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雀东南飞》看中国古代的叙事诗及其他
张保明
《孔雀东南飞》一诗显现了我国古代叙事诗的特点。叙事诗讲究故事情节、重视人物刻画,诗歌的语言韵味。我国古代叙事诗不发达有多方面的原因,有文学理论上的影响,也有诗人们生活境遇的因素。
《孔雀东南飞》是我国文学史上最早的一首长篇叙事诗,代表了汉乐府民歌发展的最高成就。全诗共357句,计1785字,诗歌反映的是一首哀婉动人的爱情悲剧,全诗以刘兰芝和焦仲卿对爱情的矢志不渝及刘兰芝被遣后与焦母、刘兄等人的逼娶、逼嫁周旋斗争为线索组织情节,用个性化的对话和人物行动刻画了刘兰芝、焦仲卿、焦母、刘兄等形象,控诉了封建礼教,揭示出焦刘婚姻悲剧的社会意义,热情歌颂了兰芝夫妇对爱情的忠贞和宁死不屈的反抗精神,表达了广大人民争取婚姻自由的美好信念。
《孔雀东南飞》全诗显现出了中国古代叙事诗的以下特点:
首先,叙事诗是一种用诗的形式来刻画人物、描述故事以反映现实生活的诗歌。因此,它就必须有一定的故事情节和动人的人物形象。《孔》体现了这一特点。它有完整的故事情节,有兰芝自诉——兰芝被遣——兰芝拒婚——兰芝殉情——合葬化鸟等部分,按照“开端(自诉)——发展(乞母、遣归、泣别)——高潮(死别、殉情)——尾声(化鸟)”的脉络来展开情节,叙述故事。故事层次清楚,曲折婉转,真实动人。《孔雀东南飞》还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刻画了兰芝坚强的女性形象,仲卿的善良形象以及焦母的封建家长形象。
兰芝是反封建礼教,争取婚姻自主的坚强女性形象。她的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当机立断,临事不慌,永不向压迫者屈服的倔强性格。当她再也忍受不了封建家长的压迫时,她主动向仲卿提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在封建社会里,被遣还家是妇女最不体面的事,而兰芝为了获得自主,不顾这一切接受被遣,可见她有多大的勇气。当兰芝被遣还家,阿兄摆出封建家长的身份逼迫改嫁,在阿母又不肯做主的情况下,她知道娘家也不是久留之处,于是假意允婚,暗中与仲卿密订死约,最后达到了誓死反抗的目的。兰芝性格的另一方面是忠于爱情,在与仲卿第一次别离时,她已看出复还无望,仍然向仲卿赠送礼物,并表示“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在与仲卿第二次见面时,仲卿说出“贺卿得高迁……”的话时,她并无责怪,而是表示“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决定以死殉情。自始至终,兰芝把自己紧紧地与仲卿连接在一起,用生命维护了纯真的爱情。
焦仲卿也是诗歌着力刻画的一个主要人物。他与兰芝不同,所受的封建影响较深,又身为官吏,性格比较软弱。开始当他听到兰芝被遣回家时,他对母亲只是乞求;当兰芝登车回家时,它仍然抱有幻想:“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他对封建势力的认识不如兰芝深刻。但是,他是非分明,忠于爱情,始终站在兰芝一边,不为母亲的威逼利诱所动摇,当他与兰芝决定以死殉情之后,不怕担上“不孝”的罪名,终于走上了反抗的道路。由于他与兰芝处境、经历、身份不同,所以在反抗过程中摇摆、徘徊、犹豫是可以理解的。
焦母是封建家长制的代表,是婚姻悲剧的制造者。在她的身上表现的是凶悍、冷酷、无情和自私。诗歌中对焦母语言、行动的描写,生动地表现了这个人物的性格。比如,当仲卿向母亲求情时,焦母说:“吾意久怀忿,汝且得自由,”“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这些话把焦母的专横、无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此外,刘兄蛮横无情、趋炎附势、极端自私的市侩习气,刘母无可奈何、没有主张的神态,诗歌都给予了恰如其分的表现,都符合每个人物的性格特征。
其次,叙事诗并不排斥抒情成分,相反,好的叙事诗中叙事与抒情总是水乳交融的。《孔雀东南飞》在叙事的同时,也加入了一些抒情的诗句,深化了诗歌的内容。例如,诗歌的开头,采用起兴的手法,将鸟类的徘徊、顾恋之情与兰芝、仲卿的恩爱之情交织在一起,渲染了诗歌的悲剧色彩。再如,诗歌叙述了兰芝、仲卿第一次分离的经过后,有这样的抒情诗句:“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把两个人坚如磐石的爱情写得真挚感人,同时也表达了作者的同情之心。诗歌的最后一段在描写了兰芝、仲卿坟上的景物之后,又以“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的句子告诫后人,点出了这首诗的写作意图,抒发了作者的思想。
第三,叙事诗除了具有叙事性(情节、人物)和抒情性外,还必须具备诗歌的特点。如语言精炼、生动,对话传神、简洁,押韵恰当、准确,读来琅琅上口。《孔雀东南飞》篇幅虽长,但用语简练,如诗歌开头“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仅二十五字就把兰芝婚前的聪明好学,能歌善文概括地描写出来,使读者一目了然。再如,描写兰芝严妆归遣时的一段外貌刻画,用语非常精练生动,“足下蹑丝履”的“蹑”字,“头上玳瑁光”的“光”字,“腰若流纨素”的“流”,“耳著明月珰”的“明月”,都极其准确、传神地描绘出兰芝的动人形象。诗中的人物对话很多,但也写得很简洁、传神。兰芝与仲卿,兰芝与婆母,仲卿与阿母等的对话都符合每个人的身份,而又不啰嗦、繁冗,往往是简短几句就表达了人物的思想。在押韵上,基本上是隔句押韵,但也较自由,换韵也比较频繁,这主要是为了诗歌表达的需要。总之,这首诗虽然字数较多,但由于语言运用得很好,所以读起来很有韵味,琅琅上口。
《孔雀东南飞》不仅是汉乐府叙事诗发展的高峰,也是我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最长的叙事诗。我国虽是一个诗的王国,并且在唐朝诗歌达到了鼎盛时期,但是却没有出现像欧洲的《伊利亚特》《奥德赛》一样鸿篇巨制的史诗性的叙事诗。
而我国古代叙事诗不发达。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中国传统的诗歌理论主张诗歌要表达“情”“志”。这势必把中国古代诗歌导向抒情达意,着重内心世界的“情”“志”抒写。《尚书·舜典》的“诗言志”被朱自清称为中国传统诗学的开山纲领,对后世诗歌创作产生了巨大影响。孔子在《论语》中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汉儒论诗虽不讳“发乎情”却“止乎礼义”,陆机则唯言“绮情”而已,开辟了诗学的新路向,也因发生了情礼的冲突。唐代有“诗者,苗言,根情,华声,实义”之说。宋代诗歌总体来说,虽重礼尚法,以议论为诗,也没有把现实生活当作诗歌内容来咏唱。后来的“四灵派”“江湖诗派”,明代公安三袁的“独抒性灵”——直到清代的“格调派”“肌理派”等等。总而言之,上述诸多史学理论都没有把目光投向现实生活,而是投向心灵,把“情”“志”以及人生体验作为诗歌所要表达的对象,或把精力用在技巧上而忽视诗歌内容。很少把现实生活和现实事件作为诗歌要表达的对象,这显然影响叙事诗的发展。
诗人们的生活境遇也影响着创作主体对抒情诗的偏爱。生活得志者,要实现政治抱负,要兼济天下,不愿关注污浊的现实,当然不会写反映现实的叙事诗;生活不如意者,往往借助于诗歌发发牢骚,宣泄自己的不如意和悲愤心情,抒情诗成了他们的首选。
总之,我国古代叙事诗不发达有着多种原因。但是我们也不必为了我们的叙事诗短小精悍而叹息。一个民族的文化有着自己的个性和特色,我们的文化铸就了辉煌的史传文学和抒情诗歌,它们同叙事诗一起共同组成了我们为之自豪的中华文明。
作者单位:南昌工学院 33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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