕,日益扩张的资本主义,重新激化的宗教矛盾,社会和政治的动荡都成为《李尔王》一剧的现实背景。在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希望与绝望共存、向善与作恶互补、进步与野蛮并立、人性与兽性相辅,用一种令人动情的又催人反省的和声,奏响了莎士比亚悲剧的主调”。[1]正是《李尔王》所蕴含的无穷魅力,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学者从不同批评视角去探索其中的内涵。本文从反英雄的层面探讨《李尔王》,对以李尔王为首的反英雄形象的内在人格意义进行一番反传统的剖析,重新审视《李尔王》中所传达的悲剧色彩。

  二、 莎士比亚与反英雄

  纵观西方文坛,从古希腊神话文学中所诞生的第一个“半神”英雄原型形象至今,这个“半神式英雄”就一直支配主宰着西方文学的人物塑造,不同文学时期中的英雄形象都可以看做是这个“半神式英雄”的不同“变体”,也正是这些英雄原型及其变体汇聚成西方文学多姿多彩的河流。[2]但随着理性主义的广泛传播,“英雄”一词与空想、夸大、荒谬等字相挂钩,纯粹的英雄主义也随之瓦解,文学作品中涌现出各式各样的反英雄形象,他们代表着在自然环境和人类社会的双重压迫下人的万般无奈;对国与民、神与人之间冲突的消极回应;英雄主义朝向另一崩溃阶段发展,“反英雄”形象由此应运而生。作为对传统英雄主义的一种消解和对社会价值观念的重新建构,反英雄形象在文学中崭露头角,传达出与传统英雄形象截然不同的美学特征。在古希腊悲剧中,出身高贵的悲剧“英雄”们通过在黑暗中与命运的抗争激发起观众的“怜悯和恐惧”,展示出人类的尊严。在今天,反英雄形象被定义为“有着致命缺陷,却做出英雄行为的主角或配角”。[3]反英雄形象以反叛传统“形式”的姿态,在文学殿堂里掀起一场“形式革命”,与传统英雄主义就此诀别。[4]

  回顾莎士比亚笔下的悲剧英雄们,处处散发着“人文主义”的光芒,是时代精神的传声筒。在他们的血与泪之间,莎翁拷问了人性的善恶,碰撞出人文理想的火花,展示“善”“恶”的实质。随着时代、宗教、阶级对人性的不断压迫与扭曲,更多的悲剧英雄以“反英雄”的形式出现在观众面前。

  三、《李尔王》中的反英雄形象

  在《李尔王》中,李尔王和葛罗斯特便是典型的反英雄形象。他们刚愎自用,颠倒善恶,混淆黑白,被他人所编织的美丽谎言蒙蔽了双眼,在经历了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后,最终用血与泪实现了反英雄的救赎:葛罗斯特失去双眼后用心看世界,找回了被蒙蔽的真相;李尔王在暴风雨之夜彻底“疯癫”在荒原上,直到考妮狄娅的死才让他彻底醒悟自己被蒙蔽的过去。

  李尔王是善与恶的化身。年轻的李尔王,雄才大略,富有理想,享誉四方,是传统英雄形象的完美典范。但八十多岁高龄的李尔王,独断、专横、昏庸与愚昧。他想把王国一分为三,分封给三位女儿,可是他考核女儿的方式和标准却很荒谬可笑——“告诉我你们当中哪一个最爱我?看看谁最有孝心,最为贤淑”。[5]351很显然,几句美好的言辞并不等同于爱、孝心和贤淑,但李尔王却拒绝了考狄利娅不善言辞的爱:“父亲,我没有话说。我真不幸、我不能把我的心吐出我的嘴。我爱父王陛下就按我的本分,不多也不少。”[5]352-353李尔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无不显露着国王的外在光环,可正是他把自己的这一切王者光芒看成理所应当,致使他斥逐了真诚善良的小女儿考狄利娅。这是他长期专制独裁统治所养成的畸形心理,把自己的意志凌驾于理性之上。李尔的错误还在于他认为语言是完全真实的,因而拒绝考虑语言在事物之外存在欺骗性:“没有就一无所得。再说一遍。怎么,怎么,考狄利娅!快把话改正了,免得损害了你的运道。”[5]353小女儿考狄利娅对李尔的孝心绝不比她姐姐们差,而他却把国土分给了两个花言巧语的大女儿高纳里尔和里根,在分封完国土之后便遭到了她们无情的怠慢和抛弃。他的家庭惨剧及悲剧命运都源于其刚愎自用、爱慕虚荣和不辨忠奸的性格,是李尔自身被虚荣和他人谎言所蒙蔽的心将其自身推向了悲剧命运的深渊。

  李尔与两个大女儿恩断义绝后,在荒野中露宿的他顿时遭遇个人信仰的解体与理智崩溃,他带着满腔怒火,斥责天道的不公,下定决心要向命运挑战,并重重地诅咒忤逆不孝的女儿。此时的李尔王,内心有的只是挫敗与不甘,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他骨子里没有其他英雄所具有的清醒的自我反思的意识,这一意识的缺失,最终使他与悲剧英雄形象划清了泾渭标界,也让他完全丧失了传统悲剧英雄人物的崇高性。纵使李尔王身上承载着人性的光辉与无尽的可能性,但命运仍然在最后刺痛着他人性的软肋。他最终还是无法接受小女儿考狄利娅的死,悲痛欲绝地沉浸在考狄利娅还活着的幻觉之中,可怜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此时的李尔身处风烛残年的边缘,从家庭破裂、子女相残至死、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切都是李尔自我毁灭与自我救赎的全过程,这其中充满怜悯与讽刺。而正是这种反英雄式的毁灭,才得以打碎传统固有的英雄殉难模式,也正是这种反传统、反形式的反英雄成长与终结,才极大地加深了《李尔王》的悲剧性,更深层次地探索了人性的弱点。李尔王年老荒谬愚昧的反英雄缺陷,看起来可笑,最后却令人唏嘘不已,或许愚昧本身也是一种悲剧。[6]

  就人生境遇而言,葛罗斯特与李尔具有某种相似性,同样陷于反英雄的困境之中。葛罗斯特听信了次子爱德蒙的一面之词,害得正直无辜的嫡子埃德加被迫流亡行乞,而让阴险狡诈的爱德蒙诡计得逞。被蒙蔽的葛罗斯特与李尔两人在《李尔王》的最后一人成“疯”,一人成“瞎”。失去双眼的葛罗斯特徘徊在忏悔与迷茫的痛苦中,人生的大起大落,以及来自大自然和心灵的暴风雨让他发出“我是在看得见东西的时候摔了跤”“神灵对我们就像顽童对苍蝇,他们杀我们取乐”“遭殃的时世就兴疯子领瞎子”[5]451等感叹,由此可见,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对生的渴望。而这种一旦面临精神危机和心理困境,或者在精神和感情上遭受巨大创伤之后,几经挣扎无法摆脱困境,就心生悲观绝望的情绪,正是反英雄人物的典型心理缺陷。葛罗斯特双眼的丧失象征着他已彻底沦为荒谬世界的受难者或牺牲品,甚至是受凌辱的对象,但对于荒诞社会所带给他的迫害,他已经丧失了抗争的欲望,并打从心底否认上帝的存在与爱,质疑着人性和整个社会。葛罗斯特与李尔王作为命运车轮下转辗呻吟的牺牲品,他们既是彻头彻尾的反英雄,也是人文主义悲剧的真实写照,传达着“世界的荒谬”和“人的孤独”。[7]

  四、结语

  莎士比亚作为文艺复兴的不朽传奇,他塑造的反英雄形象解构消融了传统悲剧中的既定英雄主义模式,对现代戏剧创作影响重大。借助李尔王的殉难以及葛罗斯特的双目失明,莎士比亚暗示着人文主义理想及其价值观念的逐步解体和丧失。“反英雄”不逊色于“英雄”,悲剧效果同样震撼人心,莎士比亚实现了对传统英雄的颠覆,赋予悲剧英雄新的内涵。

  参考文献

  [1] 赵澧.莎士比亚传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96.

  [2] Simmons,David.The Anti-Hero in the American Novel:From Heller to Vonnegut[M].London:Palgrave Macmillan,2008:78.

  [3] 王岚.反英雄·文论讲座[J].外国文学,2005(4):46.

  [4] Ousby,Ian.The Cambridge Paperback Guide to Literature in English[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27.

  [5] 莎士比亚.莎士比亚悲剧四种[M].卞之琳,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350.

  [6] Katherine Armstrong,Graham Atkin.Studying Shakespeare:A Practical Introduction[M].New York:Routledge,2014:255.

  [7] 徐群晖.论莎士比亚悲剧的非理性意识[J].外国文学,200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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