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雾
文/游 睿
老板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刚好在办公室。本来是周末,无需加班,但最近烦心的事太多,周末在办公室无人打扰,也算是个静心的地方。
老板说,马上开车来接我,我在南山顶上,要快。
他愣了一下说,要不叫上司机小刘?
不要小刘来,你借辆民用车。老板说,你上来的时候注意些,山上雾大!
他随即下楼,让办公室主任把私家车送过来。天下着小雨,有些冷,刚进驾驶室他就发现自己的眼镜片上起了层雾。他用纸巾擦了擦,再戴上,眼前似乎清晰了许多。
之前,他是老板的秘书。跟了老板五年之后,他才到水务局任一把手。老板对他有知遇之恩,从不把他当外人,至今一些体己的事,都叫他给去办。他和老板之间,自然有着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事。
开着车,他心里开始纳闷。老板为什么此时在山上?要说周末老板去去山上也正常,但是为什么这么急着回来?回来有急事也算正常,可是为什么不叫他自己的司机去接,偏偏要我去接,而且要用民用车?
最近传言不少,尤其教委主任和几个副职相继被检察院带走以后,有人说教委主任在里面列了一份名单,既有上面的又有下面的,说不准哪天检方就要来带人。他知道,教委主任一直和老板走得较近,谁也说不清楚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难道老板此时急着喊自己去接他,莫非事出有因?
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车开始爬山,行驶一段路之后,他忽然发现视线再次模糊,他赶紧减慢车速,取出纸巾将自己的镜片擦了擦。重新戴上眼镜之后,视线依旧不见好转。他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由于下雨,挡风玻璃上起了雾。
他不得不开启空调,除雾。待视线恢复,重新出发。
这期间,他给监察局长老蒋打了个电话。老蒋也是从办公室出去的,也为老板服务过几年。他问,最近什么风?
老蒋却没说话,直接给他把电话摁掉了。
他愕然,什么意思?
但几分钟后,老蒋把电话打了过来,老蒋说,最近风大雾大雨大。刚才市纪委来人了,说话不便。
与老板没关系吧?他问。
要见老板。等着呢,原因不详。老蒋说,老板已经知道了。老蒋又说,回头联系,说话不便。接着就挂了电话。
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难道老板要出事?老板这么急着下山,是为了见纪委的人还是另有所思,为什么叫我开民用车去接?
他加大油门,尽量加快车速。这时电话却响了,是办公室主任打来的。他问什么事?
办公室主任说,刚得到消息,市水务局的唐局长进去了。
他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据说在一个饭局上带走的。昨晚一夜未归,早上他家属去单位找人才知道被带走了。办公室主任说,你说,他会不会把咱们卖了?
你指什么?他问。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就在几个月前,他和办公室主任一道,给唐局长送了一箱“子弹”,不然今年县里的项目指标也没这么理想。
不用我说了吧。办公室主任说,也许我们那点“子弹”人家根本没看在眼里。
别侥幸!他说,你没到那一步,就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的意思是?办公室主任问。
看着办,等会联系。他说着挂了电话。
接着,他看了看时间,再次加大油门。很快车就上了山顶,但他发现视线再次模糊,路面几乎看不清楚。教委主任?老板?唐局长?他脑子里反复跳跃着这几个人的名字。
他打开空调,除雾,又取下眼镜擦了擦,但是做完这两件事之后,他发现视线依旧模糊。他看了看车窗外,原来这次是真的雾,车外白蒙蒙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山、路和植被。
电话却又响了。他赶紧接,是老板打来的。
你走到哪里了?老板问,语气依旧很急。
到山顶了,但是雾大,我估计我很快就要到您说的位置了。他说。
很好。老板说,你认识一个叫刘文生的包工头?
他一愣,说认识啊。就是做全县人饮工程的那个。
嗯,老板这时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老板说,你现在努力把车往前开,过了山顶再往前10公里,就不是我们县的地界了。
你没在山上?他警惕地问。您没事吧?
我没事。老板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你赶紧往前开,然后把电话扔掉。你的家人,我会找人安排好。
您说什么?他再次愣住。
我其实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老板说,市纪委要来带你走,等着我签字同意。我现在可以通知他们过来了。
他的视线再次模糊了。眼镜片上也立刻起了雾。他放眼望去,镜片上、挡风玻璃上、车窗外,全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全是白茫茫的雾,看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路,哪里是植被。
雾真大啊。他叹了口气,猛踩了一脚油门,接着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摘自《时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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