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30年前我妈做了一个梦:有一个象乞丐一样的老太太背着一个蔑篓子四处拾柴,当她走到我们堂屋门口时,就把柴倒在地上,然后就变成一堆灰,有一条蛇就从灰堆里慢慢地爬出来,它整个头癞癞的,有两只角,其中一只角是坏的,它直直地往我们堂屋里爬,越爬越长,越爬越长。当我母亲每次说到这个地方时,我就跟上句:越爬越长越爬越长。然后我妈说:第二天我就出生了。我问妈:你这是什么意思?然后她说:不要给别人说,过去老人说:梦蛇会生贵子。我妈的意思是她生我就是生了一个贵子。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很明显我是个贵人嘛。那么何为贵人呢?贵人多忘事。我年纪大了记忆力减退,经常忘记事情,有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所以我上街常常佩工卡,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时我就翻开看一下。特别是警察大声呵斥我时,我一紧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他的声音特别象猫。也不怪别人,谁叫我模样儿长得和可疑分子很相近呢?还好这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我老妈呢,她说:我之所以被火烧是上天注定的。她的理由是那条蛇的一只角是坏的,头也是癞癞的,跟我刚被火烧时差不多。她说到这里我就不大高兴了:明显是你们没照顾好我,找什么借口呢,我也没有怪你们。你还给我讲什么神话故事呢?
上高中时,我出校门去理发,别人一看我额头上有烧过的疤痕,以为是癞头疮,就说你还是找别人理吧,你那个太吓人了。然后我的自尊就受到了伤害。之后去理发就只有去找老头儿,老太太。所以我给老人都谈得来。但是他们却给我理了个老人头,这就更像一个老头儿了。我这个人从整个儿看来就有四个问题:手指烧伤,额部疤痕,牙齿不整齐,奇瘦无比。最重要的是:还笨。我在县委大街上走时就想:上帝如果烧坏了我的手指头,它就不应该再烧伤我的额头;退一步讲:你把两样都给我烧坏了也罢,你至少应该让我牙齿长得整齐一点嘛,就算这三样都不行,但我的上帝啊,你多给我一些天赋,让我在这方面比别人强一点啊。而我在上中学时反应又慢,拼命学习也赶不上别人。所以我常常郁郁寡欢,别人一看到我,就辟头盖脸地就问:你怎么老是一副死人样。然后我就哈哈大笑,然后他说:牙齿长得真丑!所以我就不能笑,因为一笑起来牙齿就嫌口腔里温度高,总想探出头来歇歇凉。我又不能哭,因为没死人嘛。我只能保持严肃,在什么时候都保持严肃,他们又说我这是装b。虽然这不是写小说,但我还是要说两句题外话,说起装b,我又有些话要说,我到Z厂上班时,发现一个纸芯上用红色油性笔写了这么一句话:莫装b,要装纯。我的原则恰好与这话相反,我不装纯,我要装b,原因是我本来就纯,纯爷们,男人,这个用不着装;但我不是女人,有些东西没有所以只能装。关于这个问题暂时谈到这里。
活在这个世界上,随着年龄的增大你就会发现你的理想越来越小,久了你就成为一个没有理想的人,想混日子的人,一个平庸的人,直到被挤出这个世界,最终被泥土掩埋。刚从学校毕业,我可不是这样想的,总想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具体做什么往往茫然,用词语和书上的概念把一切想得很复杂而容易。而中年人总是简单而具体地看问题。这是个通病,无法医治的通病。26岁之前我绝口不提婚姻,如果有人给我说媒,我就像喝了浓药一样难受。在工厂里折磨了一年,我没看到希望,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工作,那就先呆下去吧,随后我就开始写起小说来。这一写就成了习惯,一年后我写成了《凌空而建》至今还放在柜子里,已有五年。我仔细想了想,常觉得它的全部意义仅仅在于:它是我的第一篇小说。正如我经常和同事谈到的一样:太通俗了,是看完就可以扔掉的货色,它的意义就相当处女膜,它是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当我开始着手写《2035》时,猛然间发现自己是大龄青年了,该结婚了,那时我28岁。这一下我就说到了自己的婚姻。
第一次是家里人给我介绍的,是一个属猪的女孩子,会开车,家里做木头生意(在四川),个子高,胖(别人说的我没见到)。我妈不同意,她说生肖不合。我给介绍人打电话说:不能依我妈的。于是我就把自己照得还像是个人的照片装在信封里,认真填好地址,寄回家去(我在江苏昆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音,我想八成是别人没看上,家里也不好意思说,就算了吧。
年后回到家,见到媒人,他问我是怎么回事,我问他是怎么回事。最后发现他根本没收到什么照片和信,他以为我有了新朋友,也就没打电话问了。一场误会。紧接着传来好消息:那个女孩子见我没回信,就在和一位邻乡的在谈。真巧,我回来时,他们分开已有些时间了。然后媒人又将情况向对方家长讲明,家长见了我的面,他们没什么意见,但问题是那个女孩子死活都呆在家里谁都不肯见!父母劝都没用。我呢等几天假又满了。等到最后一天,我看她还坚持自我,就说:这个人太固执,不懂事,算了。这个媒人是我堂哥,对我像亲哥一样好,他轻描淡写地批评我说:都多大了?心里没个数?搞来搞去将来年龄大了就不好办,你厂里就不能多批两天假吗?我说哥啊:我原来找工作找了一年多。再说这事我妈还有意见。于是这事就算了。
第一次相亲未曾谋面,我知道自己年龄的压力了。于是我就觉得要在自己厂里找一个。我们厂女孩子很多呢,如果你是个光棍,你到我们公司来吧。但是你要早点来,因为我们公司的男人更多,狼多肉少,搞慢了就吃不倒。这个女孩子是四川自贡人,也是85年出生。起因是她来问我要小说看。我就给她看。随后我就约她,半年时间约出去了两次。因为她跟我不上同一个班,她又忙得很,她的人很一般,但工作很好,我觉得工作好的女孩肯定能力没说的,将来做家务也没问题。她晕车。第一次约她出去,逛了逛,说了些现在很难想起来的话。我不知道怎么给女孩交往,就一头钻进图书馆,我问她去不去,她说她不去,她还没晕过,她晕过了就叫我。于是我到楼上的借书室了,不久她就给我发信息。我又下去了,下去后我不知道该干什么。然后她就带我到图书馆后面的草苹上去,我说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个草地呢?我以为只有我最有权力知道,因为我经常去那里打球。她说:我们经常到这里玩。我说有哪些人啊?她说有好多好多人。我说男的还是女的啊?她说有男的也有女的。我到草地上不知道该干什么,当时我想:她是不是以前和哪个相好的来玩过?就是说我有些吃醋。她已经坐下了,她坐下后,拍拍自己身旁的地方很温柔地对我说:坐这儿来啊?然后我就过去坐那儿。随后我们就聊天。最后不知怎么就聊到树木的年轮上去了,我说树的年轮就是树的横切面,可以看到树的生命轨迹,你知道人的横切面在哪里吗?她说不知道。我说:手掌心。她反应很好:你会看手相,帮我看看。于是我拉起她的手,看了半天,本来是会说很多的,但我想:自己只不过看过几本书,大部分是盗听途说,知识没有准确性。我打算爱她就不能乱说,尤其不能撒谎。看了半天后我说:其实我也不太懂。她很诡秘地盯着我看:你骗人。天渐渐晚了,我们走过老厂一段没有路灯的街道,路过一条污水河,她突然向我靠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往旁边退让并说:你怎么啦?随后她说:前面有个东西好害怕。后来我给我的同事讲这个经历他们说:傻b啊,傻b,她是想让你抱。我千方百计地证明当时前面确实可怕,他们又说:傻b啊,傻b,机会没抓住,还好意思讲,丢人!这下我傻眼了:可是我哪里想到啊。后来就步行回厂,我还给她背了一段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情书:一地分别,两处悬念,只说是三四月,岂止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谈,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挫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当第二次约到她时,她还是同我一起出去了:她说我这个人不好玩。后来她说她要陪朋友一起回去,叫我自己一个人回去,我说我要和她一起回,她说不行。于是我就一个人走过一座拔地而起的大桥,回去了。后来我发现她很爱打麻将,有一次我说:你要打到什么时候呢?她说:打到死!
后来就不了了之。中途还闹过几次矛盾:原因是我给她说好第二天出去玩。第二天我早早地去等了二个小时,她不见人,打电话关机!我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有一次我给她说好下班后去她那里拿小说。下班后给她打电话,她说她都睡了。我很不开心。
随后家里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属耗子的,我们没见面,她很热情地给我打电话,有一次我问她和以前男朋友谈了多久了:她说四年。男朋友多大呢?三十多。我想:你一个二十二岁的人给一个三十多的人谈了那么久,现在又给我谈,你不是开玩笑吗?所以我决定放弃。
后来又家里又介绍了一个对象,比我小一岁,是个学土管专业的大学生,在酒店当助理。我从上海千里迢迢赶回去见她,她却说她那里路不好走。我说没事,这么远我都能走回来,我不怕。随后她发信息给我说:这几天她不想见人。我好不容易从上海赶回来她才不想见人,我觉得这事八层也得泡汤。最后我准备来昆山时,终于给她见了面。她没有照片上那么年轻,有一米六,稍胖,但脸长得很好看,牙齿整齐。我想自己怕配不上,感觉不是一个层次的。但我还抱着希望。最后她发信息给我:不好意思,我们不合适。虽然在我的预料中,但我的心还是不断地往下沉,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我正在绵阳新华书店看人体大挂图,上面说:指甲有楞角是胃炎的征兆。于是我感到心沉到胃那里去了,还有些痛。我说:没关系,我从上海买回一瓶“采乐”昨天忘了给你,你人先过来,我给你吧。她说她要请我吃饭,我想事情都吹了,哪还有心思吃饭呢,我不同意。她说不同意,你就把你的东西拿回上海去吧。她请我吃饭的原因是第一天见面我请她们两人吃过饭。我这个人最怕“换手摸背”,我请你吃一顿,你就必须请我吃一顿。但现在我没办法就说:我在这里选了一本书。你过来买了送给我吧。她答应了。是王小波的书信和残存卷合集。她大致翻了一下,掏出皮夹付了钱(16块吧),她钱包里的钱装得很整齐,说明她是一个很细致的人,她有交换意识说明她讲求公证,不想不明不白地欠别人。这在当时看来就有点知识分子小气八拉和斤斤计较的味道。当我遇到王里瓶后反过来一想这个女孩子——她就象天使,她把感情分得很清楚: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如果让我回想(201012月之前)相亲所见到的人的话,她是各方面都比较好的一个,我虽然给她接触不多,但我似乎看到她的人品。可是我只能望洋心叹。当时我还很生气:你不同意也没事,就不能送我上火车吗?我可是一个人啊。到火车站是晚上,在站台口我看到那些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想自己这些年其实也像母亲一样孤单,就很伤感。
但是现在想来:别人为什么就一定要送你呢?第二年回家,听邻里人说她嫁给了一个混混,我心想:活该,谁叫你把我错过了。现在我想:可惜啊,要是我刚好长得让她心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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