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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会战亲历记

时间:2023/11/9 作者: 江淮文史 热度: 16216
樊崧甫 樊元武

  1937年11月,第一战区国民党军刘峙、汤恩伯所属部队由邯郸溃退,径奔汤阴,见日军未南追,复回守漳河南岸。日军转移方向,循津浦线南攻山东,1938年1月韩复榘放弃黄河险阻不守,率所部退至开封以东陇海线区,声言将退踞汉中,另谋出路。2月,宋哲元部张自忠、庞炳勋两军被调至鲁南临沂一带。敌军第五师团土肥原部长驱直下,迫近陇海线徐海东段。蒋介石已先于徐州设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以李宗仁为司令长官,白崇禧以军委会副参谋总长身份协助李宗仁指挥军事。调孙连仲集团军在临峄支线布防,汤恩伯部、邓锡侯部在津浦布防,张自忠部在剡城、临沂一带掩护侧翼。

  日军于3月中旬对国民党军发起新的进攻,重点指向台儿庄。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调集约29万军队参战,日军参战人数约5万人。历时一个月的血战,日军伤亡2万余人,不支溃退。蒋、李宣传台儿庄大捷,鼓舞士气。

  奉调参加徐州会战

  1938年4月中旬,蒋介石以祝捷为名赴徐州开军事会议。敌攻台儿庄失败后,移兵攻临沂庞炳勋部,陇海线正面暂得喘息机会,蒋介石乘此机会到徐州祝捷并召开军事会议,实际上是筹划下一步作战策略。参与会议的大都为第一战区、第五战区高级将领。会议中李宗仁、白崇禧要求蒋调兵增援,蒋决定以我的四十六军和卢汉的六十军加入第五战区战斗序列(因我一直请求参加抗日战争)。以我为军长的国民党陆军第四十六军原辖二十八师(董钊为师长)、七十九师(陈安宝为师长)2个师。

  此前,四十六军一直在外围防务。1937年12月上旬开援新乡,不久复奉命援沪;车到郑州,奉新命,第七十九师单独开上海,要我率第二十八师返潼关,任新(新安镇)潼(潼关)韩(韩城)警备司令,指挥一七七师(李兴中为师长)、十七师(赵寿山师的一个旅)、四十九师(李及兰为师长)、二十一师(李仙洲为师长)、一四○师(王文彦为师长)各师构筑黄河南岸国防工事,二十八师调西安担任警备。

  1938年2月中旬,第二战区在韩信岭战败,日军进陷朝邑,展开了阵地战和游击战。3月下旬我接何应钦电令:奉委座手令,将二十八师、四十九师、一四○师编成一个野战军团,以樊崧甫为指挥官。编为军团却没有番号,这是何应钦开我一个玩笑,我预测后来会另行他调,积极准备移动。与此同时,胡宗南军团开入陕西,胡率僚属视察沿河防务,有接替我的任务趋势。

  4月21日,我接蒋介石电令:“着樊崧甫率所编野战军团开赴徐州,归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参加鲁南作战,限于23日前到达,所遗防务由胡宗南军团派第一军陶峙岳部接防。”上午接令,下午白崇禧就亲自打电话来问有未出发。我答以刚奉命令,接防部队未到。白嘱先抽主力开赴,留小部等候接防。我答允即时陆续调动,各师到达时,请司令长官暂行直接指挥,我待交防后迅即赶来。23日,3个师均已出发,我随后率四十六军军部东开。

  24日晚,车过郑州,陇海路局局长钱宗泽(慕霖)设宴招待,告我前方战况,并云委员长派兵站总监俞飞鹏在此等我,有话面谈。与俞见面后,他拿出蒋介石亲笔写给我的一封信,我拆开一看,不胜惊愕,信内说:“陇海战事,只要你绝对服从李长官指挥,和汤恩伯密切联系,定能获得胜利。”这些话从前蒋在大革命时期江西战争时对张发奎使用过,内中埋下一个矛盾的引线,我想此去定遭内部政治上的摩擦,我决心宁死于敌而不死于阴谋诬陷。俞又交给我5万元特别费,我分给每师1万,军部留了2万,作为一个游击支队的补贴。因部队仓促出发,兵站尚未设置,商于俞,他拨了一个直属第二兵站胡经海部的牛车队归我暂时使用。

  车到徐州,我随欢迎人员前去见李宗仁、白崇禧。白崇禧在地图前指示作战情况,我方知我所指挥的各师已经随到随调上前线去了,而刚调到的第九十二师黄国梁部由我指挥,该部官兵我素未谋面。日军正在强攻临沂庞炳勋部,长官部任其死活,不予支援。是晚,李宗仁设宴款待我,席间白崇禧对我说:“哲山兄,你军调来,胜利有把握了。”我说:“太夸奖了,谁敢说有把握,我的军队大都是新兵,正愁作战没把握。”白说:“这话是有根据的。蒋委员长说:‘我给你们调一个虎将来,包你们打胜仗!我们问是谁?委员长说是樊崧甫,所以我们相信你有办法打胜仗。”我说:“不要开玩笑,全国人都说副参谋总长胜过诸葛亮,我在你面前是小巫见大巫,还恳请各位长官多多指教庇护,我当秉忠忱、努力作战。”我心想蒋在政敌前夸奖我,我的祸水不小,应特加注意才是。

  26日晚,四十六军军部乘火车到达侯家集宿营,我与白崇禧接通电话,报告到达地并请求在3日以内由于所属部队位置和敌情不明,暂由长官部直接指挥,白满口承允。翌晨,我乘一火车头到炮车车站去看黄国梁,晤面后,知道这师有2个旅,每旅有2个团,都是新兵,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副师长梁汉明兼二七四旅旅长,林卧薪任二七六旅旅长。黄国梁在蒋系部队中倒是老资格,龙潭战役时充第十四师卫立煌所部的副师长,被孙传芳部队打败撤职,抗战时才任师长。我在车站和黄师旅团长见面,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作战谈话会,随即回到侯家集军部。日暮时白崇禧来电话告我:庞炳勋部第三十九师已败退转至红花埠,速指挥九十二师沿运河布防,长官部命令补发。我立刻命令九十二师不顾昏夜沿运河布防。此前3日内由长官部直接指挥的约定无形取消了。

  血战洵楼狼子湖

  28日上午,我又接到白崇禧电话:“日寇侧攻张自忠五十九军,现抽出第二十八师(董钊部)归还你的建制,迅率二十八、九十二两师向都城马头镇前进驰援。”我当即电令董钊师取捷道向洵楼附近集中、黄国梁师当晚向狼子湖附近前进。午后3时许,白复来电话询问:“黄师有无出发?”我答复他:“黄师展开在45华里地段筑工事,现正向北集结中,眼下敌机活动频繁,拟日没后出发。”白厉声说:“不集中就不能就地出发吗?有敌机就不能前进吗?”我说:“都可以。”

  我催黄师即时就出发,但关照黄尽量避免敌机发现行踪。四十六军军部当晚亦出发,向洵楼方向前进,翌日拂晓与二十八师后尾相遇。侯家集距洵楼160华里,分两昼夜赶到,途中未遇日军。但董师进至洵楼时,师部所住的一所具有碉楼设备的大宅内,留有17架无线电收发报机,并储白米300余包,屋主早已逃亡,想系敌人遗留。事后传闻,此地原为敌军司令部所在地,敌仓促退去致收发报机及粮食不及带走。我的军部在洵楼南约5华里的何庄驻扎,位置过于接近前线,但对日军作战,反战术原则反使敌军判断错误,嗣后敌军炮击和飞机轰炸,总是向洵楼附近20华里的目标射击,绝没有料到军、师部都在第一线后方10华里以内,因此指挥部反较为安全。

  5月2日早上,我命令黄国梁派兵强袭郯城。黄立刻派出一个便衣队向马头镇前进侦察敌人,自己却在狼子湖北端空地上集合全师训话,把目标暴露给敌人,日军炮兵猛烈轰击便衣队,后被敌骑兵反击退回,却又与本师警戒队误会,自相战斗。这个师被敌炮击得分散逃避,无端伤亡了近500人,幸正面的二十八师将尾追的日军骑兵击退,黄师始得重新集结。袭击郯城一举即暂作罢论。

  我部董、黄两师正筑工事中,我与张自忠第五十九军取得联系,敌军目标也全部暴露了。日军竟先向我部展开攻击,主力向我二十八师正面突破,二十八师也向敌展开攻势,火力非常猛烈,二十八师对日军有过作战经验,战斗异常勇猛,日军被迫停留在我军阵地前面。剧战三日夜,敌退回原阵地,弃尸累累,我军俘敌机关枪80余挺,步枪800余支、战刀2把(联队长用),以及其他物品(日本国旗、千人针、日记本、照片等)2000多件。敌混成旅伤亡过半,只剩下2000人。所获敌人日记上,有的记着:“中国部队很厉害,我们这次仗恐难打胜”;有的记着:“千人针不灵验,我军战死的很多,这种千人针不过表表感情而已。”敌人厌战情绪有所高涨。

  双方战斗时曾发生一个小插曲:日军有一个中队突然冲到我军一个据点,二十八师即以一营士兵围歼,该中队大部被消灭。但有一个小队占领一所房屋顽抗,打了3个昼夜,二十八师士兵将屋盖揭去,丢下炸弹,起火后,敌小队长赶紧拿了一包日钞向我军士兵求饶,以手裁头并摇手,希望不要砍头,我军士兵恨极了,说谁要你的钞票,继续进攻。日兵亦不甘降伏,结果被全部消灭。

  二十八师曾追击敌人,但敌人的火力很猛烈,无法接近。九十二师的任务是掩护右侧翼,该师曾多次用机动战车炮击退日军坦克车和骑兵的攻击。日军的炮兵最劣,乱射一阵,最后大概是缺弹而寂静无声了。我军的野炮放在隐蔽处,日机不易发现,倒发挥了很大威力。

  当我进至洵楼时,突然接到孔祥熙一个贺电,说见报樊崧甫部四十六军艳日(4月29日)光复郯城,不胜欣慰,特电驰贺。我阅报,知悉中央社果发表此专电,不胜骇异,遂电复非事实毋任感惭。我想军事应守秘密,蒋何以在我行动前先泄漏情况以利敌,殊为不解。

  我部战斗一得胜利,即向各方发出捷报,满以为将论功行赏,谁知事实适得其反,接蒋电:“据报该军长不听命令逗留不进,本应从严惩处,姑念过去作战立有功绩,先行申斥,戴罪图功。如再作战不力,加倍处罚。”一腔热血遭遇一盆冷水,弄得我莫名其妙,不知何所指而云然。本欲去电抗议,参谋长宋澄劝止,代拟电稿,申报事实,末后是“静候惩办”。

  火线上的蒋桂勾心斗角

  我是浙江人,和蒋介石是同乡;我又是保定军校毕业的,和白崇禧是先后期同学。蒋介石怀疑我是保定系,李宗仁、白崇禧疑我是蒋的死党,蒋在徐州军事会议上夸奖了我几句,种下了祸根(其实蒋是借刀杀人)。四十六军进至侯家集时,蒋发布一个作战命令:“以汤恩伯为左翼军指挥官,孙连仲为中央军指挥官,樊崧甫为右翼军指挥官。”径行电我,而李、白把我排挤掉,以汤恩伯为右翼,孙连仲为左翼。我情知自己是孤儿,两方对自己都不利,只求小心免祸就行,对这名义倒不在乎。这一把火点不着,李、白又逼了上来,瞅着我在前线浴血奋战形势紧张,无暇打电报、电话的时候,给蒋介石一个电报,说:“樊崧甫不听命令逗留不进。”蒋左右亲信陈焯和我系生死冤家,立刻把电报送呈蒋,蒋即在电报上批“撤职查办”。恰在这时,我报捷电报到了,满不是那回事,张自忠是在一起打仗的,亦代我抱不平,用电话报告李、白,说明真相;程潜亦劝告李、白勿为过甚。李、白才再电蒋说:“樊崧甫战绩辉煌,请免处分。”哪知蒋竟又在电报上批“撤职拿办”。后经幕僚将批电压置,来了一个免予处分的电令,战绩是搁置不问了。我感到,在内战时打一个胜仗,蒋是如此地厚赏,如今为国家打一个胜仗,不但不赏,且几乎犯大罪,深知蒋的居心所在,起了乘机引退的念头。

  我免予处分后,白崇禧不肯甘休,亲来电话以询问:“你军当面之敌残留多少?”我答以约2000多人 。白限我3日内肃清,我说:“谁都愿意早日把敌肃清,但是敌兵很顽强,利用所筑石碉防御,3天肃清的限期恐难办到。”白厉声说:“你以两师之众,2000余敌人3天都消灭不了,是何缘故?”我说:“照副参谋总长的话,上海、南京都不会失守,敌军也不会打到徐州来了,怪只怪连年内战,军队没有训练,战斗技能差,打不过人家,在石碉之下多送些官兵去死,是不中用的。”

  白崇禧坚持限令3天肃清,否则严处。我也恼火了,对白说:“请副参谋总长来,我把军队交给你去攻,3天内肃清了,把我斩首示众;肃清不了,你也给我作个交代。”气得白崇禧哼哼说不出话来。我接着说:“副参谋总长是身经百战的人,是不会怕死的。要我死,我明天亲自到第一线硬冲,拼一死报国,肃清不肃清,我也不管了。”白说:“你不要自己去冲。”我说:“我们士兵是很努力的,这次作战打死敌联队长2员,战刀都俘获送上来了。这刀很锋利,我想献给副参谋总长一把,不晓得副座要不要?”白说:“谢谢你,我派员来领。”我说:“我派员给副座送来。”争执一场,却以献刀和解,再不谈限期的事了。

  李宗仁、白崇禧在徐州召集军事会议,我托病不去,派参谋长宋澄去,扬言:李、白会造反,蒋委员长怕他们;李、白如逼得樊苦,樊也会造反,回兵打徐州去了。李、白这才着急,派了一个兵站副监钱贻士带了一打火腿、两打白兰地来慰问我,不敢再来逼我,换一副拉拢手段来控制我,我在指挥作战方面较前顺利多了。

  我和张自忠的同袍情

  李宗仁、白崇禧诬害我未能得逞,转而用拉拢手段,将李延年军所部周士冕第四十九师、吴良琛第十三师调拨给我指挥。我安排周士冕部抄袭日军左翼,董钊师与黄国梁师向敌人正面进攻,吴良琛部作总预备队。白天日军反攻,晚上我军进攻,战斗很激烈。敌军常用假人迷惑我军,有时则以骑兵坦克佯攻,不料黄国梁师素质太差,常为假象所蒙骗而惊慌失措。有一次,一队敌骑兵向黄师佯攻,黄就大惊小怪,打电话向我请示办法,我斥问黄:“敌骑来袭,高大目标出现在步兵火力前面,正是杀敌好机会,你是一个师长,难道这一点还不能自己处置么?”董钊师较坚强,但敌兵训练有素,火力强烈,射击技能高,小钢炮、掷弹筒、轻重机枪、步枪配合适当,我军难以接近。董钊任西安警备司令时曾拘禁惯窃500余人。东调时全部带往前线,编为特勤部队。这时就利用他们晚上去偷日军的重型机枪,他们的伎俩不错,偷来了2挺重型机枪。四十九师以一旅进攻马头镇,主力窥郯城。这一个师是蒋介石的嫡系李及兰的部队,装备优良,将悍兵骄。东调前一个月,胡宗南以李及兰和陈诚关系深,且系广东人,不顾同期同学情谊,免去李的职务,代之以直系的周士冕。周较李庸厚,无领导能力,将士不用命,敌最薄弱环节,也不能力攻取胜。

  我军集中3个师深入敌阵袭击,进攻一晚,收复了大部村落,卒以未能占领敌最后据点而撤回。攻击10余日,因受日军空军威胁,我军白昼不敢大胆行动,这是一个致命伤,其实空军轰炸扫射,对运动战人马杀伤威力不大,但因无作战经验,我步兵不敢对空军射击,唯一的办法是隐蔽躲避,以致日军空军越来越猖狂。

  敌军援兵到了,仍用第五师团番号,才再行向我军反攻。某日牛车队运送第二十八师粮秣,车42辆,过军部驻地(大概是何庄)停车休息。被敌机发现目标,向车队扫射,军部僚属大为震愕,脸无人色。我忙出去,指挥兵伕镇定,速行隐蔽,幸无伤亡。事后以被敌发现目标虑遭轰炸,当夜将军部移驻后方5华里的农庄。黑夜行动中,路侧约4华里的村边起火了,并发出红色信号弹,指出部队行进方向,我急派兵搜索,则敌探逃避无踪。作战军司令部近在咫尺而敌探如此猖獗,使人感到国民党政权的没落。军部迁移逾3日,以指挥不便,仍迁回原地。

  军队驻地有警戒哨,而不驻兵的村落,人民自由往来,不事隐蔽,敌机滥炸,以致居民伤亡惨重。而地方行政机构形同虚设,对民众疾苦毫不过问。对军队亦不联系,官僚误国,真令人痛心。

  四十六军由潼关出发时,行政专员李藩侯自告奋勇以总参议名义参与作战,旨在拉拢我和北方军队的关系。到前线时,我和张自忠军并肩作战,李促我亲往访张,至五十九军军部,张自忠和其秘书长徐惟烈接见,张忱毅寡言、碌碌难接近,硬拖至午间,李向张说:“要在军长处吃午饭,哲山兄要喝酒,请您备点酒。”饭后,李要张摆出鸦片盘抽一口,卧在床上,话才扯开,张很愤慨地说:“人人都说我是汉奸,其实对日敷衍,都是蒋密令叫我干的,我有冤无从申诉,总有一天我张自忠尽忠报国,看他们再骂不骂我作汉奸?”我劝他说:“军事外交的秘密一时不便声明,将来总会水落石出,以死明志,于国家人民无益。抗战胜利第一,愿与吾兄共同奋斗。”我和张约为异姓兄弟,缓急相助。订交后彼此联系很密切。

  5月的一天晚上,董钊突然报告我:大部日军从两军阵地间隙的8华里麦田里潜入,现正袭击张军刘师长的师部。我立刻命令四十六军直属第一游击支队抄袭敌军侧后,将第十三师移归张直接指挥,反攻敌军,同时邀张亲接电话,我对张说:“荩忱兄,大部敌军从两军间隙潜入,现正攻击你刘师师部,你晓得么?”张说:“不知道。”我说:“可能来攻你军部,你手中掌握多少部队?”张说:“有个学生营。”我说:“学生牺牲太可惜了,我现已派游击支队攻敌侧后,令第十三师就近驰援,请兄直接指挥,四面围击,将敌歼灭。”话至此,电话线被敌破坏了。与日军激战终夜,我军切断了日军的后路,并将潜入的日军全部消灭,日军伤亡1000余人。

  经此战役,张自忠对我有好感,对人云:“不料南方人中也有樊崧甫那样义胆忠肝的人,我们要好好帮助他。”并亲到我处道谢。以后敌军增兵反攻,我无兵守卫,张立派学生营的一连骑兵归我调遣。至张他调,其骑兵连仍留给我。后我任湘鄂赣边区总指挥时,参谋长李藩侯自陕赴赣就职,路过老河口访张,张托李带金华火腿2只、白兰地2瓶赠我,却说:“哲山弟好酒,怕误事,你为我致意望他少喝。”既劝戒酒,又赠与酒,使我感动地说:“荩忱兄真肝胆照人。”张自忠后果在鄂北殉国,对我所言,竟成事实。

  亲历碾庄、陈集狙击战

  李宗仁、白崇禧违背事实,无端和我挑衅,双方存在矛盾。他们不便直接指挥我,就把汤恩伯调充右翼指挥。汤的军团部移到炮车镇,电我到炮车开军事会议,白崇禧到会主持。我应召前往,把一把俘获的战刀亲自送给白崇禧。我会见汤恩伯,汤盛筵款待,并把蒋介石一封亲笔信交给我,内中主要嘱我要和汤密切联系、支持战局。我把作战经过向汤告知,说明对李、白很顺服,却反遭诬告,甚为寒心。汤说:“我和你一样,时常被他们迫害;我们靠在一起,不怕他们。你的冤抑,我当转报。”我告以兵站未成立,粮弹补给困难,汤答允将自己的输送力量交我运用。我向来鄙视汤,蒋乘李、白与我交恶机会,以汤为折冲,将我抑伏在汤下,故汤对我特别关怀,表示好感。白崇禧和我见面,情况与前大不相同,慰劳备至。会议不过谈些情况,探询作战上有无困难,没谈重大问题,是一个调和情感的会议。

  李、白命令吴良琛第十三师开往铁佛寺,向敌攻击。日军据石碉顽抗,剧战3昼夜,一个碉堡也没攻下,十三师伤亡惨重,失去战斗力,只好调到后方去补训。蒋介石对异己部队残酷地迫令强攻,牺牲越大越快越好;而非嫡系将领指挥作战时,也针锋相对,对于所属部队保存实力,对蒋系部队则牺牲不计。我当时感慨叹息说:“军事性作战好办,政治性作战真不易应付,同舟水火,头颅难保。”

  李品仙指挥广西部队,在滁州以南拒止津浦北进之敌,掩护徐州战线后方。但桂系将领以保全实力争取地盘为着眼点,敌一接近即行后退,不即不离,成了你进我退状态。5月12日,日军陷永城,蒋介石见机不妙,急速将嫡系部队汤恩伯军团调回开封,张自忠五十九军亦转移到河南,陇海战线右翼虽经抽调但阵线尚能稳定。

  我当时奉李宗仁、白崇禧之令,放弃洵楼、狼子湖阵地,转移至碾庄附近,指挥四十六军及二十二军谭道源部沿运河构筑工事防御敌军,并以主力在运河东作运动战,防止敌迂回右侧后,而陇海正面战线归孙连仲统一指挥。我奉令后分两夜安全撤退了部队,到达新位置后,以谭军(只有第五十师)展开于陇海铁路以北,四十九师(周士冕部)展开于铁路线以南,沿运河西岸东向构筑防御工事;二十八师、九十二师布置于运河东大兴庄附近,对北警戒,乘机出击;军指挥部位于邳古县镇东北之大王庄。筑了一天工事,因前夜行军未睡,工作无力,阵地未能巩固。当夜敌军已追踪而至,军部左侧后河边渡口发现像弧光灯火光,敌谍猖狂活动,欲急攻周师,抢渡运河,建立桥头堡。

  第二天,日军向潭道源师(五十师)、周士冕师(四十九师)展开正面攻击。激战至翌日午,敌步兵迫至近距离,谭、周连打电话告急。周士冕初报只剩一团预备队,继而说只剩一个工兵营未用,没有多时,又报只一个特务连了,铁路线上被敌突破了;谭道源亦以铁路附近形势紧张,请求增兵。我均严令坚持到底,并告谭四十九师铁路线正面据报有一部被敌突破,希协同夹击、恢复原阵地。李藩侯埋怨我不应将四十九师一部被敌突破告谭,他说:“这老混子一定会自动退却。”我说:“怎能不告知他,他军如出危险,我应负责。”但果然不出李所料,谭道源带着他的部队撤退了,电话再也叫不通。周士冕电话报告:“左翼谭军撤退,左侧更危急。”我嘱将铁路线上部队撤过运河南岸,继续抵抗。

  下午3时许,日军坦克车队6辆由骑兵一中队掩护,在碾庄附近渡口渡过黄河,在堤上放列,向我四十六军司令部所在地王庄炮击,连轰100余炮。我急和参谋长宋澄及总参议李藩侯、副官处长木壬林至村边林荫下观察,判断敌兵力不大,系试探性侦察射击,目的在于前进追击,似无迫攻我军部之企图。这才嘱木壬林把特务连两排兵力布置在村边树荫中,不还击,如向我前进达到200米时报告我。我仍回办公室守住电话督战。

  我和宋澄、李藩侯商议守退之计,李藩侯说:“别的部队都可退,你不可退。”我问:“为什么?”李说:“你是蒋嫡系部队,内战中你颇著声名,万一退却,各部队把罪名都推在你身上,你吃不消。”我对李说:“藩侯兄说得甚是。与其死浊,不如死敌,我和宋职司所在,应该牺牲;你是一个行政专员,临时以同学情谊来参战,能和我一道牺牲么?请自计。”李俯首允留。我又说:“前、左、后三面都是敌人,现把董钊、黄国梁2个师调回,重新布防,单军独立作战。军部手中只有一个特务连,如敌由侧后来攻,万无幸理,我等决心守职而死。但军部的秘密文件和非战斗人员及军需品落在敌手不好,我想叫宋参谋长带特务连一排、无线电台一架以及不必要人员、文件辎重先向董师后方预定的军部驻地转移,也可给我们作好准备。待我们一到,无线电台早已架好,就方便多了,你俩以为如何?”宋、李俱同意,宋即行移动,李代宋任参谋长。敌坦克炮轰后见无回声,由骑兵掩护向土山镇、古县镇南走了,眼看敌车马驱驰却无兵侧击,至为愤恨。

  我既然下了必死的决心,乃留下必要的作战幕僚,保持无线电台和电话网,仍督率第四十九师固守阵地,抵抗到底。李藩侯对我说:“情况混乱时,向司令长官部和孙连仲总司令应多去电报,以免他人捏报我军先退。”我以为然。但李、孙的电台都叫不通了,我方恍然大悟,遂径电蒋请示:“陇海战线我军全都败退,职军死守原阵地继续抵抗,李长官、孙总司令都不知去所,无从请示,不得已径行报告,请速指示行动方略。”蒋电复:“徐州已沦陷,李长官、孙总司令未取得联系,贵军暂由军委会直接指挥,务坚守阵地掩护各军撤退,牺牲一切。非有本委员长命令,不得移动,并盼与各军、师多联系,将情况径报本会。”这是我对李宗仁、白崇禧陷害的一次回敬。

  何应钦也是和李宗仁、白崇禧一起排挤我的。据施北衡说,在军委会开军事会议时,何当众毁谤我说:“大家都说樊崧甫仗打得好,此次开赴徐州前线去,也没特别花头,我看也没有什么了不得。”及徐州沦陷,各部队狂奔,电报打不通,只有我军死守不退,何才电嘱我探听各部队行踪,尤其关心他妻弟一四○师师长王文彦,托我招觅,找到即归我指挥。后来在泗州找到了,却是他不听何令留在我部,托词部队失去战斗力,仍向皖北退走了。

  我接蒋电复后,决定既不退却,也不白天移动,免被追敌炮轰,被敌机狂炸,尽力所及熬到黄昏,重新布置阵地,以空间换取时间,布置阵地为三五线,每隔5至6华里配置一线,敌步兵攻至近距离第一线我军即撤至最后方布置新线,节节防守,节节后退,敌不迫攻,我不后撤,与敌持久战减少伤亡。当发令以二十八师任左翼,四十九师居中,九十二师任右翼,午后6时开始行动。军司令部转移至陈集附近。

  敌军进迫越来越紧,四十九师前线部队退临四十九师师司令部驻地,周士冕电话报我敌军距师部只500米了,请求撤退。我问:“你右翼的李精一旅何不向敌侧攻(该旅面向北,正好攻敌侧面)。”周说:“指挥不灵。”我嘱他想办法抵抗。周接连电告敌已进至400米、300米……最后说,进到师部面前200米,特务连主力也加入战斗,只剩一个排了。我对周说:“不要紧,军部还有特务连两排,无论如何要支持到夜,再变更部署。你如害怕,我来指挥师,你来做军长,调一调地位都可以,不能随便退却、危害全局,你再想办法支持。”周说:“办法想尽了,再无办法可想了,除非死在朱楼(师部驻地)。”我笑道:“死在朱楼,就是办法。你是黄埔一期毕业的,总理的信徒,委员长的学生。总理教训我们说不成功就成仁,今日面临日军侵略,国家危亡绝续的时候,正是我们军人成功成仁的日子,我们应尽一切力量挽回危局,不能成功,师长战死在师部的位置,军长战死在军部的位置,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不必再着急了,天快黑了,撑持一下就成了,如敌冲来,大家肉搏罢!我告诉你,我在天黑前决不走,移动时通知你,给你命令,没有命令,不准擅走。”

  天慢慢地暗下来,四十九师未被敌突破。5时半我对各师发出转移命令,并令人用电话通知周士冕。6时许军部撤收通信网,向陈集移动,安全到达。部队布置阵地终夜,翌日拂晓,二十八师师长董钊来电话说:“四十九师没来,两师阵地间空一大段。”我大骇,急令二十八师、九十二师弥补空隙待敌;同时查问传达班,方知周士冕未等军部命令已先自撤走,命令送到旅长李精一手,李批上:“师长已先退走,命令退回。”传令兵就带回来了。周师不知去向,无线电亦联络不到,只好就现有兵力作战。部署刚就绪,敌大举进攻,战斗至为激烈。迨敌步兵近接,我第一线退走了,敌重新布置炮位和攻击部队。天黑了,敌不敢再进。我们丢了5华里地,但换取了一天时间:第五日我军心稳定了,敌攻击却不如昨日激烈;第六日更沉寂了,大概是敌人急于向徐州方面追击,抢功,犯不着和我军拼命的缘故。

  当时我军有一个士兵睡着了,没有跟上部队撤退,拂晓藏在船上稻草窝里,见日军正在肃清战场,把战死的、战伤不能行动的举行火葬。脚受重伤不能走的,日军为其祈祷,也投烈火中,烧得这些人发出哀号。把伤兵活活烧死,真是残酷之至。

  第六日战斗沉寂,间断闻枪声。午后接蒋介石电令:“即日撤离阵地,其行动方向为:一、向山东前进打游击,石友三部归指挥:二、追踪敌后向西打回;三、到扬州渡江至句容归第三战区指挥,在大茅山打游击;四、退淮阴协助韩德勤守江北。由该军长择一而行具报。”

  我本人是喜欢深入山东打游击的,但几个师长都要回中原去,遂决定跟踪敌后向西打回。命两师于当晚7时撤退,取道大王集虞姬坟横过津浦路线向夹沟西进,军部预定9时出发。不意电台接收军委会来电,直至11时始收完,军部成了断后,预定到达目标是大王集,到了天明8时尚未到达。敌机分队飞来侦察追击,正焦急间,天忽大雨,尘土蔽空,敌机未发现目标,我军没有受到轰炸和扫射。到达后天气较晴朗,敌机乱行轰炸,部队没有炸着,炸到的都是逃难的难民。因为鲁南民众怕遭日军蹂躏,牵儿带女,装满一牛车粮食逃难,找没有驻军的村落停下来休息烧饭,车辆拥挤,人头攒动,炊烟四起。敌机误以为退军所在,大肆轰炸扫射,把许多妇女儿童炸得断头折臂、血肉横飞。

  我目睹惨状,急派士兵前往维持秩序,并令卫生人员收容死伤,积极医治,我心想中央号召民众逃难内迁,却是后方一点没有布置,失地如此之广,难民如此之众,带一车粮食,能吃多少日子?后方哪里有许多房屋给他们住?哪里有许多田地给他们种?这是欺骗人民、残害人民,不负责任的罪行,况且难民跟着军队跑,妨碍军队行动,暴露作战企图,也很不利。我是一个高级将领,应对人民负责,给人民讲老实话,免得他们流离失所。当即派出宣传人员分头向民众开导,告知他们逃亡不是办法,劝他们绕开敌人回家里,组织起来,在敌后抵抗,响应大军再来。给人民讲了老实话,效果是好的,他们回头跑了。

  村民报告:此前3日有个四十九师部队退到集里宿营,敌骑兵队追上来,步哨不晓得是敌人,还以为是自己军队到该地兵站领粮秣的。敌骑挥战刀来砍他,他还说:“领粮袜到兵站去领好了,为什么这样凶?”这个师被敌骑一冲,就向南溃退,现还在集南10多华里一带村落驻扎着。其实敌人骑兵只有一队,跟着6辆坦克车,却把我们一个师打跑了,真是气死人。我问:“敌骑兵队到哪里去了呢?”村民说:“当天就往西向虞姬坟大道追击去了。”

  原来逃得很快的周士冕,没有逃得了,反而被敌小股部队冲垮,真是可恨。急派人去联络,首先找到旅长李精一来见我,我问:“既然逃,为什么停留在此地3天还不走呢?”李说:“旅团长均不听周师长指挥,所以走不了。这师非请军长自己统率不可。”等一会周士冕也亲自来见了,我问周何故自行退却?周俯首请罪,我嘱周先将部队集结起来,候令行动。周说:“旅团长已不听他的命令,集结不起来。”我告诉他:“你去召集会议,我促他们来。”周才把部队重新集结起来。

  日军的那一队骑兵和6辆坦克车,就是在运河渡口放列炮击四十六军军部的追击部队,为什么反随四十九师到达大王集呢?原来这队敌骑在前进时遭到了一支民军的伏击,那队民军从北向南退,在一个森林内休息,步哨发现敌骑从后追来,民军就在森林里布置了侧面阵地,候敌队通过,猛烈施行侧射,给敌以重大伤亡,及敌展开坦克进攻时,民军边战边走了。日军不敢在夜间行动,所以落在四十九师后面,如周士冕师有准备的话,这队敌骑是可以歼灭的。

  苏鲁敌后游击战

  四十六军在大王集收容了四十九师后,复奉令向东北转进,以我为指挥官,统率该军及石友三军,进入山东打游击,协同沈鸿烈恢复济南。我接令后,派骑兵连与石友三取得联系,并将四十六军转进至宿迁以东,准备由都城以东入山东。

  当四十六军以夜行军通过睢宁道中,村民突然向先头部队射击。部队疑为敌军阻截,欲还击,我立刻命令部队停止警戒,不得开枪。但一庄枪响,各村齐应,枪声四起,俨成火网,我细听枪声,有单响毛瑟音味,又无机关枪发声,判断并非敌军,想系民团误会,急嘱部队镇定。我亲自赶向先头,带一个卫士自往侦察联系,大声呼唤系中国军队,不要误会,一枪打来,子弹从我耳旁飞过,还发出火药味。

  我和卫士冒着弹雨前进,终于联络上了。果然是民团,问他们为何开枪,他们说:“省府有令,夜间没有预先通知,不问是何部队概行射击,以免日军偷袭。”我告诉他们:“我们是四十六军部队,事先没有派人通知,难免你们误会。你们抗日精神很好,我很钦佩,但是你们省府判断错了。日军人地生疏,夜间不敢行动,我军为防空,总是夜行军多。对自己军队开火,万一这军队冒失的话,也开了火,兵民自相残杀,这祸水的确不小。我现在要求你们做两件事:第一,请你们烧点开水供应军队;第二,请你们先派一个人告诉前面庄子,免再发生误会,再由前面庄子递传过去。送信的人,我给条子,回来不会拉他的伕。”村民向我道歉,照我的话做了,一路上不再发生误会,并且村村烧了开水,兵民感情更融洽了。一场大祸总算消除。

  我刚刚率四十六军到达宿迁以东,复奉令改向淮阴集中,兼辖二十四军(军长韩德勤、副军长李守维)协助江苏省府固守江北,石友三军仍开山东打游击。

  我至淮阴,孙连仲亦退至此地,奉令飞武汉,所有江北部队及徐州会战退回残部由孙下令归我统一指挥。但这些残余部队,为补充计,均不愿留,自动西归了。徐州会战落荒逃走的军队,俱被日军打得七零八落,只有坚持不退的四十六军全军撤回,另辟战场。

  8月间奉命归还武汉,由淮阴出发在敌后行动,经蒋坝、盱眙、来安、张八岭、定远、合肥之下塘集,入六安境,途中迭有接触,颇予日军惩创。至六安后,在城北约20华里等待后续部队到齐,留驻约半个月,9月初全军返抵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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