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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深处的生命凸显

时间:2023/11/9 作者: 江淮文史 热度: 15917
闫慧丽

  佛天艺海 同此风月

  弘一法师的一生,以出家为界,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出家前,他是名扬四海的风流才子李叔同,书法、篆刻、绘画、音乐、戏剧、诗文皆擅长,在多个领域开中华艺术之先河:他所创作的歌曲,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几乎家喻户晓;他在日本发起话剧社,亲自饰演茶花女,开创了中国话剧事业;他是中国最早画西洋画和教授西洋画的人之一。

  出家后,他是没有自己寺院的云游和尚,是一位律己至严的苦行僧。彻底抛弃了一切世俗享受,出家24年,他的被子、衣物,还是出家前置办的,补了又补,一把洋伞则用了30多年。所居寮房,除了一桌、一橱、一床,别无他物;24年里,均以衣服代枕。他持斋甚严,每日早午二餐,过午不食,饭菜极其简单。有官员请他赴宴,他回字条曰:“为僧只合住山谷,国士宴中甚不宜。”他致力于律典的整理,写出《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篇》等重要著作。终成誉满天下的佛学大师,中国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

  他的学生丰子恺说:弘一法师不是“走投无路,遁入空门”的,是为了人生根本问题而做和尚的。人的生活可分为三层;一层是物质生活,就是衣食;二层是精神生活,就是艺术;三层是灵魂生活,就是宗教。弘一法师做人一定要做得彻底,所以,他不满足于一二层的生活,不断攀援,终于做了一个真正的和尚。

  有书无法 有书入禅

  出家前,他的书法就已名世。出家后,他毅然割断了曾醉心研究过的话剧、油画、西洋音乐诸艺术。唯独于书法研习不辍。50岁后,他的书法火气消尽,结构运笔疏松,一片童趣和修为结合的博大深邃。

  美术馆里,有人看着弘一法师的书法,摇头说,不好看。

  书法如佛法,正是人书俱老。是进步还是乏味了,见仁见智,却没有人能否定他的存在。对于弘一本人来说,也是用功最勤倾心最久的一门,愈到后来,愈称化境。

  对于书法,弘一法师是用过苦功的。夏丏尊先生见到他许多习字的成绩,各体的碑帖他都临摹,写什么像什么。这大概由于他画过西洋画的缘故。西洋画的基本练习是木炭素描,一根线条,一笔烘托,都得和摆在面前的实物不差分毫。经过这样训练的手腕和眼力,运用起来自然能够十分准确,达到得心应手的境界。

  艺术的事情大都始于摹仿,终于独创。不摹仿打不起根基,摹仿一辈子,就没有了自我,只能永远追随人家的脚后跟。但是不用着急,凭真诚的态度去摹仿的,自然而然会有蜕化的一天。从摹仿中蜕化出来,艺术就得到了新的生命——不傍门户,不落窠臼,就是所谓独创了。

  弘一法师的书法,可说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弘一法师友人叶圣陶对其书法曾说过这么一段话:“就全幅看,好比一个温良谦恭的君子人。不卑不亢,和颜悦色,在那里从容论道。就一个字看,疏处不嫌其疏,密处不嫌其密,只觉得每一笔都落在最适当的位置上,不容移动一丝一毫。再就一笔一画看,无不使人起充实之感,立体之感,有时候有点儿像小孩子所写那样天真。但是一面是原始的,一面是成熟的,那分别又显然可见。总结以上的话,就是所谓蕴藉,毫不矜才使气。功夫在笔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

  上述评语,人们或可反观弘一法师书法前期雄而健、中期秀而雅和晚年澹而清的整个衍变过程。和大多数书道中人相似,弘一法师自17岁追随津沽名家唐静岩正式习字之始,直至他迥与人异的书法风貌的最终建立,也经历了“先篆隶后楷行”的学书过程,然关键却在乎学书者于此道的原本悟性和取舍能力。

  超其象外 书以人传

  李叔同的小楷书幼时便出类拔萃,在天津轶仁书院念新学时,已有“李双行”的美称。之后师从唐静岩时,学的也是篆书和隶书。其时,适碑版之学兴起未久,加上康有为等对碑学的竭力倡导宣扬,遂使性好新生事物的李叔同,很快将注意力转向了开张雄健的碑碣书法。依凭他的苦学,加上名师指点,天性聪颖,在不长的时间里,他遍临了《石鼓文》《峄山刻石》《天发神谶碑》以及《张猛龙碑》和《龙门二十品》等多种碑拓。叶圣陶在评述李叔同那个时段的书法时,曾说他是“各体的碑刻他都临摹”,而且“写什么像什么”。这些,人们或可从夏丏尊为贺弘一法师五十寿辰而印制出版的《李息翁临古法书》这本早期集子中得窥形貌一二,并知晓弘一法师对古代碑帖的理解状况和临习水准。

  如果说,我们把弘一法师出家前的书作,理解成以依傍或描摹古人作品为创作前提的话,那么,随着他出家人身份的改变和境况的迁移,弘一法师书法的本质性变化则是理所当然。此间,也正起于对书写经文的一丝不苟所导致的书法审美的更易,弘一法师开始有意识地将自己积有多年厚功的碑碣书风着手调整,参合了一种碑帖交合、欲放还收的意味。正如他于1923年在致友人信中所说的:“拙书尔来意在晋书,无复六朝习气。”这段话恰恰道出了个中蜕变本相,为弘一法师日后书法风貌的进一步形成,做好了运笔上结字上开合有自的足够准备。

  弘一法师书风的正式确立,是在他50岁前后。台湾作家林清玄说:“理论上说,以弘一之才,如果继续在艺术上发展,仿佛是文艺复兴时代的达·芬奇,必成为我国的大艺术家,因为像他这样兼长各种艺术并都能臻至高峰的,历史上也是十分少见的。”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在艺术造诣达到巅峰的时候,李叔同选择了出家,摇身一变,成为了沙门演音(李叔同法名),也成就了日后的大师弘一。

  这个阶段的前时之作,尽管在笔意上仍显得顿挫分明,在结体上似庄而谐,但已令人具体地感受到“平淡、恬静、冲逸”的弘一书法的神韵了。弘一法师50岁以后的书作日见老到,他的晚年之作如《行书金刚经偈轴》等件,虽下笔迟缓、结字狭瘦,几近硬笔书,然作品所映现的淡泊宁静不落一丝尘埃的白贲之美,非书法大家,确是无法表现这种精邃玄微的“道可道,非常道”的崇高境界的。也许这就是叶圣陶先生所叙说的“蕴藉”之意吧。

  悲欣交集 明月耀心

  与其人生历程、书法功力如出一辙的还有其生死观,出家前的李叔同无论是声名还是财产都非同一般,他能够毅然弃俗剃染,一心向佛,并非一时之举,乃是长期受到佛教影响而最终明其精义之后的抉择。

  李叔同为盐商、藏书家李世珍晚年所得之子,故李叔同的启蒙教育主要来自李世珍晚年的思想,必不可少地带有佛教的烙印。幼年的李叔同非常聪慧,他如何受父亲的身教影响已无从可考,但是5 岁时父亲去世和尚诵经的举动和父亲如入禅定而逝的场景,给童年的李叔同留下深刻印象。

  在父亲逝后的成长历程中,佛教作为李叔同的个人偏好常常在他的学习过程中得到关注。他先是跟随母亲习诵名诗格言,后来受到兄长的严格督教,每日学习《百孝图》《返性篇》《格言联璧》等传统的启蒙类书籍。八九岁时,他的大侄媳年轻守寡, 跟随僧人学习大悲咒、往生咒等,他经常在一旁安静听闻,不久也能背诵。青少年时期的李叔同显示出对佛教非比寻常的领悟力, 15岁时就写出“人生犹如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之类的诗句。33岁时所作的《西湖夜游记》中感慨道:“岁月如流,倏逾九稔。生者流离,逝者不作,坠欢莫拾,酒痕在衣。”

  扎实的理论功底,使得弘一法师得以精研佛经回归佛教积极超越生命的主旨。他破除了社会对“往生、追求”的错误观念,回到净土修行的根本,在诸多著述和讲义当中都有提及,其中,又以《晚晴集》(李叔同晚号晚晴老人)为代表,集中而全面地展示了他的生死观。他借祖师之语指出生命存在的脆弱性:众生的存在如蚊虫一般微不足道,轮回不已受苦无穷,众生以虚幻为实在,而不知觉悟生命的实相,不知生命还存在超越性。

  一代宗师最终于1942年9月安然而逝,荼毗得大量舍利,正如他的诗句“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所写的境界,他由自身修行实证了佛教的生死观,向世人展示了他的践行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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