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履祥理学诗探微
刘相远
金履祥是两宋理学的集大成者,从属朱熹—黄幹—何基—王柏—金履祥一派,重视诗歌的垂教作用,“以诗立制,以诗传道”是其理学诗歌创作的主要目的。金履祥的理学诗歌主要分为挽诗、祝寿寺、山水诗、理趣诗、修身诗几个大类,主要是以“文以载道”作为理论指导,认为“文”是为宣扬“道”而存在的,“以诗说理、以理解诗”是金履祥理学诗的主要特点,并兼以“濂洛”的义理诗作为风雅正统和同时代的其他理学诗人区别开来。
金履祥是宋元之际有名的理学家,并且是从祀孔庙的先贤之一。金履祥先后师从王柏、何基,是北山学派的主要成员,与王柏、何基、许谦并称“金华四先生”。宋亡后,拒绝入仕,居仁山下,潜心讲学著书,学者尊称仁山先生。两宋的理学家十分注重讲学和师承关系,金履祥自视为朱熹嫡孙,“及壮知,向濓洛之学,事同郡王栢,从登何基之门。基则学于黄幹,而幹亲承朱熹之传者也”。金履祥的理学诗歌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朱熹“致知以穷理”、“分殊而理一”思想的影响,金履祥充分学习了何基、王柏在治学上的优点,没有空谈性理,而是一生专注学术。与朱熹等理学家轻视文学,视“为文亦玩物丧志”不同,金履祥十分注重通过编选前人的诗文来弘扬理学思想,《濂洛风雅》便是一部由金履祥编选的宋代理学诗人的选集,其中体现了金履祥对理学诗的趋好和理学诗创作的原则。其中关于“文”与“道”的关系,金履祥继承了前人“文”是“道”的附属,“文”是为宣扬“道”而存在的”。诗歌失去“风雅”讽喻作用的时候,往往是“道”的衰落。所以金履祥提出了“风雅”的文学观念,“所言者道德,所行者仁义,安有风雅之名哉。不知人之生也,有性必有情。有体必有用,即圣门教人。依仁则游艺,余力则学文。未尝离情以言性,舍用以言体也,但发而中节与否,则在人而不在天。”“以诗立制,以诗传道”是金履祥理学诗创作的目的。“以诗说理、以理解诗”是朱熹—黄幹—何基—王柏—金履祥这一派的特点,金履祥则尊以“濂洛”的义理诗作为风雅正统。
金履祥见到王柏,首先询问请教治学的方法,王柏告诉他必须先立志,并且列举前辈儒家的话:局守恭敬用以保持自己的志向,立志用以确立自己的本性,志是立于接事待物的表面,恭敬践行就深入了事物的内在,这是治学的基本方法。志向的首先确立对于金履祥是十分重要的,“世间固是少英物,吾辈当期不负天”、“化工不尽斯文在,莫学馀人学圣贤”,即使天生平凡也应该有青云之志,不仅仅要学习文章之事,更重要的是要以学做圣人为一生的目标,不断完善自我,绝不能学习“馀人”尽学些雕琢华美的文章。
其实金履祥是欲以理学诗取代诗人之诗。金履祥的诗效仿邵雍,捍卫儒家重教化、喜言义理的诗学观,达到了志道忘艺,雅正明洁。“夜窗双港月,日晓九峰云。不随人世改,千古瀫波纹”,不随人世变迁的东西,这是诗人沉浸在自然中心与自然化为一体所产生的,这也正是理学家所追求的所谓永恒的东西,千古历史多少事情也不过深潭中所起的波纹罢了。“云连天势近,石酿井泉浓。更上最高处,扳跻意勿慵”,要不断进取而不能有懈怠之心。“道自朱黄逝,人多名利趋。独传真统绪,惟下实工夫”,大道自朱熹和黄幹去世后便不再传了,因为人多急功近利,要想接续朱熹黄幹传承下来的正统,狠下功夫才有希望。这既是金履祥对朱黄正统的确认,也是对自己为学的勉励。“元化机缄未易知,此心之外更关谁。题名本自非千佛,造物休言是小儿”,事物千头万绪本不是那么容易知晓,唯有了解自己的内心,格物先格本身才能了解事物。“饥穰谁道尽由天,治国须知类小鲜”更是化用老子“治大国若烹小鲜”。
金履祥诗中亦多洒脱和中和之气。不管是对于自身处境“万事尽随江水去,千年宁几客星来。北山今有何夫子,不入经筵亦草莱”,还是面对离别“聚散云萍有是言,与君相遇帝城边。共吟黄卷东风里,相对青灯夜雨天”,他更多的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养此俊明真大器,发予沉痼有佳篇。赠言归别勤渠意,别后重哦即见贤”,对朋友之思则有“西望先生旧钓台,无穷山色锁崔嵬。閒归故国耕春雨,遂起颓风生暮雷”,大自然的一动一静与作者的内心波澜一一对应着,所谓“天人合一”,“分殊而理一”。“客中相见别匆匆,论学无由意独浓。赖是岁寒来有约,不妨归去又相逢”自古赠别都是诗人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主题,金履祥没有拘泥于眼下的分别,而是以更加积极的心态盼望着下一次相逢的到来,而只有眼下的分离才能成就下次的相逢,豁达的心境由此而现。“临别哦诗比赠兰,圣贤学问贵先难。归与休用嗟离索,来岁时时到岁寒”,看似临时赠别之诗,实是临别相互勉励之词。“学者毋欺惟暗室,圣门所乐只灵台。盍朋但读立斋记,谁谓颜居曰陋哉”,作为宋元之际有名的理学家,金履祥没有空谈性灵,而是把时间和精力更多地投入到了实用之学中,凡天文、地形、礼乐、田乘、兵谋、阴阳、律历之书,无不精研。金履祥在宋亡后没有做官,而是把更多精力放在了著书和讲学上,乐在其中,所以才能不以“陋室”为陋。这也反映了金履祥专心学术的一面。
金履祥也十分重视自身修养之功,“操似青松洁似蘋,颂言忠信匪为嚚”,其实这里金履祥实是对孔子“君子不器”一语进行了扩展,孔子“君子不器”说的是君子博学多才,可以胜任各种工作,“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节操当如青松一样高洁和蘋草一样洁净,这就是道,忠信也是道,这是金履祥对自己修养的要求,不仅要有胜任各种工作的能力,更要有胜任各种工作的品德。
金履祥也常常以陶渊明为精神偶像,“勇学渊明赋归去,岂随巧宦效脂韦。居官但饮双溪水,问圃宁无三径资”,两宋的理学家都比较喜欢奉陶渊明为精神偶像,其淡泊名利追求自由自适的生活是崇尚“中和之气”的理学家们理想的生活状态,这样也有利于理学家们静观万物,体尝自我与自然各种生命的乐趣与关联。“欲买山园种菊花,此心荏苒负年华”,菊花自陶渊明之后便成了其代表之花,象征着淡泊的心境、悠然自得的生活。
金履祥在生活中也多情趣,是“诗”与“思”的结晶,“层楼新扁表新功,个里工夫自不同。俨若思时居此敬,寂然静处感而通”是居所之趣,“连月更无甘雨应,长空惟有火云浮。如今幸喜金风到,会泻银河洗众忧”节气之趣,“生平杖履未东湖,喜自师门见画图。堤贯横桥分半水,规方盈尺已全模”说的是赏图之趣。
金履祥为亲朋好友写的挽诗也体现出儒家“重教化、喜言义理”的文学观。金履祥的挽诗比较多,如《挽王易岩》、《挽刘南坡》、《挽徐居士二首》、《挽莲塘吴孺人》等。挽诗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着诗人基本的生死观,而理学家也往往愿意通过挽诗的形式表达对生死的看法。“误把一编黄纸册,未沾数寸绿袍香。同云惨澹西原路,赖有遗编死不亡”,人死了却会因为身前所著文章的传世而精神永存,这也是为什么金履祥晚年极力著书的原因了,宋朝已亡元朝已立“立功”变得不可能,“立德”自不用说,由于金履祥学富五车,博通理学,造诣深邃而思维严密,加之训迪后学,谆切不倦,因而四方学子纷至沓来。学者称他为“仁山先生”。“立言”几乎是古之学者最为迫切需要的,人死了“赖有遗编死不亡”。挽诗先写逝者生前功绩自不用说“忆昔端平转化弦,公时输委为安边”,但还是应该从悲哀中走出来,“典刑今与丹旌去,空些哀词咽涧泉”则体现了理学“喜怒哀乐之未发”,用理性控制过渡悲哀的情绪。“积善由来属庆门,如公积善众推尊。至于垂死片言顷,犹是赒饥一念存。有子巳登天子学,无人不感德人恩。霜风惨淡禾塘路,继志扬名在后昆”,既有对逝者功绩的肯定,更有对后辈子弟的殷勤劝勉。“家世百年忠厚意,夫人一点惠慈心”、“桥横兰渚阴功远,山绕莲塘地脉深”,金履祥还在劝人向善,这样才能够得福报而不祸及子孙。
金履祥为人写的祝寿诗,言简意赅,有趣,意蕴丰函。如《华之高寿鲁斋先生七十》“东人之子,其来秩秩。是追是琢,是进是服”、“帝心孔翼,帝民孔棘。盍浚其源,而沛其泽”、“于时宣尼,从心不逾。六籍是正,三千其徒”、“有车班班,有来自东。子曰予耄,落此新宫”,又如《北山之高寿北山何先生》“夫子曰止,臣非索隐。士各有志,亦既耄只。天子曰猷。咨尔夫子,汝予交修。”金履祥的祝寿诗从形式上来看有趋向于用四言古体,引用诗经,间杂孔子语录的特点,当这三者融于一体时,便有了新意义的阐发,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祝寿,更有对做寿者品格的考量,表达的是金履祥本人对寿星的高度肯定。当然也有七言律诗比如《寿徐山甫》“三春芳意遍群葩,今日崧高肇锡嘉。西馆暂为汤饼会,北堂长奉彩衣华”,《寿张南坡恭》“九十春光清昼永,百千岁颂寿星明。愿君高举纫兰佩,自古悠长是令名”,与四言诗不同,金履祥的七言律诗写得更为活泼,与祝寿的情景相合,不像四言诗那样令人费解。
金履祥也善于借简俊清幽的诗境表现自己清和的人格,这主要体现在他的登山临水的诗歌中。金履祥喜欢在静观万物、思人风云中体验道通天地的乐趣。所谓“静观”,是指以平静的心理状态把自我置于对象之中的一种直观体验。“苍虬夹岸几重重,灵液飞流碧涧通。可是神人易忘世,人间争得此山中”,古树就在溪流的两岸一重一重又一重,瀑布在悬崖上飞流而下,此处鬼斧神工使得神人都忘了世事而停驻,人间虽然繁华热闹,但也还有宁静的人寻得此处,向往山中隐者生活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登楼不为閒瞻眺,此地前贤尚典刑”,登楼不为远眺,而是为知晓许多掌故的前贤而来,他们知识渊博是自己的榜样。“愿言携手高峰去,俯瞰苍茫尽睦州”金履祥爱攀高峰,俯瞰苍茫大地。“为访高人入山去,迢迢山路不知劳。此身已到山高处,更听琴声山更高”,金履祥先后师王柏、何基,为的是不断提高自己,因为相信“一山还有一山高”,保持谦逊是十分重要的,安贫乐道,虚心向学。他一生精通天文、地理、礼乐、兵谋、阴阳、律历等多种知识,本已攀到高峰的诗人听到山中琴声传来方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总得来说,金履祥的诗歌创作主要还是以“文以载道”作为理论指导,“文”是为宣扬“道”而存在的”。所以不管是其理学诗还是其编选的《濂洛风雅》,目的都是为了实现儒家的“重教化”。“以诗立制,以诗传道”则是金履祥理学诗创作的目的。“以诗说理、以理解诗”是朱熹—黄幹—何基—王柏—金履祥这一派的特点,金履祥则尊以“濂洛”的义理诗,将它作为风雅正统。
作者单位:赣南师范大学 341000
刘相远(1991—),男,汉族,江西崇义人,研究生,赣南师范大学,古代文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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