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债
王丽霞
“王五被人下药了!人在医院,不知道死活呢!”
王五中毒一事,如一颗重磅炸弹,投在这个只有几百口子的小村里,炸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王五六十了,老实巴交大半辈子,平时放个屁都得小心翼翼的,也没见他跟人闹啥矛盾,咋就让人下毒了呢?这事,确实让人犯嘀咕。
紧接着,派出所备案,紧锣密鼓地查处“凶手”。王五中毒一事,渐渐水落石出:
王老婆子看外孙去了,剩下王五一个人在家。偏偏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他也懒得拿柴草做饭,中午去刘秃子开的饭馆,要了碗羊肉汤,一瓶二锅头,喝得酩酊大醉,歪歪扭扭回到家,倒头睡去。王老婆子回家时,看到横卧在大炕上的老头子嘴吐白沫,脸色青紫浑身抽搐,吓得瘫软在地。幸亏隔壁家的二狗子来借东西,看到这情形,奔回家开动他的农用三轮车,拉上王五去了镇医院。
急救措施过后,王五总算保住了性命。医生说,如果再晚来半小时,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化验,催吐物里含有四亚甲基二砜四氨。这是一种剧毒化学物。民警通过王五断断续续的回忆,以及对催吐物检验,把目标锁定在了那碗羊肉汤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刘秃子的饭馆查封了,并对饭馆里存储的羊肉及羊下水进行了化验。化验结果令人大吃一惊:整板羊肉及其内脏中均含有剧毒化学物四亚甲基二砜四氨!万幸的是,这只“毒羊”除了王五,还没有给其他人食用。
顺藤摸瓜,偷卖死羊的老七也被“请”进了派出所。老七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对此事供认不讳。
那天,老七赶着他那百十来只波尔山羊,顺着大洼的荒地放羊。这片荒地已被来来去去的羊啃过无数遍了。腿长光跑路,填不饱瘦羊肚啊! 老七一抬眼,瞅见了坝上那一条地的青麦苗,嘴角滑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手里的皮鞭左右开弓,甩得“啪啪”作响。那条跟随他多年的牧羊犬心领神会,很卖力地赶着羊群去了麦地。
只不过,今天老七的如意算盘失算了。当他得意地哼着小曲儿蹲在地边时,忽然发现地边零零散散洒落着一些玉米粒。他看着玉米粒颜色不对,心里大叫一声“不好”!火烧眉毛似的甩着皮鞭把羊群赶出了麦地,从斜挂在肩上的大布口袋里掏出随时预备着的解毒药,慌忙给那些看着情况不妙的羊细数打了针。
尽管这样还是晚了,到了晚上就有只半岁小波尔羊毒死了。老七可不会白白丢掉这份损失,当晚,他就把死羊拉到刘秃子那儿了。对于这样的死羊,刘秃子自然明白是咋回事。刘秃子的饭馆开在三岔路口,主要针对来往车辆司机的吃饭、住宿,回头客并不多。所以,在食材方面就动起了歪脑筋。他收死羊死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低价收购高价卖出,赚了不少昧心财。老七临走时再三嘱咐把羊下水都扔了,刘秃子才不舍得扔呢,当夜就把死羊开膛破肚,把羊下水泡在盐水里——他觉得用盐水泡泡应该没多大事了。
第二天,因为下雨,路上没几个行人,刘秃子的饭馆也是冷冷清清。他正坐在马扎上抽闷烟闷呢,王五撑把雨伞进门来:“大兄弟,今儿店里有啥稀罕东西没?”
刘秃子看见来了食客,像从压顶的乌云里透出来一缕耀眼的光,照得他心花怒放:“有有有!刚宰的小肥羊。嫩着呢!”
“你可别唬人了!没到年关呢,谁家的羊羔这会儿舍得宰了。不会是病死的吧?”王五一屁股坐在老位子上,随口一说。刘秃子脸一沉,马上又若无其事地拍着胸脯道:“我刘秃子蒙谁也不能蒙五哥您哪!真是刚宰的。钢厂大老板定的,没要了那么多。这不是剩下一点嘛,就知道老哥您好这口,给您留着呢!”
王五明知道刘秃子这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是被他忽悠得晕头转向,自然也是挡不住嘴馋的毛病:“嘿嘿嘿……好!冲着老弟这么照顾,就来一碗羊肉……嗯,再来个花生米,一瓶二锅头。老婆子不在家,俺得好好喝上它一壶!”
“好嘞!”刘秃子屁颠屁颠跑进厨房。不多会儿,一大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羊肉汤就端了出来……
事情都弄清楚了,老七和刘秃子自然是该罚的罚,该封的封,该关的关。但是,得知真相的王五,心里却像塞进了一块带刺的仙人掌,扎得他寝食难安。出院后在家休养,他躺在大炕上,长吁短叹,辗转难眠。王老婆子只得小心翼翼地说些宽心解气的话:“那俩王八羔子心忒黑了!亏得没闹出人命来。他爹你放宽心,好好养着,相信政府不能轻饶了那俩狗东西!”
王五抬起眼皮瞅了瞅老婆子,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往日那些事,如同过电影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看着自家麦地里那些被羊啃得如同长癣一样的麦苗,他又气又疼;在大集上禁不住卖鼠药的人忽悠,偷偷买了那包禁药“毒鼠强”;那只口吐白沫四蹄抽搐的小羊羔,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这样一直盯着他……
想到这些,就觉得胸口堵上来一团东西,憋得他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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