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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丘方言被动标记“叫”的语法化

时间:2023/11/9 作者: 唐山文学 热度: 15570
◎魏晓宇

  商丘方言被动标记“叫”的语法化

  ◎魏晓宇

  本文从历史文献入手,对商丘方言中“叫”由动词发展为被动标记的过程及相关机制进行探究,以呈现“叫”的语法化过程。

一、引言

商丘市位于河南省东部,北接齐鲁,南襟江淮,是中原地区的东部门户,目前下辖梁园区、睢阳区、宁陵县、睢县、柘城县、民权县、虞城县、夏邑县等2区6县。据《中原官话分区(稿)》(贺巍2005),商丘方言属于中原官话的商阜片。

  商丘方言中的“叫”作介词时,可表示被动意义,相当于“被”,这与普通话中介词“叫”的用法基本一致。在商丘方言“N1+叫+N2+VP”式被动句中,N1是动作行为的作用对象,N2为动作行为的发出者,整个被动结构表示N1遭受N2发出的行为VP,且VP中多含有补语成分。例如:

  ①地板叫他踩脏啦。

  ②那本新书叫他扔到地上啦。

  ③桌上嘞桃叫这个小孩吃掉两个。

  介词“叫”表被动是商丘方言中比较常见的一种语法现象。我们将结合相关文献资料,从历时角度梳理“叫”词义的演变,在此基础上对“叫”发展为被动标记的语法化过程进行探究。

二、先秦至六朝

《说文解字》:“叫,呼也。”“叫”本义为呼喊、叫喊、呼唤。先秦时期,“叫”作为动词,可以单独使用或与别的动词并列使用,也可以在后面带上宾语。六朝时期,“叫”前还可以加上状语等修饰性成分。例如:

  ①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周《诗经》】

  ②或叫于宋太庙,曰:嘻嘻出出,鸟鸣于亳社。【战国《左传》】

  ③大祭祀,夜呼旦以叫百官。【战国《周礼》】

  ④宣武与简文、太宰共载,密令人在舆前后鸣鼓大叫。【六朝《世说新语》】

  ⑤有顷,出门绕鸡笼而行,笼中鸡惊叫。【六朝《搜神后记》】

三、隋唐五代时期

隋唐五代时期,动词“叫”处于由叫喊义向使令义的过渡阶段。在唐代,杜甫的诗歌中出现了“叫+N+VP”的兼语结构(下面例①),表示“呼喊某人做某事”,“用言语通知告诉某人做某事”,这里的“妇”是一个兼语成分,它既是动作“叫”的受事,又是后面行为“开大瓶”的施事。到了五代时期,敦煌变文里动词“叫”的意义已经发生了弱化,下面例②中,“叫”后的宾语已不再是表人的、具体的对象,“叫”呈现出了一定的使令义色彩。

  ①叫妇开大瓶,盆中为吾取。【唐《遭田父泥饮美严中丞》】

  ②天然既没红桃色,遮莫七宝叫身铺。【五代《敦煌变文集新书》】

四、宋元时期

在宋代的文学作品中,尤其是话本中,“叫+N+VP”的兼语结构开始大量使用,但句中的“叫”不仅仅表示叫喊义,有的还兼表使令义,如下面的例①-③。同时,宋代话本中还出现了“叫”单纯表使令的用例,意思大致相当于“使役、命令”,“叫”的词义进一步弱化,如例④-⑥:

  ①胡只闻得一句,便归叫仆籴数斗米,造饭裹囊,夜出候城门。【北宋《朱子语类》】

  ②郡王收了,叫两个当直的轿番抬一顶轿子。【南宋《碾玉观音》】

  ③大步向前,赶上捉笊篱的,打一夺,把他一笊篱钱都倾在钱堆里,却叫众当值打他一顿。【南宋《宋四公大闹禁魂张》】

  ④那府尹听得有杀人公事,即便升堂,便叫一干人犯,逐一从头说来。【南宋《错斩崔宁》】

  ⑤甫能住轿到门首,如何又叫我开口?莫怪我今骂得丑,真是白面老母狗?【南宋《快嘴李翠莲记》】

  ⑥那苗忠道∶“只消叫他离了你这庄里便了,何须只管要坏他。”【南宋《万秀娘仇报山亭儿》】

  到了元代,“叫+N+VP”兼语结构中,动词“叫”有的兼表叫喊义和使令义(下面例①-②),有的则单纯表使令义(下面例③)。但是,这一时期表使令的“教”也大量使用,使得使令义“叫”的出现频率相对较低,例如:

  ①着张三去,叫教坊司的十数个乐工和做院本诸般杂技的来。【元《朴通事》】

  ②(外)胡说,叫那驿丞过来。【元《全元曲》】

  ③拾了刘穷骨头,把蒲包包好了,与妹子看,叫他嫁人。【元《全元曲》】

  我们认为,“叫”发展为使令义动词是对“S+叫+N+VP”兼语结构进行重新分析的结果。吴福祥(2013)引用Harris & Campbell(1995)的观点指出,重新分析是指改变一个句法模式的底层结构,但是并不涉及其表层形式的任何直接或内在的改变。

  “S+叫+N+VP”的表层形式始终不变,S仍为“叫”的施事,N仍为动词“叫”后的兼语成分。但“叫”词义的虚化使得该结构具有了重新分析的可能性,意思从“S喊N做某事”转变为“S让/使N做某事”,“叫”从叫喊义动词发展为了使令义动词。

  值得注意的是,在宋代单纯表使令的“S+叫+N+VP”结构中,VP多由动宾短语“V+N”充当,这为“叫”词义的进一步演变提供了一定条件。元代也出现了一些单纯表使令义的“S+叫+N1+V+N2”结构。随着“叫”词义的虚化,“叫”对主语S的依赖程度逐渐降低,于是兼语句的主语S就可以省略掉,那么原结构就变为了“叫+N1+V+N2”,表示“让N1对N2怎么样”,如上面例③中的“叫他嫁人”,再如:

  ①直待天明起来,梳洗饭毕了,叫孟清去开门。【明《初刻拍案惊奇》(下)】

  ②却叫皂隶穿了江溶的衣服,扮做了江溶。【明《二刻拍案惊奇》(上)】

  ③不一日,到了京城。叫闻龙先去打听魏、杜两家新进士的下处。【明《今古奇观》(下)】

五、明清时期

明朝出现了大量省略了主语的兼语结构,即“叫+N1+V+N2”,这里使令义动词“叫”的施事省略了,“叫”后的宾语N1同时又是动作“V+N2”的施事。在“叫+N1+V+N2”结构中,当说话人刻意强调V的作用对象N2时,N2就有可能被置于句首而成为话题,那么,原兼语结构就变为“N2+叫+N1+VP”,意为“N2让N1怎么样”。例如:

  ①若把这样北人换他到南方去,叫那南方的先生象弄猢狲一般的教导,你想,这伙异人岂不个个都是孙行者七十二变化的神通?【明《醒世姻缘传》(中)】

  ②妹子虽然不敢妄比两位道祖,也不肯自居情理之外,叫人说我是个不通情理的仙人。【清《八仙得道》(下)】

  ③徐良一听叫他下来,心里思忖,我要不下去,岂不叫这两个丫头耻笑。【清《小五义》(下)】

  可见,在明清时期的这种“N2+叫+N1+VP”结构中,VP的受事成分置于句首后,就成为了说话人要突出强调的信息。就语义内容而言,该结构中的“叫”除了表使令义外,还带有一层容忍义色彩,表示“容许、任由”。也就是说,受事N2容忍N1对其采取VP的行为。像上面几个例子中,“叫”前的受事成分所遭受的行为VP都是其自身不希望发生的,但受事N2似乎又无力避免VP的发生,所以,N2只能任由VP这一状况的出现。

  从认知上讲,当受事成分N2成为说话人的移情对象而被置于句首后,N2与动作VP之间的受动关系就逐渐凸显出来,VP的作用对象N2就成为了句子的前景信息。后来,“N2+叫+N1+VP”结构中“叫”的词义进一步虚化,便从使令义重新分析成了被动义。明朝开始出现了“叫”单纯表被动义的用法,到了清朝,“叫”表被动的用例渐渐多了起来。例如:

  ①姐夫,你今日可别叫他再哄出去关了门。【明《醒世姻缘传》(中)】

  ②孟玉楼道:“若做了小嫖头儿,叫大妈妈就打死了。”【明《金瓶梅》】

  ③贼人叫胜爷摔下三个筋斗,头晕眼花,不敢进前动手。【清《三侠剑》(上)】

  ④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清《红楼梦》(上)】

  ⑤这件事叫古雨山知道了,托人买了他二百元。【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

  在上面几个“N2+叫+N1+VP”结构的句子中,“叫”的前后仍然是两个名词性成分,且N1的后面依旧是一个谓词性成分。可以说,“N2+叫+N1+VP”结构的表层形式始终未变。但是,“叫”的词义已经从使令义演变成了被动义,“叫”成为了一个被动标记,“N2+叫+N1+VP”的底层结构发生了变化。

  值得注意的是,“N2+叫+N1+VP”被动句中的“叫”大多带有一层容许义,VP多表示不如意的事情。虽然明清之际“N2+叫+N1+VP”结构中的“叫”大多兼有使令义和被动义,但随着词义的进一步虚化,“叫”单纯表被动义的频率渐渐升高。

  石毓智(2006)认为,“S+叫+NP1+VP+NP2”结构中的“叫”发展为被动标记的语义条件是“叫”表容任义。郑宏(2010)也指出,近代汉语“叫”字被动句产生的语义基础是“叫”表示客观状况的“容许、任凭”义。可见,“叫”的容许任由义为其发展为被动标记提供了重要的语义基础。

  明清时期的“N1+叫+N2+VP”兼语结构中,带有容任义色彩的“叫”大致相当于“允许、容许、任由”,例如:

  ①于是拿一条绳子丢在他面前,叫妇人上吊。【明《金瓶梅》】

  ②心中暗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大人不知道严防,叫小孩子上这里来洗澡。要是下去,必定死在水里,连个影儿都看不见。”【清《三侠剑》(上)】

  ③公子哈哈大笑道:“我倒请教请教,这番道理安在?”何小姐道:“既叫我说,咱们先讲下:说的没个道理,我认罚;有些道理,你认罚。”【清《儿女英雄传》(下)】

  上面几个“(S)+叫+N1+V+(N2)”结构中,使令义的“叫”同时还隐含有一层容任义,这为该结构转变为“N2+叫+N1+V”提供一定的语义条件,进而也就为“N2+叫+N1+VP”中的“叫”从使令义和容任义重新分析为被动义奠定了基础。

六、小结

“叫”最初作动词用,随着词义的虚化,“叫”在“S+叫+N+VP”兼语结构中从叫喊义重新分析成了使令义。接着,在“S+叫+N1+V+N2”结构中,由于使役程度的弱化,“叫”对施事主语S的依赖程度逐渐降低,于是导致主语S的省略,该结构就变成了“叫+N1+V+N2”。当动作V的受事成分N2成为说话人突出强调的对象时,N2就有可能被置于句首而成为话题,那么,原结构就变为了“N2+叫+N1+VP”。后来,该结构中“叫”的动词性质进一步弱化,从使令义重新分析成了被动义,“叫”最终成为了一个表示被动的介词。

  所以,“叫”发展为被动标记的句法环境是“S+叫+N+VP”兼语结构,演变的机制是对“S+叫+N+VP”和“N2+叫+N1+VP”两个结构的重新分析,发生语法化的语义基础是“叫”的“容许、任由”之义。

  作者单位:商丘学院 47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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