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夕

　　吴霞睡在工棚一样四面透风的店里，前半夜，夜市上乱七八糟的声音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味道，一阵阵飘进店里。

　　后半夜，隔壁胖妃的鼾声透过薄薄的隔板墙钻进吴霞的耳朵，像鼓槌有节奏地敲击她的脑袋。吴霞强迫自己计算胖妃打鼾的次数，满一百，就拍墙。“嘭嘭嘭”之后，鼾声能消停个三五分钟，然后周而复始。胖妃涵养极高，对吴霞的拍墙行为，不问不怒。第二天，吴霞红润的苹果脸，变成了鸭梨色，以后也多以“鸭梨”示众。

　　工棚小店是马路市场的整合，像并排的鸽子笼一字排开，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了不会长久，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建造者本着能捞点是点的心理，只收租金，经营一概不管，所以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

　　吴霞店铺的左边是王大姐开的佛堂，佛堂里安放着观音菩萨等各路神仙，一天到晚香火不断，仙乐不停。右边是胖妃的烧烤店，成天烟雾缭绕。吴霞感觉自己在天堂与人间的临界点，袅袅香火和腾腾青烟，云里雾里的。

　　一开始吴霞不知道卖啥好，看附近小孩多，尤其是周末，嬉闹声不断，决定卖儿童玩具。门口摆个玻璃柜台，顺带卖些香烟饮料。店铺对着广场侧门，位置不错。但吴霞不善言辞，自视清高，又死要面子，和顾客交流，全是一问一答，既不主动出击，也不花言巧语，生意冷清得很。吴霞在柜台里，捧一杯水，哈欠连天，无精打采，王大姐说她那儿像个咨询处。

　　王大姐的店面装修时，吴霞很纳闷，在广场这闹哄哄的地方，能开佛堂吗？怕早晚关门的相。谁知王大姐嘴甜得很，走过路过的人，但凡往佛堂里一瞟，王大姐就能瞬间捕捉到信息，及时孔雀开屏，花枝乱颤地招揽顾客。她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路人甲乙丙丁们常常忘记初衷，半途把一尊尊佛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付了钱，还一脸虔诚地感谢她。

　　一个慵懒的下午，吴霞闲得无聊，想看王大姐是如何招揽生意的，顺便偷学点本领。王大姐热情地接待了她，向她一一介绍每尊佛像，毫无保留地给她灌输佛教知识。学习不到半小时，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被吴霞请到店里，来普度她的灵魂。王大姐帮吴霞选定供奉位置，吴霞对她千恩万谢。此后，每隔两天，吴霞就从她店里买各种香火。

　　胖妃的热情比王大姐更甚，她老是担心风大了把吴霞刮跑。只要哪天吃烧烤的人不多，胖妃就把烤好的肉串给吴霞端一盘子，说给她补补。吴霞说自己体型虽瘦，但有的是力气呢，没那么容易飘走。再说，也没听过吃烧烤能补身体的。吴霞稍犹豫，胖妃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嗔吴霞嫌弃她。无奈，吴霞把话咽下，开吃。

　　胖妃看吴霞把烧烤吃完，笑靥如花地问：“好不好吃？”吴霞连忙说：“好吃，好吃。”胖妃手舞足蹈地夸自己老公手艺好，还拍着胸脯说：“什么时候想吃尽管说！”吴霞忙赔笑脸点头附和着。吴霞要付钱，胖妃不要，吴霞坚持给，胖妃就说，不收点，怕她以后不好意思吃了。收过钱，胖妃又从烧烤架上拿了几串放进盘子，说：“收你个成本费，以后咱就这么干，皆大欢喜！”

　　后来那几串烧烤，吴霞悄悄地把肉捋下，用报纸包好藏进了垃圾桶。

　　胖妃对吴霞越来越关照，隔三差五地来给吴霞送只要成本费的烧烤，以至于吴霞闻到烧烤味就不舒服。胖妃豪爽洒脱的性格，完全是大姐风范，根本不容吴霞回绝。她说吴霞是难得的好人，百里挑一，学识高，人品好，所以她已经帮吴霞物色了一个做烧烤的男朋友，让吴霞一辈子都能吃到美味烧烤。

　　无独有偶，王大姐也给吴霞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信佛。王大姐说，那男的已悄悄观察吴霞多次，对她很满意。看吴霞供奉着菩萨，他也从王大姐那请了菩萨，天天叩拜，请菩萨牵线做主。

　　第二天，吴霞就在网上发布了店铺转让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