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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菜花

时间:2023/11/9 作者: 唐山文学 热度: 17341
李燕清

  关于菜花

  李燕清

  最是春色撩人处,又见山间菜花黄。此时正值菜花铺天盖地盛开的时节,不写点什么,总觉得有负这满山满畦满田满沟开得毫无保留的万顷花朵。

  古今吟咏花的诗词歌赋不少,但关于菜花的却为数不多,想来世人皆以为它是一种普通的存在,然而世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我便恰恰觉得它是一种稀奇的存在。在古代关于菜花的诗词中,有一首最让人欣喜。宋末诗人方回在其《春日小园即事十首》中写道:“摘花不恤种花难,几日工夫一日残。最是好花留不得,不如只种菜花看。”世间好花万千,诗人却唯独觉得“不如只种菜花看”。此诗看似是在写菜花的普通,实则暗露菜花的简单与朴实无华,易栽易养不易毁,而这何尝不是一种稀奇的存在。

  少时,我亦像大多数人一般,把菜花看作平凡且司空见惯的花,因为在我的家乡,它实在太多,多到仿佛人世间就只有油菜花一样。很多年我一直认为它只不过是一种开得比较热闹奔放的农作物罢了,并没有用心去感受它的美,更不曾发现它的美。不曾想随着离乡在外的时间渐长,自己对菜花的感悟却深了许多。单从农作物而言,相比之下,水稻、玉米、高粱、豌豆、蚕豆、荞麦、芝麻、芭蕉玉等所开的花都不会像油菜花那样那般灼眼睛。从百花群芳来看,油菜花亦算是开得最为气势恢宏的了,任桂花、桃花、梨花、牡丹、荷花、茶花、格桑花、海棠花都追它不及。无论是在农作物的世界还是在群芳的世界,油菜花均可算是独特的。它亦是少有的以花命名的农作物。

  故乡的油菜花海仿佛是从天堂里流淌出来的菜园子,一簇簇、一畦畦的菜花流淌在山河间的每一个角落。什么叫锦绣山河,这就是,并且还是金灿灿的锦绣山河。每至二三月间,当你还沉浸在冬的美梦中未及醒来时,恍惚间数十万亩的油菜花却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开着了,田间、地头、村舍、道路、山丘、沟谷、河岸,均变成了油菜花的天下,菜花香飘百里,大有席卷一切之势,让人叹为观止。你对它的盛开毫无准备,毫无预料。它总在不经意间,宛若一夜花开,你分不清到底哪一片菜花是最先开放的,更不必说哪一朵了,可你明明清楚地记得园子里的桃花李花是哪一棵甚至哪一枝先绽放的。平时你都不会关心春天到底有没有来,而菜花开时,你便知道春天来了。你若置身其中,就像是走在了油菜花统治的时代,走在了属于菜花的时空。它以一色金黄胜却万千姹紫嫣红,令所有高贵的名花黯然失色。试问,世间又有哪一种花抵得过灼眼夺目的万顷金浪?似乎其他一切花、一切草在这个时代里都毫无存在感。其他的颜色也被挤到旮旯角,仿佛大地本身就是金色的。它开得那样层层叠叠,蓬蓬勃勃,浩浩荡荡,无边无际。也只有这个菜花的时代结束后,才会有其他花草露脸的机会。很多时候在我们的审美中总觉得重复的东西不美,就比如古人插花最忌讳一瓶择二色,挂画亦不会一屋挂重画。可我认为菜花的美却正好美在它的重复,毫无怨倦的重复再重复,千瓣万瓣,千朵万朵,一片金黄又一片金黄的重复着……或许远方来的客人会幻想着怎样才能把这千顷万顷的菜花色连同他的香味一起笼走呢。行走在菜花丛中,你会发现自己多么渺小,仿佛你也是菜花王国里的一朵菜花。你会琢磨着,菜花丛中的那些虫子、那些野花野草们是否也会幻想把自己染成油菜花一样的颜色。殊不知早有虫子把自个儿染成了菜花色,那黄色的蜜蜂,金色的蝴蝶已然如此。也难怪杨万里会在《宿新市徐公店》中写道:“篱落疏疏小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如今读来更添几多韵味、几许情丝。

  少时我常常与母亲到菜花地里抓猪草,母亲说菜花地里有猪仔最爱吃的鲜嫩的猪草,我并不知晓是否世上的猪仔都爱吃菜花地里的猪草,但老家的猪喜欢吃不假。每当抓猪草累了,我就枕着花香,在花丛中静静一眠,醒来发现浑身衣袖落满油菜花瓣、溢满花香。这让我想起了憨湘云醉眠芍药茵的故事,我虽不是醉卧,却也觉得花下一眠颇为有趣。唐寅尝曰:“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俨然一副“花痴”情状,这又不得不牵引出关于以花为癖者的好些话来。袁宏道在其所著《瓶史》中言:“古之花癖者……一花将萼,则移枕携袱,睡卧其下,以观花之由微至盛至落至于萎地而后去。是之谓真爱花,是之谓真好事也。”这世间爱花之人无数,却不曾想竟有如此痴爱的人。转念一想,却对这些爱花成痴者深感敬佩,他们睡卧花下,与花朝夕相眠,无非是为了认识花、体察花、了解花、更懂花,抑或是为了像花一样生活着。可我虽然自小生活在花海中,沐浴着菜花的芬芳,享受着菜花所带来的幸福与快乐,然而我却从来不懂菜花,我不懂它的喜怒哀乐,它的悲欢离合,亦不曾知晓它的寤寐之时,实算不得真正的爱花者。我们看花时,常常会吟诵一句刘希夷的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想来,花看我们时,也会是“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吧。

  古老的中国有很多古老的节日,上巳、上元、花朝、乞巧、重阳、冬至,而我的家乡却把油菜花这种农作物过成了春节后最为隆重的节日。为一种农作物而命名一个节日,这是不常见的。菜花节里,人们会为其准备盛大而热闹的开幕仪式,为菜花的节日欢歌乐舞,并举行重大的祭花神活动,家家户户洋溢在菜花节日的欢悦里,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个节日不仅仅是欢庆菜花的盛开,更饱含着他们祈求油菜丰收的期待与希望。有菜花可看是一件幸福的事,尤其是有着漫山遍野、触目皆是的菜花可看更是幸福。总觉得油菜花有一种魔力,让人无法拒绝那种菜花色所带来的幸福与快乐。家乡的菜花很美,配上那时漂浮在山间的云烟雾气就更令人沉醉,所谓雾里山寨似仙境也莫过于此。村村寨寨,白墙青瓦的村庄,房前屋后都被菜花包裹,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呢?刘禹锡有诗曰:“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可滇东南家乡的人们,不需要特意去看花,也不会告知别人何处看花回,因为他们就生活在花丛中。

  《庄子·知北游》中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当一个人心存感恩地看待世间的一切时,你会发现天涯处处皆是美景。如今我日渐明白真要感恩天地滋养了万物,滋润出故乡这数十万亩年年盛开的菜花,滋养出故乡的好山、好水、好花。张若虚诗云:“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转眼一瞬间,何其短暂,何其迷离,而此刻,月在、山在、花在、母亲在、我在,这难道不是一个幸福的世界么。

  虽说家乡的春天是菜花的天下,但除了菜花之外,也会有农人在自家的园子里、院子中栽种一些其他花木,比如桃花、李花、梨花等,似乎是为了防止不被这满世界的金黄熏花了眼睛,提醒自己这世界还有别的花色未可知。于是像著名词人秦观在《行香子·树绕村庄》中描绘的“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旁。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之情景便也出现在故乡的画卷中。勤劳的母亲常在菜花丛中夹杂着种些豌豆、蚕豆之属,真所谓无限青青山里、菜花黄,又岂知?菜花香杂豆花香。

  作者单位:云南大学文学院 650091

  李燕清,女,汉族,云南曲靖人,2015级云南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先秦汉魏晋南北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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