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只道是寻常…】
初见程立溱的时候,是在新生聚会上。黎斐泺的第一表情是,这个男生怎么瘦的像饿了千年没吃,可是一张脸长得的确是干净清秀。虽然不是特别好看,但在这女生占三分之二的医学院里,他算得上是个极品了。
搭讪的女生的确不少,他也是好脾气的应付。脸上始终摆着笑靥,清晰的谈吐,不时的带点地方口头语。
黎斐泺假装和一个老乡凑近乎,端起酒杯路过他的身边时“不小心”将酒倒了他一身。右手至后背的粉红色的棉布衣立即被渲染成了大红色,像开了一朵初春的桃花,绚丽夺目,妖艳至极。他倒也是好脾气笑着说,没事没事,天气闷热,就当是降温了。
黎斐泺当时就愣了一下。转而说,对不起,如果想的话换下我可以帮你洗。
没想到他竟展开如春暖花开那般的轻颜巧笑应承下来了,还留下了黎斐泺的电话。学校的卡很好记,大家前7位都是一样的,后面4位几乎都是连续的。
黎斐泺看着那张陌生温暖的脸,原本充盈着浓郁黑暗的心底蓦地闯出一片明晃晃的阳光来,那颗在心底萌动了十八年的种子突然有了破土而出的冲动。
北国的秋来得特别早,才至九月,晚上便有了丝丝的寒意。马路两旁的枫叶已经开始慢慢跌落,承载着秋的凉意,铺了一地的金黄,叶脉里似乎还隐藏着青春萌动的温暖。黎斐泺用力的拉了拉在风里翻转飞舞的风衣,心底却是溢出的温暖。
转角……。凝眸
【清澈干净的眼眸,明媚恬静的笑靥,于是义无反顾的开始了阡陌无底的守望。】
再见程立溱时,是开学的一个星期后,学校里正举行着轰轰烈烈的社团加入活动。那天正下着北国少有的小雨,黎斐泺站在寝室的阳台上,手里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观望着远处笼罩在飘渺阴雨中的网球场,那些没有被雨浇灭反而更剧烈的热潮。
各型各色的雨伞盘旋在一张一张摆成一个圈的桌子,不停的晃动着。靠在网球场旁边高网上的是显眼的红白相衬的大海报。黎斐泺睁大她近视的眼睛想看清上面写的东西,可直到眼睛发涩仍旧没看清写着什么,但却看见一个身着粉红色棉布衣的熟悉身影,天蓝色的伞下,那张想念的轮廓。
心跳突然加速,匆匆的放下手中的杯子,也不管杯子里的咖啡还没有喝,更没有在意杯子没放好已经倒在她新书上了。
发丝在眼角飞扬,呼吸声不住的急促起来,喜悦的表情禁不住洋溢在脸上。哪怕只是“偶然”也好,她在心里这样想。
北国的秋的确凉意十足,可是此刻她的心里却是暖乎乎的。
突然,一件突发事件在毫无预料中发生了。
她没来得及在拐角处放慢速度就狠狠的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家伙,还直接倒在那个人的身上,两个人都很干脆的一起倒向那个水潭。她双手撑地,但溅起的水花扑面而来,她的脸上,刘海都被溅湿了,一副狼狈的样子。
为什么每次碰见你我都会闹水灾啊?一句戏谑的话,带着些许无奈些许发笑。可是那声音,似曾相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倒在她身下的那个无辜者,然后在下一秒,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对不起。她嘟嘟哝哝的说了一句。心跳却更加迅速了,脸竟开始阵阵发烫了。
他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上次没让你给我洗衣服,看来这次你是非洗不可了。黎斐泺,记得洗干净点啊。说着竟然直接脱下那件衣服塞在她的手里,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在里面。然后,头也不回的飞奔离开。
可是黎斐泺竟然傻愣愣的站着,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缓过神来,白色的背影已渐渐消失雾气茫茫的转角处。她看着手中渐渐绽放开来的红色莲花,不自觉的傻笑了起来。那颗已经种子已经彻底沐浴在阳光下,开始疯狂的茁成长了。
到大学的第三个星期六,她接到了他的电话。除了还给他衣服外,他们一起吃饭了,也顺便去逛了夜市。步行一路上嘻嘻哈哈的笑着说着,从现实说到理想,从儿时说至如今。
她在夜市帮他挑衣服,然后替他讨价还价,还答应以后免费陪他买衣服,因为他不会讨价还价,每次都吃亏。他则是帮她找地方,然后和她一起坐在夜市的小摊上,吃麻辣烫,吃炒年糕,末了,还要一个桂花糕和一根冰糖葫芦。他看着她的吃相,忍不住在脸上笑开来,颤颤巍巍的,像极了一朵待放的桃花。而她,每每被看得不自在便发脾气,免不了抬起头问他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有那么一刻,她在抬起头的瞬间便看得他明净幽深的眼眸里,深藏着无边的温柔与笑意,然后,心里的那颗种子便越发的肆意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在那天回去的时候,他送她到楼下。笑意嫣然的说,黎斐泺,谢谢你给我洗的衣服。她惊愕了一下,亦是以一个温暖的微笑回答,没什么,都是我的错,不是吗?
程立溱转而离去,快要隐没于黑夜中的时候,她突然冲他大喊,程立溱,你是个让人很心疼的孩子。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只听见自己心跳快速跳跃的声音。那一瞬间,心底里原本只是种子,如今却已长成了参天大树,贪婪的吮吸着阳光的温柔,已经不能没有了。
在室友们的“严刑逼供”下,她终于说出来,他是个单亲的孩子,从小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爸爸在深圳开了一家规模不是很大的厂子……说着说着,她突然越发觉得,她从心底里希望可以给他一些关怀,一些疼爱。
程立溱。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让我会有这般感觉,心疼的感觉。黎斐泺在她的日记里写下了这最后一句。
缘起……缘灭
【岁月在辗转中,散落于天涯。低吟浅唱,一曲悲春伤秋的流年逝】
又到了她期待的周末了,和往日一样,给他发了信息之后,开始准备出去。可是,外面灰蒙蒙的天气,浓郁的黑暗开始吞噬了散发淡淡光芒的银白,望不到尽头的天空,像是忍着极大的痛苦没有哭出来。黑白的空气,隐藏着巨大的冷清。
她来到他的楼下,等了好久打了几个电话却没有人回应。她漫无目的的在楼前用力的踏着军姿,这是她惯用的消磨时间的办法。
对不起,他急匆匆的从对面跑过来,拿了一把天蓝色的雨伞。他用伞挡在她的头顶,用纸擦了擦刚刚才落在黎斐泺发丝上的几滴雨。
这天黎斐泺的心情真的很不好,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天气不好压抑的她喘不过气来,还是因为他让她足足等了四十分钟,却只是用三个字轻描淡写的带过。
经过最外面的那栋十六号楼,他突然停了下来。说,等一个人。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一个瘦瘦静静的女生出现了。
学姐,是他们的学姐。她的心蓦地沉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把伞放在她和学姐的头顶,他自己却离开了。只是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加快脚步离开了伞下,你们两个人吧,我喜欢淋雨。然后,假装笑着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心里却有一种很想哭的感觉。
席间,她几乎都没有说话,因为那个学姐比她还会说,她每说了半句就会被打断,所以她一直都是在吃闷饭。他们一直说个不停,完全当她就是空气。她不时的偷偷看看程立溱,发现他的眼睛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离开过学姐的身上。
那片明媚的阳光突然被浓密的乌云遮盖,冰冷的感觉,充满无限的凉意。所有的树叶在一瞬间枯黄凋落。恍恍惚惚的光影,如闪电划过混沌的黑夜般,惊醒了原本安逸的心。
晚上,他送她回去。到楼底,她说,谢谢,晚安。他笑了笑,亦和原来那样倾人心的明净,不用啦,我们是好兄弟嘛。他看着她转身走进寝室的时候,亦准备离去。
程立溱,你记得那天我对你说的话吗?她突然转身,站在门口的大织灯下,大声喊他的名字,兴许光太耀眼,所以她还没来得及挡眼便已潸然泪下了。
哪天?他站在隔了她一棵盆景的黑暗中,停住了脚步,然后缓缓的转过头,可是却没有发现黎斐泺脸上落下的清泪。
像隔着忘川的彼岸,遥不可及。她忍了忍一涌而出的眼泪,用力的吸了一口气。许久,她用平静的口气说,没什么,我记错了。你快回去吧。说着,眼泪就那样不自觉的落下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难过。只是,似乎某些在意的东西已经离开了自己。
那天之后,她没有再给他发信息,没给他打电话。对他的信息敷衍了事,对他的电话总是不会超过几句就推脱有事要忙。
周末请她一起去逛夜市,她晃了一下问,还有谁。他说,学姐也要去。然后,她说,你们玩的开心一点吧。什么时候你和学姐在一起了记得请我吃糖果,冰糖葫芦也行。他在那边愣了一下,然后咯咯的笑了起来说,会的,一定会的。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曾经以为自己会和程立溱在一起,而现在喜欢的人是学姐了。因为他只当她的兄弟,什么都不懂的兄弟,不会喜欢他的兄弟。
这个人,程立溱,为什么在我的心底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却又要着手将它们全部毁尸灭迹。为什么。而我对他的感情,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在心底,花开花落。黎斐泺在日记里写下这最后几句后,将日记本锁进了抽屉里,不再去翻起,任这段感情,自生自灭。
然后彼此,各安天涯。
黎斐泺的生活开始变得简单起来,从早上六点半起来读英语到晚自习九点半回寝室,周末和室友打打羽毛球,或是背上相机和水,一个人骑着单车去爬山。充实,满足。
五年,医学院整整五年,黎斐泺没有遇上第二个让她心动的人,但是一个人的生活让她比别人多得了一些东西。托福在大四的时候考得不错,日语过了二级。在别人为工作还是考研烦恼的时候,她已经获得了拿全额奖学金留学日本的机会。
她坐在去日本的飞机里,望着机舱外,飞机被云朵托着,触手可及的蓝天。她笑了,尽管有些苍白无力,但依然使整个世界的颜色都暗淡下去。
兵荒马乱,颠沛流离的日子,终于以我的离去,结束了。她在窗上,呵出一口气,然后轻轻的写上。
溯回……浅笑
【青春终究还是要散场,一如漫天的绚烂烟火。落地。安然。】
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盛满我所有张狂和希望的故里。
凭借精湛的医术和病人的一致好评,黎斐泺很快在试用一个月之后被调级到了北京某中心医院,并随后的一年里,晋升为麻醉科的主任。
此时的她,已经二十九岁了,依旧没有一个人守护在她的身边。追求者络绎不绝,可是她始终没有觉得没有安全感,没有安定的心。或许,那颗心,还在漂泊流浪……
某天,接到一个紧急通知,朝阳路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奥拓撞上一辆大卡车,受伤人数3人,奥拓的司机伤的最严重,马上准备好手术。
当救护车急匆匆的赶回来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可是,当正装待发的黎斐泺看见那个被医护人员最先推进来的人,她突然愣住了,像多年前看他对她的恶作剧轻颜巧笑般,愣住了。眼泪就那样收不住大颗大颗的掉落在那个人的身上,染满猩红色血的身躯,此刻被眼泪雕画成一朵朵炙烈的红莲。似曾相识的画面,似曾相识的感觉,似曾相识的人……
手术很成功,虽然外伤很严重,但所幸的是他受的内伤不是很严重。
外面的天气很好,妻子推着他一路前行回到病房,三个月了,他恢复的很好。还是原来那个笑靥温暖的他,还是那个好脾气的他。
他对她的记忆已经所剩不多了,只是朦朦胧胧记得她,好像大一的时候来往比较多,后来就不怎么联络了,再后来她去日本都没有告诉他一声,这么多年似乎都没怎么来往。这是他告诉他的妻。但被站在门外的黎斐泺听得一耳。
她站在门外,放任眼泪肆意的流淌。整整十年,整整十年,她都牵挂着这个人,她心里有的也始终是这个人。她此生唯一一个喜欢过的人,这个在她十八岁出现了半年后,又隐没在她生命里的人,她竟然用了整整十年来铭记他。而他,还像那时等他四十分钟的那样,不记得,三个字,概括了她整整十年来对他的感情。在她准备离去的时候,里面又传出来他的声音,竟流淌着深深的无奈和哀怨。
那时候那么喜欢她,以为她早知道。可是,她那时和我说了一句“你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随后便慢慢和我疏远。我才知道,原来她不是喜欢我,原来她对我只是心疼,只是同情。所以,我才想要气她,故意请学姐和我们一起吃饭。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自己还真是幼稚。他轻轻的笑出声来,像是多年前说出那句“为什么每次碰见你我都会闹水灾”时,充满了自嘲与无奈。
一片清脆的琉璃声就那样赤裸裸的响彻空际,难寻恩宠,原来如此。终究抵不过年少时的一场相遇,沉华落年里的一曲挽歌。风里吹来了昔日明朗的笑声,叮叮当当。
瞬间,所有往事都已留在身后。
最终,在黎斐泺三十岁生日的时候,一个笑靥温暖的人,对她轻言婉语,你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她笑了,像是多年前对程立溱的笑一样,以最温暖的姿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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