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老憨头气愤地关上门,把刘阿妹隔在了门外。
“二十多年前不声不响就跟人跑了,娃会挣钱了,你就想回来认亲?!”
弯月已经在东边的山上冒头,刘阿妹怕天黑山路不好走,把一袋水果搁在门边,坐上从镇子上租来的摩托车悻悻地走了。
二十多年了,她第一次回来,流着泪看了看:村子改变了很多,原来坑坑洼洼的土路,已经变成平坦的水泥路,多数草房变成了零零散散的钢筋楼房。
老憨头确认她走后才开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骂起来:“你就是来十回,也休想夺走俺的娃!”
天刚黑下来,小明骑着一辆像要散架的摩托车回来。
“爹,俺那个娘是不是又来过?”小明问。
“来过。牛嫲虱一般黏。”
“早先干吗去了?”小明说,“想起那些遭罪的日子,就不该理她!”
“不说她了”,老憨头说,“小翠那边怎么样?”
“小翠说,她爸妈要咱在县城买房,说他们家就一个闺女,不愿看到她在乡下受苦。”小明一提起小翠,两眼就放光,立马神采飞扬。
“县城一套房要四十多万,咱哪有那些钱?!”老憨头说,“咱这楼房也刚修几年,农村交通方便了,空气还比县城好,非要县城买房?”
“爹,人家就这么一个要求。”小明的神采不見了,小声地说。
“他们要你去摘月亮,你也去摘呀?!”
“只要小翠高兴,再难俺也去摘下来。”小明的倔强劲上来了,“爹,咱也可以买按揭的,俺挣钱月供。”
“瞧你这点出息。”老憨头说,“按揭的也要十几万首付,咱的老底都花在这房子上了。”
“借也要借上,不行的话,把这房子卖了。”小明嘟囔道,“俺不能没有小翠!”
“瞧你这点出息!”老憨头骂了起来,“男人迷着女子,迟早吃亏!别学我!”
“小翠是好个女子,不比俺那个妈。”
这时,弯月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淡淡的光像一张轻纱笼着整个山村。老憨头抬头望了望天空,叹了口气。
当年她离家时也是这样的月光,老憨头在村里挨家挨户找了个遍也没找着。有人告诉他,在村口看见过她跟一个卖货郎走了。老憨头又在邻近几个县找了一个多月,连个影子也没见着。他那些日子疯叨着:不就他妈的日子苦嘛!
老憨头至今也没想明白,她为何忍心撇下他和娃。当时,村里的人们还是总在议论她的地主成分,他是顶了天大的压力、冒了天大的风险娶她的。
天没亮小明骑着他的摩托车,借着车子微弱的灯光赶回工地上班了。
吃过早饭,老憨头下地里,锄头还没焐热,摩托车“突突”的声音从村口传来,他远远望去,一眼就认出后座的女子是他二十年来念想的刘阿妹。
老憨头急忙扛着锄头回了家,反锁了门。
“你锁起门来做啥?”刘阿妹在门外喊道,“打开门我跟你说道说道。”
“娃是俺身上掉下的肉团,虽在你手上捂了二十多年,可没有俺你焐不着。”刘阿妹说,“到哪儿处去讲,娃有俺一半份子。”
“你没资格争!”老憨头本来不想理她,听了她的话忍不住了,“娃哭着到处找妈妈时,你到哪去了?农忙双抢娃累得差点吐血,你又在哪里?人家六七岁的娃还在妈的怀里撒娇,俺的娃又做饭又喂鸡。如今,你倒跑来抢娃啦!”
一阵沉默后,老憨头听到了刘阿妹的抽泣声:“俺娃受苦了。”
二十多年来,她没再生,亲手带大两个女娃,在城里带娃都不容易。老公(当年的卖货郎)患癌症死后,两个女娃都嫁得远远的,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她就想,不是亲生的不亲,她就想着乡下她亲生的。
近晌午了,小明又返回家来。见到刘阿妹,小明装作没看见,脸上像霜打了一样,进屋把爹拉到屋外说:“小翠说了,她父母下了死命令,县城没房,休想娶她!”
“不娶就不娶,非要被一条藤缠死!”老憨头恼了。
“爹,俺就要这条藤缠死!”小明的倔强劲也上来了,“娶不了小翠,俺打一辈子光棍。”
“没出息的东西!看俺不打死你!”老憨头弯腰脱下布鞋,朝小明打过去,小明赶紧跑开,骑着他的摩托车,一摇一晃地开走了。
父子俩的谈话,刘阿妹都听到了。她说:“你把娃的地址给俺,俺去劝他。”
几天以后,小明骑着一辆新的摩托车回来了。
“爹!”人还没到,亲切的声音早已传进屋里。
老憨头迎出屋来说:“骑着人家的新车,看把你美的,没出息的东西!”
“爹!”小明喜笑颜开了,“我妈真有钱,你看,新车是俺的,小翠也答应嫁给俺了!”
老憨头听了,猛地举起巴掌,要拍过去,突然又像触电一般怔了一下,无力地放下了手。蔫巴了一会儿,他发狂地喊了起来:“以前的苦白吃啦,她跑对啦,俺跟她复婚去,你们看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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