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湾岸边有几座咖色小木屋,悬挂的国旗说明这是阿根廷设在南极的科学考察站。专家伸手遥指说,看到房子上的黑色痕迹吗?顺着他食指望去,果然在房顶上见有斑驳灰烬。你们猜这是怎么造成的?专家卖了个小关子。
大家纷纷道,遭雷劈?南极常有电闪雷鸣的暴雨吗?
专家揭底,火烧的。
哦,失火了!大伙儿吃一惊,忙说,守着天堂湾这么近,赶紧舀海水灭火啊!
专家说,扑救还算及时,所以只烧了科考站的一部分,后来维修复原。
有人嘴快道,估计是厨师改善伙食,不小心走了火。有人悄声质疑,阿根廷菜系也跟中餐似的,讲究烈火烹油吗?
专家答,这场火与厨师无关,和医生有关。
大家纳闷儿,穿白大褂的医生如何和火灾掺和到一块儿?
专家细解:阿根廷科考队曾在这里进行长年科考工作,人员两年一轮换。到了规定换岗的时间,新人上站,老人返回城市。要走的人都欢天喜地,却不料原本驻队的医生被通知要在站点继续执守两年。医生得知这个安排后,又开始了寂寞的南极孤岛生活。等啊等。两年过去了,好不容易又熬到了轮班时间,总算可以回家了。没想到又接到通知,继续留守两年……医生的精神崩溃了,一把火将科考站点燃了……
后来呢?大家僵愣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后来阿根廷科考站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人们可以看到焦煳的屋顶。极地专家回答。
大家说,后来……那个医生呢?专家说,医生终于重返城市人间,不过住进了阿根廷的监狱。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说,不兴这样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延长南极工作时间,把人都逼疯了。有人说,这放在谁身上,都得崩溃。医生的方式尽管过激,但情有可原。科考站吃穿不愁,医生怎么就出此下策,把自己整监狱里去了……
众说纷纭。我想,纵是静美安详如天堂湾,无边的寂寞也有可能使人变态,从天堂一个出溜儿,滑到了地狱。
极友中有一位优雅女士,望着天堂湾静谧风景自语道,在南极工作的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平和,他们都处于高度应激状态。我好奇她胸有成竹地得出如此专业的结论,问,您缘何发此感慨?
优雅女士说,早年间,我参与过一个科研项目,就是专门监测在南极的工作人员血液免疫等变化。
我说,那么,您已经来过南极了?优雅女士说,并没有。那时我在一家医院工作,参加了相关科研项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取自在南极工作的人员的血液标本,送到我们实验室,进行各项分析研究。严格说起来,这个研究从工作人员还没踏上南极大陆,就开始了。研究持續了几年,直到他们离开南极返回正常生活。在连续监测过程中,通过一系列数据,我不断得知来自南极的信息。所以,准确地讲,此次之前,我虽并未亲身抵达南极,但已间接地感受过极地残酷,对这里没有陌生感。
我好奇,检测结果如何呢?如果它保密,您就当我这个问题没问。女士答,恕我不详说了。基本结论是——南极会让一个人的整个机体,处于高度应激反应状态中。南极是不适宜人类生存的。这就是除了早期的探险家和科考人员外,南极从未有过真正的原住民之原因。
司志政摘自微信公众号“毕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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