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壤
三人
鸿蒙初开,透过黄色刺鼻的空气,太阳光直射到大地,坚硬无比的岩石被炙烤着,天地一片死寂,了无生气。大地狂躁不安,或山崩地裂,或喷出熊熊火焰,猩红的岩浆四处流淌。日出日落巨大的温差,使石头热胀冷缩,表面有了裂纹,越来越深,越来越宽,便有部分剥离掉落。狂风昼夜不停地吹着,石块在风中滚动,碰撞,摩擦,变得越来越小。大雨倾盆而下,带着腐蚀性的气体,裹挟着石块不停地向前,沉淀,堆积。相互拥挤着的石块,之间留存着星点的水分,水慢慢侵蚀,在千万年漫长的物理和化学的细微变化中,经过艰难的历程,石块变得越来越细。
毫无生机的地球上,慢慢地有了细胞的蠕动,它们吸收着养分,用小得看不见的身体将石块包围,要将其捂热,使其软化变细。石块不再坚硬如铁了,不再棱角分明了,不再粗大相互排斥了。留住的水分越来越多,微小的生物不断繁殖丰富,石块最终质变,成了松软的土壤——一切生命的基础。她在清晨的阳光中冒出热汽,像是盖上的轻纱,她黑色松软,似乎毫不起眼,似乎弱不禁风。她像地球表面盖上的一层棉被,聚积着能量,储蓄着营养,散发出泥土的芬芳。
慢慢的,一粒翠绿的嫩芽探出了头,那一点绿色在漫天的黄色中极为醒目耀眼。这似乎是个异类,太阳的强光灼烧着他,肆虐的狂风摧残着他,冰冷的雨水击打着他。但是却有土壤护着他,牢牢稳住了他的根,为他提供着养料和水分,他的根越来越壮,越来越长,紧紧地拥抱着土壤。个子也越来越高,绿叶越来越多,顽强地生长着。越来越多的绿色,各种各样的绿色,纷纷在土壤的呵护下,长成了草,长成了大树,开出了鲜艳的花,结出了饱满的果。
他们吸取着二氧化碳,呼出了氧气,浑浊的空气越来越清新,阳光越来越温柔。他们随着风,跟着土壤,不断壮大,不断前行。他们给地球换上了新装,在外面布上了防护网,风变轻柔了,雨水变文静了,世界变得柔和了。昆虫出现了,在他们的花间翩翩起舞;飞鸟出现了,在他们的枝上纵情地歌唱;走兽出现了,在他们身边自由地奔跑。世界不再寂静无声,不再死气沉沉,不再单调灰暗。天空变蓝了,大山变绿了,河水变清澈了。有了四季的交替,充满希望的春天,热情似火的夏天,果实累累的秋天,和修身养息的冬天。
土壤为人类搭建好了绚丽的舞台,准备好了所需要的一切,静等着他们前来开垦耕耘。种子播下去,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实,冬天收藏,哺育着人类繁衍生息。只要人们不怕辛苦,肯勤奋地劳作,无私的土壤必然默默地给人们以无尽的回报,春夏秋冬,花样繁多的丰富的回报。她的毫无怨言,她的慷慨大方,她的无私回报,成了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烈日骄阳,都无法改变她始终哺育着我们的决心。我们是那么的感激她,尊敬她,我们甘愿跪倒在她的面前,虔诚地匍匐于她的脚下,对她顶礼膜拜,将她奉若神明。我们精心呵护,施肥培育,让她变得更加肥沃丰腴,她的回报也更加饱满丰厚。她的虚怀若谷,有求必应,让我们认为她应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生。
她的无私奉献,使得我们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壮大,跟着队伍一起壮大的,还有我们的欲望。渐渐的,人们不再满足了,总希望能以尽可能少的付出,得到尽可能多的收成。所以自作聪明,想着各种花样,给她喂化肥,给她喝农药,给她喷洒除草剂,但她仍然一如既往地,默默地努力回报着。人们已习惯了她的赠与,慢慢忘记了对她的培育,也忘记了对她应有的尊重。她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不起眼,以至于我们天天踩踏着她,却似乎再也看不见她了。用时召之即来,不用时挥之即去。
只要把种子埋进去,她总能回报以丰厚的收获。她不仅能生长我们所需要的一切,而且我们还想当然地认为,她能消化掉我们所不需要的一切。所以我们深挖广掘,弄得她满目疮痍,掏出了石头,取出了石油。我们点燃从她身下抽出的血液,煎熬着从她身下取出的骨骼,生产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东西。灯火通明,火星四溅,浓烟滚滚,刺鼻的气味四处飘散,空气一片昏暗。当我们不再使用,觉得没有了价值之后,又将这些塑料、玻璃、金属、毒水……统统投入到她的怀中,相信在她宽阔的无所不包的怀抱里,什么都能溶化掉,最后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似乎忘记了她是人们活着的根本,她的无怨无悔和忠实,让我们渐渐自大起来,坚信我们能够不再过分依赖她了。大棚、杂交、转基因、水养植、太空育种……我们觉得我们有了足够的高科技,新手段。她已不再重要,甚至成了累赘,成了我们修建高楼大厦、宽阔道路的难题。在高大威猛的渣土车的轰隆声中,呼啸而去,激起滚滚的黄烟,土壤被带走丢弃了。或者用重重的压路机将她反复碾压,仿佛希望她能又回到最初的坚硬,不再如此柔软蓬松,不再需要她生根发芽。经历了漫长的过程才形成的柔软的土壤,在我们恣意妄为下,一夜之间又变得坚如磐石。
我们的自大在蔓延,信心在不停地膨胀,似乎不再需要双脚踏住大地,不再需要根,可以自由自在地飘在空中,欣赏着美景,远离黑黝黝的土壤。曾经捧在手心里的赖以生存的土壤,在我们眼里变得肮脏起来,与我们的梦想,与富丽堂皇格格不入。我们只要绚丽的鲜花,丰盛的果实,对土壤却嗤之以鼻。我们只需要空中的楼阁,镜中之月,水中之花。我们画着一幅幅亮丽的五彩图画,飘在空中,它是多么的令人向往,多么令人陶醉,怎么能够让黑乎乎的土壤沾上它的边呢?
土壤,最稀缺的资源,地球上脆弱的薄薄的一层,我们却嫌她太多,阻住了我们大踏着的脚步。其实,我们身上早就分布着一条条深深的伤口,还在滴着血,但我们似乎已经疯狂得感觉不到疼痛了,更不用说吸取教训,引以为戒。曾经我们毫不在意随口而入的新鲜空气,现在却成了奢望,曾经随处可见的清澈的河流,现在却成了梦中的景象。难道土壤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么,或者已经成了紧随而来者?我们是不是除了需要空气净化器,饮水过滤机,还要土壤生产仪?
我们将土壤刨开,推走,掩埋,碾平,挖上一个个深深的大坑,怎么看着都像是在自掘着的一座座坟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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