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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

时间:2023/11/9 作者: 小说月刊 热度: 16378
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是十多年前。

  那天下午,我正在一个工地上捡瓷片,手机突然响了。

  工地上的挖掘机轰轰隆隆,我站在四五米深的地槽里,眼前是白亮亮的古代瓷片,我一次次估算好挖掘机的运动频率,精确地一次次冲到它的“爪子”下,从渣土中薅下瓷片再急速地返回来。

  ——这些,都说明我那时可以忽略这个电话,可是不知怎么的,我竟然听到口袋里微弱的手机铃声,像梦。

  我拍拍手接起来:你谁呀?

  你是海林?这声音很微弱。我说是。

  这是一个女声,她听到我确认后,愣了一会儿,竟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她找我已经有几个月了。

  我认识她的时候在《短小说》杂志社上班,这个编辑部当时属于市文联,办公地点在市政府大院内,后来,这个杂志社曾经搬到过农行的楼上,再后来,它被并到了淮安报业集团,改叫了《名城绘》杂志社,而我一年前已经曾开了这个杂志社。

  我的电话号码也换过好几回。

  这个女人去原来的健康西路老市政府找我,保安拦住她。

  她说我找杨海林。

  人家不认识。

  她说是个作家。

  保安好笑:作家我就要认得?他也不是莫言。

  他在《短小说》杂志社。

  保安也不知道《短小说》杂志社并到淮安报业集团的事,他说这里的办公人员都搬到新地点了——新市政府大楼,你去问问吧。

  新市政府办公楼太大,而且,保安打电话到文联,文联的人仅一句“这里没有《短小说》杂志社”就把电话挂了。

  这个女人头“嗡”地一下,精神病再次发作。

  还好,因为她经常发病,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她记不得回家的路,就打一个“的”,告诉人家,她家在火车站北边。

  身体恢复后又天天去老市政府。

  保安明白了她有点“那个”后,想早点摆脱这个麻烦,有一次跟他开玩笑:“看来这个杨海林很有名——你回家百度一下,或许网上有他的电话。”

  这个保安一句玩笑,她信以为真,而我呢,因为之前做过家教,在网上发过广告,还真的留过电话。

  为了保护这个女人的隐私,她的真名我就不说了,底下我就用她的网名来叙述——紫云轩。

  我年轻的时候迷恋QQ,中午几乎不愿意出去吃饭——同事们下班后我就挂上QQ,和那些网友聊天儿。

  我那时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点别人的视频窗口,有人不给看,我就骗她们(全是女的),说给她们写诗。

  她们很好奇,就不介意了。

  我会把一些诗刊放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句一句地把上面看不明白的诗打出来送给她们。

  她们看不明白,就会觉得我有水平。

  我打开紫云轩视频的时候发现她可能三十多岁了,一副人老珠黄的样子。

  她喜欢文学——像她这个年龄喜欢文学是很可悲的,因为她的人生可能是寂寞的,而文学也是寂寞的。

  用寂寞来排解寂寞,那还不更寂寞?

  注定她不会写出什么玩意儿,但我却喜欢和她聊天儿,因为你能看懂一个人的寂寞,说明你已经走进她的灵魂深处。

  她的老公是洪泽某中学的工会主席。

  有外遇。

  紫云轩精神上受刺激,她跟我讲,自己在朱坝跳过几次河,都没有死成。

  后来就不想死了。

  不想死,活着更难。

  她自己的生活怎么着都能对付,而女儿的生活费却经常使她头疼。

  她盼望女儿回家,却又害怕女儿回家。

  女儿一回家,因为筹不到女儿要的生活费,她总是全身流汗。

  她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是夏天,她的裙子“啪嗒啪嗒”往下滴水,等最后想出办法凑到钱,她会发现地上有汗水落下的一个圆圈。

  她做过小学老师,因为精神现在不太好,学校安排她做了校工。

  居然还长期捐助一个小女孩。

  她还需要别人帮助,怎么去帮助别人呀?

  我跟她讲,最好请记者介入一下,把这个事在媒体上发布,也许会引起更多的人关注那个小女孩。

  有了大家的帮助,紫云轩的压力会小很多。

  紫云轩被我说动了心,于是我找了个记者朋友,让他去采访。

  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个小女孩为了她可怜的自尊,拒绝记者的采访。

  这个小女孩后来要学费,紫云轩实在没办法,最后终于向我开了口。

  我记得我那天下午去朱坝的时候她很兴奋,把自己打扮得很年轻,和她的年龄不相称。

  我给了她1500块钱,她要找那个女孩来谢我。

  我不想见。

  临走时,紫云轩说这钱是她借的,她会还。

  我不知道的是紫云轩后来精神越来越不行,在三院一直住了十多年。

  住院前,她跟家里人说,等她意识模糊以后,她的手机得有人定期充话费。

  十多年来,她的手机一直是通的。

  但是她出院后,却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要保留这个电话号码了。

  直到有一次看到以前写的日记,才明白是等我跟她要钱的。

  我虽然穷,但哪里记得这事呀?

  紫云轩虽然出了院,但精神可能仍然不是十分好,所以家人一般不让她揣多少钱。

  还我的1500块钱,她攒了近一个月。

  我本来以为可以见到她了,但约定的那一天她又住进了三院。

  和我见面的是一个老男人,他是个在火车站开小饭店的当地农民。

  现在是紫云轩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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