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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痛
周迎宾
一直以来,这个村庄的人一辈又一辈充分地享用着这里的空气、水、阳光、田地、宇宙赋予自然的一切资源,拥有着农村的静谧和尊严。
年年岁岁,在绚烂温暖的阳光下,村宁静、农畜旺、人安泰。
村里的土地是庄人的最基本生存条件,一半是黄土一半是黑土。祖辈们依赖着它们实现自己的生活保障和心理安全。可是,现在村里越来越多的人都走出了村庄,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留在了都市,读书好的考取了大学便不会回归,身强体壮者随着外出的浪潮到城里打工,即使年老的人也寻关系到城市里去找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路,相比而言,在土地上辛耕一年也不及出去两月的收入,以致他们不断地怀疑土地,质疑土地,进而抛弃了土地。村庄的大片土地因此废弃。
大地是最慷慨的也是最吝啬的。你遗弃了土地,不付出怎有回报,无论物质上与精神上都不例外。
现在,村庄的道路已基本硬化,村乡道路链接,条条相通。田地的庄稼变成了一片片五颜六色的花木,也有大片邻水的洼地被圈起——这是一些有本事的城里人,带着眼光和资金,来攫取废弃村庄、田地的价值。
村庄临靠河畔的那片黄土地下蕴藏有一定量的优质黄沙。如潮水般无法阻挡的城市化进程,正在席卷中国大地。黄沙是建设高楼和水泥马路的必须原料,身价不菲,为了取沙换钱,能人们早已把原本肥沃的黄土地挖掘的千疮百孔,黄土地的下面已基本被掏空。每逢雨季,隆隆的雷声和黄土地的沉陷声就会在耳边此起彼伏,这里的河段也适时肆虐地吞噬着沿岸塌下的田地。土地越来越少,河道却越来越宽阔。
沿河向南的那片百年的松树林,也因为土地的过度开采有的逐渐倾倒,枯死。失去了往日的翠绿,气势全无。
松树林的东面原静坐着一溜溜沉默的坟丘,那里埋葬着村里逝去的人。以往,当惊蛰的雷声震醒冬眠的日子,当雨水侵湿春天衣襟,麦子在田野里开始泛起耀眼的绿色,过冬的衰草也便会在坟丘上适宜地就露出萌芽。清明时节,坟地里燃烧纸钱的烟火,亡人亲属的悲伤泣声可飘数里之外,令人哀叹。而如今,这片坟地已被平坟整地运动扒成了平展展的一块荒地,生出一人深茂盛的蒿草,春绿秋黄的在风中摇摆。每天的太阳虽依旧会静静地照耀在这片亡者的子午线上。却没有人知道那些坟墓里的魂灵究竟都去了哪里?
村庄深处的小学也被废弃,上百年来它一直担负着村庄文化的传承重任,是村庄的文化血脉。兴旺时,学校是全村人的精神支柱,上课时老师敲击挂在树上的一根钢管,听到这钢管的声音,村民们便油然地从心底里生出敬仰、敬畏之情。而现在,随着农村学校被撤并,乡村教师的逃离,外出打工者把小孩带出村庄安置在身边的民工学校,有钱人家的孩子或县里、或市里、也有在省城里的学校借读,这里没有生源,学校被废弃。没有了读书声的村庄,活力全无。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村庄的文化根基已被割断。
村庄在另处重新统一规划了盖房子的地方,村子现在基本以成空城,一家家祖辈积攒起来的房屋院落也被新农村建设规划强制拆除,落下的残垣断壁生出一株株竭尽枯萎的野草,雪虐风饕孤寂摇曳。而旁村而过的公路两边新建的房子却是越来越多,一座座都很华丽和宽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然而,一扇扇堂皇的大门上无一例外地都挂着一把把生着锈的大锁,这是因为人们在外挣到了钱,而房子又是脸面的问题,自古以来就代表着财富,在面子心理、炫耀心理的刺激下,那些摆脱农村生活且手有余钱的人便返乡盖起了这些房子。也因有着对往昔传统生活方式的留恋,害怕失去传统的根。不少人宁愿让其长年空置,只是在阴历年时才可能回来住几天。
村庄里留下的人越来越少了,村庄没有了以前的生气,南墙根下再也找不到晒太阳的一群群老人,不见了那些在社场上生龙活虎对打摔跤的少年,在草垛间牛屋里四处迷藏的顽童。田地里孤寂辛苦劳作的只是那些离不开土地的人和老弱病残者。热火朝天的劳作场景已经成为了一种记忆,现代机械使得收割和播种简单快捷,人在田头的树荫下,或坐,或躺等候着机器开进田里,一根烟的时间就完成了作业,没有了焦急喜悦的等待,没有了日夜繁忙的紧张和焦灼,没有了辛劳收获后的满足和幸福。
古往今来,故乡、村庄,在这个文明的古国的不知有多少诗人们咏叹。存在的理念里,生养的村庄也一直是游子们骸骨和灵魂的皈依之地,而今天,曾经的家园,为何竟变得如此陌生?仿佛只是一夜之间,许多人就再也没有了这种延续了数千年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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