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0715)
魔幻现实主义是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之交际萌芽诞生于拉丁美洲的一个文学流派;因为早些时期拉美并不是很发达,人们便用自己的想象阐述现实世界中那些无法解释的事物与自然现象,后来就逐渐形成了人们的信仰,拉美作家们便用自己的文章表现出了拉美的这种传统文化观念,把魔幻与现实结合起来,形成了现在人们常说的拉美式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中国籍作家范稳所著的“大地三部曲”就是带有着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著作。曾利君在《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与接受》中也曾经评价《水乳大地》是一部“深受着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影响并且有着浓郁的魔幻风格的小说”,并进一步指出:“在《水乳大地》历经四年的写作过程中,范稳看过十几遍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后来索性把一本《百年孤独》放在枕边,随手就看。”范稳自己也承认:“《水乳大地》在创作上受到以《百年孤独》为代表的一大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我从加西亚.马尔克斯那里学会了如何观察神界和现实、处理传说与历史、化解虚幻与真实等。”但是范稳并不是简单的就模仿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叙事,而是通过突破与创新来书写“大地三部曲”。赵明德认为《水乳大地》在很多方面都超越了《百年孤独》,他曾说过:“如果《百年孤独》是一道标杆,《水乳大地》就是一次漂亮的跳跃。”本文主要以《百年孤独》为参照对象,通过文本细读等方式展开对范稳笔下魔幻叙事的研究,比较魔幻叙事在《百年孤独》和《藏地三部曲》用法的创新处和价值意义。
“魔幻现实主义”这个术语并非出自拉丁美洲,文学领域的“魔幻现实主义”概念产生是在1954年在纽约召开的全美文学教授协会上学者安赫尔.佛洛雷斯作了题为《论西班牙语美洲小说中的魔幻现实主义》中指出,“魔幻现实主义的主要特点并不是去虚构一系列的人物或者虚幻的世界,而是要发现存在于人与人、人与周围环境的神秘关系。具有神秘色彩的现实的客观存在,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源泉。”这个观点引起了文学界的轰动并且得到了许多文学家的支持和赞同,被认为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定论。直至今天这个观点依然得到学术界的最大认同。曾利君认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通常具有将客观现实和以某种信仰或观念意识为基点的主观真实相交融的特点,并常常运用夸张、怪诞、象征、打破时空界限等手法来进行非理性描写(但并非采用夸张、怪诞、象征等手法的作品都是魔幻现实主义)。”在魔幻现实作品中,作者的根本目的是借助魔幻来表现现实,而并不是把魔幻当成现实来实现。
《藏地三部曲》都是以藏区为故事背景,描写了发生在西藏地区东部卡瓦格博雪山下滇藏结核的澜沧江峡谷两岸村落的故事,描绘出的是一个个魔幻的世界,也是一个受神灵主宰的世界。在这三部小说中,范稳将拉美作家加西亚.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作本土化转化后形成的“神灵现实主义”特色。这种“神灵现实主义”有着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相契合的“魔幻”、“神奇”的特征,但是这种魔幻神奇色彩大多是来源于藏民族的神灵信仰的神奇的生活方式,范稳在小说中通过大量的人神共处的生活场景的描写,为读者塑造出了一个个神灵主宰的魔幻世界。
《百年孤独》运用夸张荒诞的手法描写的故事情节比比皆是,如:奥雷连诺第二每次与情妇佩特娜.柯特发生关系就会使家中牲畜疯狂繁殖后代,带来整个家族的兴旺;族长乌苏娜活过几代人,生命长达百年以上;文中还写到要是下一场滂沱大雨下四年十一月零两天;十二级以上的飓风让马孔多最终从地面一扫而光,从此消失。范稳在小说《水乳大地》中也有对荒诞夸、荒诞和象征等叙述手法的大胆采用来书写小说的魔幻气氛。例如,小说里提到峡谷里刮起了一场历时356天的狂风,而且风力特别大,可以把地上的牛羊和小孩,澜沧江里的鱼,山岭上的动物都刮上天上。还有作品里描写了一场不知道历时多少年的暴雨,他们在这样漫长的雨期里,逐渐失去了时间感、方位感、记忆、语言,还有亲情和友谊……这种叙述手法的采用使得作品文字所反映的表层文意之外,也蕴含了潜在的民族神话内涵,不仅丰富了作品的寓意而且使小说达到了魔幻形式与荒诞内容的统一。范稳《水乳大地》中写到迥活佛是用意念把自己的身体腾空飞起,悬挂在半空中:江春农布的头颅被砍下来之后,能自己翻山越岭回到家里去通风报信;喇叭的咒语能把清军的炮弹阻挡在寺庙的墙外;泽仁达娃出嫁了之后再雪山上与魔鬼对话的情节。《悲悯大地》中,一只狐狸变成了一个妖娆的女人并嫁给了白玛坚赞头人的大儿子;阿拉西在去拉萨朝圣的路上被死去弟弟转世后变成的豹子一路护送等情节。《大地雅歌》中,扎西嘉措和格桑多吉多次遇见一位骑着白马的精神异常的自然现象等等。这些神奇、荒诞离奇的场景足以证明范稳笔下是具有魔幻现实主义叙事技巧。
象征、隐喻在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中也是随处可见的。《百年孤独》不管是从书名还是综合整部小说故事情节的书写,都是对拉丁美洲近代屈辱、痛苦与孤独的象征。然而在范稳的《水乳大地》 这部小说中,作者通过运用象征的手法来营造魔幻气氛,小说里多次提到藏族人的火塘,藏族人认为火塘就像是汉族人的香火,具有生命生生不灭、代代不熄的象征。还有小说中提到的黑盐水、黑烟、黑云等与黑色相关的事物,都是被认为是不详之物,它们多与灾难,与死亡有关,它们是不详的象征。盐这一东西一直出现在小说里,从头至尾都有写到,在藏族人的眼里,盐是珍贵的,它与人们的生命息息相关,有了盐就好比有了一切,盐在小说里象征着财富。再如“黄色”和“集体失眠健忘”着两个象征在文中的使用,虽然我们可能不知道“黄色”在拉丁美洲代表着着什么,但是在《百年孤独》中是把它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黄花,黄蝴蝶,黄花雨,以及黄色的火车,黄金等等,当这些东西一旦出现,往往是伴随着死亡与不幸,这也是作品中一个重要的象征。
在《悲悯大地》中,峡谷东岸的白玛坚赞头人因贪婪和财富欲望的诱惑而由人性的善走向了恶的一面,他亲自发动了对西岸富商吉一家血腥的掠夺战,杀死了都吉,并且让无数生命的生灵死于非命,白玛坚赞头人的大儿子扎西平措还杀了前来阻止战争的贡巴活佛。这里总体的突出了白玛坚赞头人和大儿子深深的被贪婪和欲望蒙蔽了心灵,人性的丧失使他们沦落为恶魔。《悲悯大地》是通过“一个藏人的成佛史”,向读者呈现出一幅人性和魔性、佛性相互交织的故事,让人们看到宗教的力量和佛性的胜利。小说对主人公阿拉西的描写时,也着力展现了他是怎样在人性、魔性和佛性的纠缠交战中,抛弃了世间的恩怨凡俗之情,最后成就佛性,成为了真正的具有悲悯的神。小说写到一只狐狸变成了一个妖娆的女人并嫁给了白玛坚赞头人的大儿子;阿拉西在去拉萨朝圣的路上被死去的弟弟转世的豹子一路护送等,都体现出了对人物形象刻画采用了魔幻叙事手法。
范稳的《悲悯大地》所描写的澜沧江大峡谷中多族人和天主教神父混居所形成的独特人文环境带有的魔幻之色。范稳曾在小说中的田野笔记中说过:这儿是藏东唯一的纳西民族自治乡,又有西藏唯一的天主教村庄,这里许多人和事几乎不用加工就可以进到小说中来。”从魔幻叙事手法的角度可以看出,范稳的《藏地三部曲》的确是有《百年孤独》的痕迹。但是范稳在模范《百年孤独》的魔幻叙事手法的时候,根植于西藏独特的文化土壤之中,融入西藏深厚的民族文化蕴含之中,创作出有别于《百年孤独》的《藏地三部曲》,然虽在《藏地三部曲》中运用象征、夸张等魔幻叙事手法,但是也可以看书它不同于《百年孤独》,因为范稳富于创造性地把这些魔幻叙事手法本土化了,藏族化了,他向读者呈现的是西藏本土独特的生活和文化。
马尔克斯曾说:“现实之最伟大的作家,在拉丁美洲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令人费解的神奇现实面前,我缺乏的常规武器恰恰不是幻想,而是表现这种近乎幻想的真实的勇气与技能。”如果按照马尔克斯的说法,《百年孤独》中的“魔幻色彩”只是身在拉丁美洲之外的人的错觉,对于长期生长在拉美那片土地的人来说,小说里面所陈述出的每一个细节或许都是有其魔幻成分存在的价值外延和内涵。《藏地三部曲》中,作者不仅运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勾画了一个又一个的悲壮故事,而且描写了澜沧江大峡谷在20世纪100年来得发展和变化,同样还讲述藏民族文化的发展史,两部作品存在一定关联的价值意义。
“抒情诗的语言提示我们还存在着另外一个角色,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写景状物抒情穿插其中,而是融合了象征派和超越现实主义诗歌创作的语言艺术家,这个角色的存在将马孔多前现代的农村生活与城市波希米亚艺术家的情调结合起来。”《百年孤独》里故事大多是从结局开始的,然后再从结局回到相应的开始,接着再展开,如“许多年之后,面对刑侦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起,他的父亲带着她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午……”等这些句子的语句在每一个故事中都有所体现,形成了一种环线回环的故事套故事的效果,像这种连环式的叙事结构模式,构成了一个个封闭的圈子,从而也强化了马孔多的孤独状态所在。
《藏地三部曲》不仅展示藏地多民族的和多宗教融合的结果,也重塑了澜沧江大峡谷历史甚至整个西藏地区历史。从魔幻叙事的角度看,它就是中国作家借鉴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提供了很好的经验,也为创作异民族题材作品的汉族作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样本。
[1] 范稳:《水乳大地》[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
[2] 范稳:《悲悯大地》[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1
[3] 范稳:《大地雅歌》[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0
[4] [6]曾利君:《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与接受》[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5] 曾利君:《加西亚.马尔克斯作品的汉译传播与接受》[M],中华书局,2011.
[6] 曾利君:《魔幻叙事: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小说》[M]人民出版社,2017.
[7] 范稳.《穿行在文化多元的云南》[N].人民日报,2004.
[8] 赵德明.《谈水乳大地》[N].北京:北京日报,2004.
[9] 莱阿尔:《论西班牙语美洲文学中的魔幻现实主义》[M].文化艺术出版社,1985
[10] [8]范稳:.我的小说不是魔幻现实[N].北京晚报,2004.
[11] 张隆溪:《二十世纪西方文化述评》,北京:三联书店,1985
[12] 范稳:《悲悯大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13] [12]张京,《百年孤独的艺术结构》[J].国外文学,1998年第4期,92.
[14] 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M].高长荣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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