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求经之路”
金 峰
我读过不少迟子建的作品,包括近年出版的长篇《群山之巅》,那里的小人物是鲜活的:屠夫辛七杂、能预知生死的精灵“小仙”安雪儿、击毙犯人的法警安平等都是生活中小人物,他们卑微又努力地生活着。迟子建笔触想象在遥远的北方,被雪覆盖着群山巅峰上的小镇,高高的山,普普通通的人,这就是迟子建文学理想的契合,为此书她曾说“那小人物身上也有巍峨”。
迟子建有一条文学的“求经之路”,民间神话与原始宗教是她的启蒙初衷。冬季,中国最北的地方北极村,已披上冰雪的铠甲。从地窖里拿出几个土豆,切成片儿,一边烤土豆片一边喝茶,围炉听老人们讲鬼神故事。她观察生活的每个细节:土豆片儿被烤后,因为淀粉沉积,就像给炉盖做了一次美容,在炉盖留下一圈一圈的白白的淀粉。她说:“我那时候很小,在外婆家,我就在大人堆里听鬼神故事。他们讲的故事其实就是小说,因为故事是小说的核。”、“ 一个是外婆他们讲的神话故事,一个是当地少数民族原始的宗教,对我影响很深。直到如今,我觉得这些朴素的宗教观和自然观还在影响着我。”
迟子建经历丰富,早早地体会着人间冷暖。一到放寒假,她每天的第一要务,不管刮风还是下雪,零下四十度也要进山,被父亲带着去拉烧柴,曾在山里遇到狼却把它当成狗而后怕。过年时,进城买年画,小山村到城里要走20里路,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冰天雪地差点把脚趾头冻掉。这样的生活对迟子建文学创作确实是有影响的。大自然的冬天太过漫长,所以很自然地盼春,因为春天太美好了。春天一到,风暖了,不用穿厚衣服了,女孩子可以穿薄薄的花衣裳了。可是这样的日子特别短。那里的春天真是一闪即逝,大概只有半个多月,满山遍野的达子香花(映山红)全开了,那时候常去山上采达子香花。这些细节写在她的《群山之巅》,她采了满抱的达子香花后,哪有那么多花瓶,没有地方栽,放哪儿呢?父亲喝酒的酒瓶插几枝,猪肉罐头瓶子也插几枝,最后杯盘碗盏都派上了。最有趣的器皿,是废弃的猪食槽子,栽映山红花了。在那个年代,生活是那么朴素,又那么美好。
时间带给迟子建语言的变化,更朴素、简洁、要富有表现力。在《群山之巅》这部小说中,一开篇,屠夫辛七杂出场。“龙盏镇的牲畜见着屠夫辛七杂,知道那是它们的末日太阳,都怕,虽说他腰上别着的不是屠刀,而是心爱的烟斗”,这样的开篇,迟子建说是她反复推敲后写就的。迟子建直言很重视小说的开篇,认为小说的开头好比交响乐的序曲,一定要好,否则很难在高潮的时候呈现整个乐章最精彩的章节。跟小说的开头一样,迟子建还特别重视小说的语言,她甚至认为“一部小说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语言的成色”。比起早期《北极村童话》《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非常文学化的语言表达,《群山之巅》的语言简洁又极具画面感,同时充满诗意,表明了她在小说语言上的用心。对于小说的语言,她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一个好的小说家,不管有多么精彩的故事,多么炫目的技艺,如果没有好的语言,那么这部小说在我眼里就是失败的。语言看似是作家的‘外衣’,实则是心灵流淌出的泉水,是检验一个作家好坏的最重要的标准”。迟子建在写了三十年后,时间带给她语言的变化可能更朴素和简洁。
作家各念各的经。迟子建认为写作的“求经之路”,虽有起起伏伏,无限漫长,写作也是没有尽头的,而这也是它的魅力所在,壮阔所在。这样的路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性,是艰难之路,同时也是灿烂之路。
本期编发了王金平短篇小说《掏鸟》,讲述三人上山掏鹞鹰的故事,情节简单,但是说明一个问题,人与动物与自然界的相容关系,每一种动物都有生存空间,包括人类也一样,多一点点宽容,多一点点温暖,那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空间会是什么样子呢。这期还有赵博通散文《泰山封禅那些事儿》、沈周霄《那些年常去的琅嬛书屋》、汪良媛的《罗浮仙境》等,这些作品文字特点突出,读来让人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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