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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雪国》看川端康成对西方意识流技巧的改造

时间:2023/11/9 作者: 唐山文学 热度: 15115
刘佳 李娟 田月丽

  从《雪国》看川端康成对西方意识流技巧的改造

  刘佳 李娟 田月丽

  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全面向西方学习,在文学上,也有很多西方作品及文学思潮涌入日本,给青年时代的川端康成提供了接受西方文学的条件。他在学生时代就阅读了乔伊斯的作品,汲取了西方意识流小说的营养,对其小说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但是,从他的《雪国》中可以看出,他对西方意识流并非全盘接受,而是将其改造为适合日本民族审美心理的意识流,形成了他独特而高超的小说创作技巧,使之既能被本民族读者所接受,又能走向世界。

  意识流小说是20世纪20、30年代流行于英、法、美等国的非常重要的现代主义小说流派。意识流小说的创作方法很丰富,如内心独白、自由联想、蒙太奇、时空跳跃、旁白、幻觉、梦境以及心理感官印象等。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爱尔兰作家乔伊斯、英国作家伍尔芙等都是意识流小说的代表作家。

  川端康成在学生时代阅读了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借鉴了这一流派的意识流创作技法,在作品中,他注重描摹人的主观意识、情感,作品的情节随着人物的意识流动而发展,极力表现人物的幻觉、直觉、自由联想、内心独白,《雪国》是他将西方意识流技法与日本传统美学理念完美融合的杰作,由此形成了自己独特而富有魅力的小说风格。

一、有限的时空跳跃

意识流小说不是按照传统的物理时间来叙述故事,而是按照人物的心理时间和逻辑来组织情节。《雪国》的情节便是依据男主人公岛村的意识流动展开的,小说开头用简短的语句交代了背景,岛村因在火车上看到了美丽的叶子就联想到了他要见的女人驹子,勾起了他遥远的、模糊的回忆,时空由现实的火车上跳跃到了遥远的雪国。例如,岛村看到了美丽的叶子的行为和活动,之后写道:“岛村感到百无聊赖,发呆地凝望着不停活动的左手的食指。因为这个手指,才能使他清楚地感到就要去会见的那个女人。奇怪的是,越是急于想把她清楚地回忆起来,印象就越模糊。在这扑朔迷离的记忆中,也只有这手指所留下的几许感触,把他带到远方的女人身边。他想着想着,不由得把手指送到鼻子边闻了闻。当他无意识地用这个手指在玻璃上划道时,不知怎的,上面竟清晰地映出一只女人的眼睛……是对座那个女人的形象……”。

  他由自己的左手食指联想到了驹子以及他们之间的往事,使时空由现实的火车上观察叶子的情景跳跃到了过去雪国旅馆中与驹子亲密接触的情景。到达雪国以后,他又从镜台上映照的驹子的面容联想到了叶子。小说叙述他与叶子交往的过程,时空总是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流动、跳跃。但是作者又能很快将联想中的时空情景拉回现实,作品中的这种时空跳跃是有限的。

  西方意识流作家的自由联想使时空不断跳跃,而这种想象大多都是漫无边际的,在想象空间内部还会延伸出毫不相关的另外一种想象,将人物绵延的意识流无限拉长,使现实空间与想象空间的距离遥不可及。例如英国作家伍尔夫的《墙上的斑点》,全篇几乎没有任何情节,只是讲一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看到墙上有个斑点,开始猜测它到底像什么。作者进行了七次猜测,每次猜测引出一串想象,无边无际。

  第一次猜测这个斑点是一只钉子的痕迹,由此联想到一幅油画、一件赝品、以前的房客的品味、搬家、分别……

  第二次猜测否定了第一次的猜测,联想到生命的神秘、生活的偶然性、遗失的东西、人的来世……

  第三次猜测可能是一片夏天残留下来的玫瑰花瓣的痕迹,联想到莎士比亚、古希腊文化、战争、男权……

  在7次想象空间内部,时空也不断跳跃,由房客搬家到生命的神秘,再到莎士比亚、古希腊战争等等,使作品的时空跳跃由有限变成了无限。

  可见,川端康成作品中的主人公进行自由联想时,情节跟着他的思绪进行,但主人公往往能很快将跑出去的思绪收回来,将幻想回忆与现实交织进行,还是像传统心理小说一样,现实的情节多于回忆和幻想,不像西方意识流小说中的思绪一下就抛出去很远、很久,回忆和幻想的篇幅比现实描写的篇幅要长得多。

二、新感觉派的艺术技法

西方意识流小说家在创作理念上受到柏格森的直觉理论影响,认为作家应该极力描写人的直觉,因为人只有依靠直觉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特征。例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整部小说都是通过主人公的味觉、嗅觉、听觉、触觉而引发的一系列回忆和联想。这种侧重表现由外界事物而引发人物内心情感抒发的写作技巧与日本传统的物哀理念不谋而合。川端康成在作品中更加强化了表现的感官化,甚至大量铺排有直接感官刺激的事物,重色彩、声音、形体,把西方的意识流改造成了新感觉派。

  在《雪国》中,关于叶子声音的细腻描写多达8次,“叶子近乎悲戚的优美的声音,仿佛是某座雪山的回音,至今仍然在岛村的耳边萦绕”,叶子的声音是悲戚的、优美的,在岛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被她的声音所吸引,触动他内心激荡的情感。而第八次,叶子的声音变得娇嫩、轻快、活泼,与她之前的声音形成对比,通过对她声音变化的描写,来推动叶子发疯情节的发展。

  日本文学历来喜欢歌咏山川与男女爱情,川端康成也从视觉角度出发,去写山川自然与叶子的美交相呼应,刺激着他的情感。比如《雪国》里,有很多这种视觉化的描写:“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象,景物……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在遥远的山巅上空,还淡淡地残留着晚霞的余晖……他内心反而好像隐隐地存在着一股巨大的感情激流。”黄昏的景色是朦胧的,人物是透明的,灯火和晚霞是红色的,夜霭是黑色的,清晰与模糊,多种色彩的交织搭配,构成了唯美的画面。这些色彩给读者深刻的视觉触动,也掀起了岛村内心的情感波澜。

  在《雪国》里面,对于主人公岛村的触觉描写也很多,他摸到驹子的脸是冰冷的,自己的棉袍袖子也是冷的,他对驹子的印象也变成了冰冷的触感,他由驹子冰冷的头发又联想到了第一次来雪国的情景,像普鲁斯特笔下的主人公一样,他的意识以及意识深处的记忆都是由各种感觉刺激而引发的,而自由联想与回忆又使人的主观感受更加真实。

  川端康成大量铺排人物的主观感觉,更加强化了意识流作家通感的创作手法,如果说西方意识流的典型技巧是内心独白加自由联想,那么,川端康成的意识流技巧就是主观感觉描写加自由联想。而这种主观感觉又和日本传统的物哀美学结合在一起,使主观感觉既真实又唯美动人,人物的一串串意识流同时又是一串串美好的山川图景,彼此交错,使小说表现出一种虚幻美。

三、清晰明朗的思绪变换

西方意识流小说家用一个又一个意识呈现来叙述故事与刻画人物,但在一个思绪跳到另一个思绪的时候,作者不写任何转换提示语,叙述者与人物话语转换时也没有提示语,例如在《尤利西斯》中,斯蒂芬早晨手里拿着镜子,想要刮脸:

  斯蒂芬弯下身去照了照举在眼前的镜子。镜面上有一道弯曲的裂纹,映在镜中的脸被劈成两半。头发倒竖着。穆利根和旁人眼里的我就是这样的。是谁我挑选了这么一张脸?像是一只央求人替它捉拿跳蚤的小狗。它也在这么央求我。

  川端康成接受了意识流作家的这种创作技巧,在《雪国》中,主人公的思绪不断跳跃,例如在作品中写道岛村离开雪国,在火车上,他听着单调的车轮声:“……开始听的时候,他仿佛听到的是女子的絮絮话语,这话语断断续续,而且相当简短,但它却是女子竭力争取生存的象征。他听了十分难过,以致难以忘怀。”但我们依然能从中看出,哪部分是现实,哪部分是他的想象。

  《雪国》中的叙述者与人物话语有时候也不分界限,例如,岛村离开驹子独自坐上火车的一段叙述:

  然而,对渐渐远去的岛村来说,它现在已经是徒增几许旅愁的遥远的声音了。

  行男正好在这个时候断气了吧?驹子为什么坚持不回去?会不会因此未能给行男送终?显然,第一句是叙述者的话语,第二句是岛村的内心话语,在转换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诸如“岛村想”这样的提示语,但是他至少以换段落的形式暗示了读者。纵观《雪国》中的这种话语转换,大多数还是会像传统的心理小说那样去提示读者。例如作品开始的描写:

  “一个把围巾缠到鼻子上、帽耳耷拉在耳朵边的男子,手拎着灯,踏着雪缓步走了过来。岛村心想:已经这么冷了吗?”

  总体看来,川端康成的《雪国》可读性更强,不像西方意识流小说那样头绪纷繁、逻辑混乱、时空无限变幻交迭。

  他充分地借鉴了西方意识流小说在描写人物心理和建构小说框架的优点,使小说在错落有致的结构中摆脱了传统平面小说的呆板,也将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完美展现。在东西方文学的碰撞中,川端康成既吸收了西方意识流的典型技法,又结合了日本文化的审美理念,将其改造成为自己独特的小说创作手法,迎合了东方民族的审美心理和趣味。西方文化重理性思辨,会在技巧方面用严密的逻辑将其推向极致,并追求一种宗教式的神秘与无限,使得西方意识流小说晦涩难懂,可读性不强。而东方文化更重感悟,使得川端康成的意识流技巧没有过多地考验读者的逻辑推理能力,而是带上了日本传统的感物兴叹的抒情特点,在富于变化的叙述层次中表现出一种整齐和谐美。

  作者单位:延安大学西安创新学院中文系710100)

  刘佳(1987—),女,陕西榆林人,讲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为外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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