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原身
是故乡长出的那一条河流
沿儿时茂盛的发髻
涌浪般越过我四十岁的年景
越过每夜星光璀璨的天际
引渡我，引渡故乡的每一件物什
多少次午夜入眠
便与母亲不期而遇
母亲用目光将我细细度量
不曾有一句言语
可我分明读到母亲满心澎拜的心曲
不曾有牵手的记忆
可我四十年总也走不出母亲的牵引
梦的支点
永远是湘西南的那一个小村庄
清晨的阳光一季一季
将穿过村子的小道磨得锃亮
我自此出发，从一座城走往另一座城
让满眼风光
成为夺眶而出的泪水
母亲
如今是我遗落在故乡的一枚坚果
深植在旧居北面向阳的山坡
凉风穿过
天空中长出那条故乡的河流
仰望一片星光
最亮的那颗
必是坚果开出的花朵
将我牵引
古树
清明之前，一株百年古槐树
站在故乡的村头瞭望
我知道那不是对我的期盼，或迎迓
面对故乡，我不是游子
亦非归人
我只打古槐树前的池塘走过
池塘里透出另一个我
融进古槐树硕大的怀抱
如翻开童年时
与槐树相偎相依的背影
晚风无心拂过
古槐树伸出无数手臂
包裹我，我投進它的身体
无法融入它的心事
一如它无法读懂我
封藏四十年的记忆
记忆深处，古槐树的蝉鸣与鸟声
饱沾故土的阳光，汇成我
到哪都留着胎记的乡音
离开故土
我就是离开古槐树的
一棵小枝桠
带着故土的气息和脉率
在另一方土地随遇而安
而今面对故乡
我不是游子，亦非归人
暮色中我是一棵回头的树
禁不住探视自己的襁褓
生命印象
江河流过，飞鸟飞过
回头望处，黄昏时静美的天空
恍如一首诗贯穿一生
使我顿感渺小而荒凉
太阳与群鸟归去的方向
也是暗夜归隐的方向
天空以虚无
返回漂泊者的视野
人生有如夜行的列车
空空的声音由远而近
且又由近而远
却从不曾带给我远方的神谕
以展示辽阔的梦想
回头望处
没有人指引我以火光、大海或村庄
离去的早已离去
最后步入的所谓归宿
却远非我们出发时初始的目的地
一支不灭的火
燃着空虚的自我
也烧毁一路的记忆与痕迹
在时间的长路上
已然望不到自己的背影
彭路嘉，1968年生，湖南祁东人，现居郴州。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郴州市作协秘书长，《郴州文学》杂志执行编辑。
责任编辑 张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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