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珠信心十足地踏上法国的国土时,她碰了钉子。法国人对英语很不屑。他们认为只有法语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洱珠的英语在那里派不上用场。而她对法语的掌握相当有限,她进不了任何一家学校,只能在一些小饭馆打工,赚点小钱谋生。可洱珠很勤奋,她利用干活和休息时间给自己恶补法语,一段时间下来,她感觉进步不小,但当真正和法国人交流时,她除了“是”“不是”“你好”“谢谢”以外,几乎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整不明白。她闹了不少笑话,直到有一天,饭店老板宣布解雇她的时候,她还乐呵呵地向人家点头哈腰,连声说: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洱珠的乐观和单纯让酒店老板欢喜。老板问她是否擅长教师职业,她一听要她做教师,乐得眼睛都直了。老板立即给她写了封推荐信。
“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干起来轻松,不用备课,而且报酬不菲。”老板边说边把附有地址的推荐信递给她。
生活之门突然为洱珠打开。她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老师。然而,当她走上讲台时,她发现教室里坐着的不是正常的学生,而是一群美丽妖艳的妓女。妓女们浓妆艳抹,香风四溢,她们歪歪斜斜地靠在桌子上,边聊天边抽烟,将红红的嘴唇高高地撮着,向空中吐烟圈。
洱珠才發现这不是学校,而是法国的红灯区。
表情严厉的总管目光炯炯,上下打量洱珠,用生硬的英文告诉她给妓女门授课——授中文口语课。
她听后顿时懵了。上大学时,她曾经去过最富裕的欧洲和最贫困的非洲,做过多年志愿者,英文中文都教过,但多数是英文。她教过形形色色的学生,见识了不少人事,可给妓女上中文课,她做梦都没梦到。好在有主管在,她很快明白了她授课的计划和目的。主管给了她份授课计划表。一次授课一小时,一小时只学一句话,都是简单的口语。她有些尴尬,但却新奇,不觉间很快进入了教师的角色,开始她在法国讲堂上的第一课:大哥,来一杯!中国,有发票!
红灯区的妓女们除了长相迷人外,语言天赋几乎归零,南腔北调,说不到位。大哥,来一杯!中国,有发票!仅两句话,妓女门就练习了好几天。今天学会,明天又忘记了,让她哭笑不得。
洱珠来了火气,她恼怒了,恨不得马上离开这群乌合之众,可她还是没有立即离去,因为正如主管说的那样,报酬还不错。她每天都能获得2 0 0欧元。而当她明白妓女们为何要首先学会这两句话的用意时,她脸上滚烫烫的。原来,光顾红灯区的男人多数是公款消费的中国人,他们成群成批地来,一来,全部包场,出手阔绰,并且还要发票。中国人是红灯区最大的客源。
按要求,洱珠还得教给妓女们一些简单的床上用语,这些话一经用汉语表达出来,她感到舌头都僵在嘴里了。她不想再干了。
洱珠选择了离开。
红灯区教师职业虽然只有半月之久,却让洱珠获得了一份不成文的教师资格证书。凭着这个资格,一周后,一份体面的教师职位让给了她。
这一次,洱珠被要求改行,不教汉语,不教英文,而教中国书法。她的学生是一群耄耋老人。课堂设在一处两层楼的老年公寓。据说,练习中国书法能预防老年痴呆症,很多没患上或者患了痴呆症的老人都报名选修了中国书法课。老人们用颤巍巍的手,握着毛笔,练习写中国大楷。
洱珠在中国主修英文,从没练过书法,教别人写毛笔字等同赶鸭子上鸡架。她没过几天就被炒了鱿鱼,因为她的书法没有那帮法国老人写得更像汉字。
她的对外汉语所涉及的内容:中国概况、神秘东方大国的历史、人文、社会现象、美食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站在人流熙攘的巴黎街头,就像站在漠漠荒野里一般孤独。那些来自中国的毛笔、宣纸、砚台、老人们写字的姿态都让她产生一种古老的情绪。情绪也可以古老,她以前没感觉到,但现在感觉到了。
那是思乡的情绪。
思念越来越浓,像墨一样化都化不开。
她决定收回继续周游世界的脚步。
她回到中国,回到她离开的雅思培训中心。站在讲台上,面对一教室稚嫩的,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笑脸时,她顿时泪流满脸。那分明是激动的泪水!为控制情绪,她背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数字:2 4、4 2。
洱珠指着两个数字,让学生猜测她的年龄,问他们她今年多大?2 4岁还是4 2岁?学生脱口而出:4 2。
那一天,洱珠离2 4岁生日还差整整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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