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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语:新诗语言的消长

时间:2023/11/9 作者: 唐山文学 热度: 15750
黄梦芸

  口语:新诗语言的消长

  黄梦芸

  新诗的变革因语言而得以运行,推进新诗演变的语言因子不仅有方言的直接介入、“化古”与“化欧”的变化双轨,还有口语在语言演变过程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对口语消长变化的源头进行追溯,是更好地理解新诗语言变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诗歌是一种语言艺术,现代新诗以白话作为媒介获得了自己的身份和正统地位,它与文言为工具的古典诗歌已产生了根本分歧。从语言流变来看,白话本质上与口语接近,现代诗歌所使用的语言,便与现代口语结下了不解之缘。由白话而口语的语言演变,作为推动新诗向前发展的一个因素,其消长的源头值得追溯。

  一

  在“五四”倡导的文学革命中,倡导者所关注的重点在于语言本身。文言因为具有含糊、艰涩、僵化的缺陷,得到了有效的清算。胡适提出了“死文学”和“活文学”的概念,将古代用文言进行创作的文学作品称为“死文学”,将运用方言、俚语、俗话等白话创作的文学作品称为“活文学”,并大胆地指出:“文学革命,至元代而登峰造极。其实,词也,曲也,剧本也,小说也,皆第一流之文学,而皆俚语为之。其时吾国真可谓有一种‘活文学’出世。”从中可以看出胡适对白话、白话文学的高度评价,以及对语言形势演变所具有的深刻洞察力和预见性。

  早在晚清“诗界革命”时期,从1895年梁启超、黄遵宪等人讨论“新学诗”,倡导“我手写我口”,到后来提出“新派诗”、“新体诗”等概念,我们可以看到“新诗”名字的雏形。而新诗史从1916年胡适尝试白话新诗说起,这不得不说是考虑到约定俗成的原因,同时也肯定了胡适全力尝试用白话写诗,提倡文学改良的意义和价值。支持胡适文学改良的陈独秀,态度更加强硬,他大胆指出:“改良中国文学,当以白话为文学正宗之说,其是非甚明,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

  文言/白话就这样被置于两元对立的地步,成为水火不容的对立者。文言被社会抛弃,白话成为胜出者,文学革命的倡导者发出了“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的声音。鲁迅在《且介亭杂文》中指出,提倡白话文的目的,在于使中国人“可以发表更明白的意思,同时也可以明白更精确的意义”。文学革命的成功,依靠语言的巨大转变而实现。口语作为白话新诗的言说工具,突破了文言在诗歌用语上的局限,其特殊意义不言自明。

  二

  诗歌在内容上富有强烈的情感色彩,借助语言文字的呈现时需要具备多方面的特点,譬如含蓄、多义、暗示和多层次等。“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将白话的地位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实际上是抬高口语的高度。从历时性规律来看,诗歌的全局变革不得不以牺牲局部的利益为代价,在文言为诗向白话为诗的过渡时期,最具文学性的诗歌创作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口语化写作能否成功成为一个未知数。相对而言,对文学性要求不同的小说、话剧、散文等文学体裁在这场文学革命中占据了优势,白话文运动对于语言准确性上的要求,正好迎合了以叙述、记事为主要特征的文学体裁,而以多义、暗示、含蓄、朦胧为语言特征的诗歌创作,则与口语化写作产生无形的距离。语言的单一,内容的单调,诗歌意境的平面化,都无法比肩朦胧隐约、引人遐想的诗意表达。比如,胡适的第一本白话诗集《尝试集》中的《蝴蝶》、《鸽子》等诗歌就显得很单调。一些从事古典文学的研究者产生这样的质疑:白话诗还是诗吗?早期白话诗人也在自我否定,比如俞平伯就认为:“中国现行的白话,不是作诗的绝对适宜的工具。”现代派诗人卞之琳也曾将新体诗与古体诗作了对比,认为中国的古典诗词“语言极其精炼,少用连接词,词意丰富而紧密,色泽层叠而浓淡入微,重暗示而忌说明,言有尽而意无穷。”而白话诗“大都枝蔓”,故运用口语、张扬白话的新诗有先天性的缺陷。

  用口语进行创作的白话诗还在诗歌形式上遇到了种种难题。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白话诗倡导者试图打破一切原有清规戒律,使文学语言和形式得到彻底的解放和绝对的自由。然而不可避免的,诗歌在创作过程中仍是节奏韵律等基本形式问题。诗歌的节奏和韵律是区别于其他文学形式最重要的特点,白话诗追求自由,在节奏和韵律上不成体系,故使人生发“白话诗是否是诗”的疑问。1920年代新月派诗人闻一多、徐志摩等提倡了新诗形式格律化,提出“音乐美”、“绘画美”和“建筑美”三个美学标准和“理性节制情感”的美学原则,并有许多作品支撑这一理论,如闻一多的《罪过》、《天安门》,徐志摩的《雪花的快乐》,朱湘的《采莲曲》等,适当扭转了早期白话诗的趋势。不过问题仍然存在,主要系于白话本身。鲁迅讲到“白话要押韵而又自然,是颇不容易的,我自己实在不会做,只好发议论”,由此可见,“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鲁迅在提到新诗的形式时还发表了这样的看法:“我以为内容且不说,新诗先要有节调,押大致相近的韵,给大家容易记,又顺口,唱的出来”,“诗歌虽有眼看的和嘴唱的两种,也究以后一种为好,可惜中国的新诗大概是前一种。没有节调,没有韵,它唱不出来,就记不住,记不住,就不能在人们的脑子里将旧挤出,占了它的地位”。因此,新诗在音乐性上的问题,给口语写诗留下了难题。

  三

  最初从语言角度进行诗歌革命时,文学革命先驱者的目的在于使文学语言彻底转变、换代,还未考虑到具体的文学语言形态。白话诗人在创作之初也未从自身的艺术审美形态出发,其主要任务在于响应新的语言形态的确立,并为之推波助澜,因而未能使自身的艺术性得到进一步的完善。一种新的语言形态已经确立后,必然会有不适应这一转变的粗枝大叶,当在不动摇主体语言地位的前提下对之进行修剪和整理,使它能够在新的环境背景下实现自身艺术价值的完美呈现。新诗的发展正是处于语言变革中的关卡上,新诗的语言应在口语的基础上进一步地进行“加工提炼使其更精粹,更富于形象性,更富于节奏美”,使得诗歌更具节奏和音乐性,以此来区别诗歌与其他文学体裁。诗歌语言与现代口语有无形和有形的距离,拉近这一距离成为诗人们面临的难题。

  将古典诗词与新诗作比较,不难发现古典诗词中蕴含了大量的典故,并且有现成的格律可以运用。对于一个作诗的外行而言,创作一首古诗只管套用固有的格律和典故,也大体可行。可是,现代新诗要解决内容和形式上的一系列困境,不能只是对古典诗歌作简单的否定和遗弃,应从语言的内部结构出发,探索新诗创作节奏和音韵上的种种特质。新诗口语化的潜力,还要大力探索和挖掘。

  新诗作为现代口语的艺术,完成了工具上由文言到白话的转变,这一转变使得表现诗歌的语言呈现出与旧体诗截然不同的“新”,但在“新”事物的背后却潜藏着对诗歌艺术发展大为不利的因子。当下诗歌的发展始终要以语言为再出发的原点,探寻口语的声音和诗性,不断用心反复清洗口语,刻意提炼口语的美感,努力去营造诗歌在节奏和音韵上的律动感,使之具备诗歌区别于其它文学体裁的特质。

  作者单位: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 550001

  

  黄梦芸(1993-),女,贵州安顺人,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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