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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文化叫高贵

时间:2023/11/9 作者: 辽海散文 热度: 19623
江 洋

  有一种文化叫高贵

  江 洋

  

  江洋

  葛江洋,解放军退役大校。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辽海散文》编委,沈阳军区后勤史馆研究员。曾荣获中国散文学会 “中国散文三十年优秀编辑奖”。

  1

  按照约定,我从广州返程时到温州停留。王雪丽大姐说,她回温州老家了,请我去玩几天。

  飞机正点到达时是中午,气温18度。雪丽大姐带了一位朋友的车到机场,出来见面时,大姐热情地拥抱了我。我却发现,大姐穿着一件蓝色的呢子外套,而周边的好多人都穿着短袖。我问她,不热吗?大姐一脸汗水,笑着说,从沈阳出来时忘记带薄点儿的衣服了——后来才知道,她还穿着棉裤、棉鞋。

  这就是雪丽大姐。

  2

  认识雪丽大姐,缘于散文学会。

  其实我早在1995年就参加了省散文学会。那时的学会秘书长是康启昌老师,很会用人,也许是当过“班主任”的原因,她非常善于调动“学生”中的资源,把整个学会活动搞得热热闹闹。2000年时我在部队医院当政委,有利条件多一些,在康老师的调动下,帮助学会做了一些工作,她还委任了我一个“副秘书长”的头衔。即使后来调到哈尔滨工作,也没有断了与学会的联系。可是再后来,听说康老师退出“领导岗位”,推荐了一位叫王雪丽的杂志主编担任第一副会长兼秘书长,我与学会的联系就少了。

  重新回到沈阳后,在邢德铭老师的联系下,我又与散文学会接上了线。在一次活动中,认识了王雪丽大姐。雪丽大姐的外表像北方人,性格豪爽,性情率直,和她一见面就有一种“不设防”的感觉。

  几次接触过后,雪丽大姐给我的印象是简单而又莫测的——

  说她是一个学者,可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像个生意人;说她是个女人,可她不重粉黛,不讲穿着,似乎少些“女人味儿”;说她是南方人,可她处事大方豪爽,比之东北人甚至东北男人也有绰余;说她出身富贵,可她平易得让人想起街道的“大妈”,半点看不出娇骄二气;说她做事“拉乎”,可她言而有信,说到必办,在著文立说上更是一丝不苟。

  后来慢慢知道,雪丽大姐确实是一位学者,她是化工行业核心期刊《当代化工》的社长、总编辑,那上面的论文是许多专业人员评定职称的“得分点”;她的散文已经发表200多万字,早期就有《云彩缤纷》《王雪丽文集》等出版,在省内颇有名气;她也确实是一个女人,她精心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14年,有人看到过那位大哥,尽管身体行动不便,但“白白胖胖,干干净净”,那是妻子的一片心血;她确实是地道的南方人,她出生于浙江温州,在那里读完小学,至今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温州话甚至是温州当地人也很少能说的 “青田”话;她也确实出身高贵,她的祖上王十朋是南宋的一位名臣,曾经官至龙图阁学士,在中国的清官史上有着重要地位。

  雪丽大姐就是这样的人。我说,你是融了江南的灵气和塞北的豪气于一身,大姐笑了:兄弟懂我。

  3

  到温州要看王十朋。王十朋是温州的一张文化名片。

  王十朋是温州乐清人,八百多年前,他通过“龙廷试策”被宋高宗赵构钦点为“经学淹通,议论淳正,可擢为第一人”的状元郎,因此后人称他为“南宋第一状元”。他无愧是一位读书报国的典型,有了权力和机会之后,他没有官场上的那种趋炎附势,也没有商场上的那种见利忘义,而是以一个读书人的正直和良知,在朝廷敢犯颜直谏,弹劾贪官,抗金北伐,且做了两代帝师;在官任上勤政爱民,救灾除弊,兴修水利,割俸办学;在日常生活中清廉自勉,忧国忧民,他创办的梅溪书院,声播名远。除此之外,80多万字的 《王十朋全集》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坛上的显赫地位,南怀瑾称他“抱负经纶之才,贞守纯臣之道”。

  如今温州在王十朋家乡建起了王十朋纪念馆,在市中心的江心屿上有王十朋读书处,而王十朋研究会就在王雪丽父亲的家中,父亲王祝光先生出任研究会会长,王雪丽是副会长兼秘书长。

  王雪丽是王十朋第二十七代孙。从幼年开始,她就从父亲身上饱受王十朋文学因子的熏染,对这位先辈崇敬有加。王十朋那种崇尚读书、崇尚德行、乐善好施的品格在她心中深深扎根。

  1990年王雪丽和父亲一起合著过一本《王十朋传》,曾经在《温州日报》连载,送给国学大师南怀瑾,大师“读竟,惟建议其应改书名为《南宋第一状元》”,给予了充分认可,还欣然出任王十朋研究会名誉会长。现在父女俩仍然坚持着王十朋的研究活动,他们组织的王十朋研究会、策划修建的王十朋纪念馆,都在国内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原国务委员陈慕华、复旦大学校长苏步青、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于光远以及毛泽东的师母王定国等都是他们学会的顾问,也因此成了他家的座上客。

  两天时间里,雪丽大姐带我去楠溪江的永嘉书院,去江心屿的王十朋读书处,去乐清的王十朋纪念馆,去王十朋墓园……一路下来,她如数家珍,好像王十朋的故事就发生在昨天,遇到那些和她一起研究王十朋的朋友,她视如亲人,言语之间,似乎看到了王十朋当年的身影。

  我在想,什么是文化?文化就是一种传承。王十朋如上天有知,几百年后还有这样的后人在忠实地传承着“王十朋文化”,该是多么自豪和欣慰!

  4

  王祝光先生是一位大儒,一位文化耆宿。

  他早年参加革命,后来到东北的沈阳从事建筑设计,沈阳市内早年的中华剧场就是他的手笔。“文革”中三经冤案,全家遭遣原籍农村劳动十年。其间他无偿为家乡勘测设计水电站,设计闽东松政人民大会堂、温州工人文化宫剧场、龙港农民城影剧院、温州一中图书馆等多项建筑。离休后,他定居鹿城温州,自建“风华居”,毅然辞去自己创办的两家房地产公司兼职,谢绝多方的高薪聘请,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王十朋的研究工作。

  其实文化不是看读书多少,读书识字是小文化,而文化传承、文化事业则是大文化,是长远的文化。

  王祝光先生做的是大文化工程。在他30多年的努力下,王十朋研究会形成了相当规模,仅1997年12月在温州举行的纪念王十朋诞辰885周年的大会,就吸引了全国乃至海外的众多知名专家学者到会,还有诸多身兼要职的党政官员发来贺信贺电。

  在这次大会上,当地政府正式批准成立了王十朋研究会,王祝光先生出任会长,王雪丽出任秘书长,而主持这次大会、被与会者赞誉为“大段精彩讲话”和“稳健活泼的主持风格”的正是王雪丽女士。

  拜见王祝光先生时,我心有忐忑。我既是晚辈,又是“行伍”,先生是否有暇与我交流?

  可未曾想到的是,先生听说我的到来,已经早早出门迎接,他一袭白衫,手执一柄雨伞,瘦削的面庞上带着微笑,一头白发衬出沧桑笑尽,颇有仙风道骨般的神韵。

  风华居,一座格致典雅的别墅楼院,白墙黛瓦,秋雨深花,坐落在温州城里繁华的市中心公园。一座小桥相伴,似曾听到桨声欸乃;一条小路幽然逼仄,青石砌就着弯曲,叩响着匆匆岁月。

  那是雪丽大姐的家。

  “政府为我家修了一个大公园。”老先生诙谐地告诉我。当年市里整修公园,市长亲自来考察,终于为这个园子的古典文化气息所感染,没有舍得动。自然也动员过他们搬走,承诺给修一个更大的园子,王祝光先生没有同意。因为这里的地气是不可复制的。

  先生与我在院子周围照相留念,又引我进屋,给我讲起他与诸位关注王十朋的友人交往,特别着重向我介绍了王十朋清正为民、勇于为民请命的事迹。我送上从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王文杰先生那里讨来的两幅墨宝,都是遵从王雪丽大姐之嘱写就的王十朋诗作,一幅是“君富端不俗,有钱长买书,家藏三万轴,不怕腹空虚。”另一幅则为:“今古几池馆,人人栽牡丹,主翁兼种德,要与子孙看”。先生看了十分欢喜,兴致陡增,在女儿的提议下,他操起多日未动的京胡,打开随身的小音响伴奏,为我拉上了一段《贵妃醉酒》。

  从先生飞扬得意的神态中,我看到了老人当年的那种江山王气,也感受到了今日的桃李春风。

  那是一种文化的沉积和薄发。

  5

  雪丽大姐主编的 《当代化工》曾经濒临“死亡”。

  那是单位改制的时候,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为眼前的去向、安置而焦虑不安。单位主办的这本科技期刊竟然无人问津,面临着“注销”的厄运。

  是王雪丽站了出来,她宁愿自己出资,把刊物坚持下去,也不能让“文化”断裂。

  于是,几年的风雨冰霜,几年的酸涩苦痛,她一个人坚强地挺立过来。目前这本期刊已经发行5000多份,影响力在全国174家同类刊物中排名47位,国外发行量居全国同行业期刊第2名,在业内享有很好信誉,曾经多次被评为优秀期刊,她个人也多次获得主管部门表彰。同时,也给她和杂志社带来了良好的经济效益。

  我说,是你救了《当代化工》,《当代化工》也回报了你。

  对散文学会也是如此。

  当年会用人的康启昌老师慧眼选中了王雪丽“接班”,王雪丽也为学会付出了太多的辛苦和投入。那时的散文学会处在低谷时期,没有经费,没有办公地点,没有“志愿者”帮忙,雪丽大姐发挥了她特有的“温州品质”:舍得和执着。她把自己家当作学会的办公点,把自己的儿子、儿媳动员起来参与分发杂志、联络会员,自己掏钱补充学会经费的不足,每次聚会好酒好菜款待文友,几年来搭进去十几万……

  她又救活了《辽宁散文》。

  不去希图有什么回报,不去计较蝇头小利,不想功名,甚至不需要记住,如泰戈尔所说,“只管走过去,不必采了花朵来保存,因为一路上鲜花会自然开放的……”。

  文化有时就是一种无意和自觉。

  6

  有人说,美女都是路痴。她们不认识路,还引以为荣,这是女人的娇嗔所致。

  雪丽大姐不光不认识路,连平时的朋友也很少记住,让她记住电话号码更是为难,我常常成了她的查号员。

  她还好忘事,忘记那些琐事,出门丢三落四是经常的。那次我们6人结伴去广州,她到了机场才想起随身手包没带,那里有身份证呀,于是只好由儿子打电话找到朋友又开车送来。出门丢包、忘记钥匙、落下手机更是习以为常。我开玩笑说,大姐需要一个跟班的丫鬟呀,这才是大小姐的范儿!

  安徒生笔下那位垫了20张床垫、铺了20床鸭绒被还嫌硌腰的豌豆公主,是一种天生的高贵,不是随便能够仿制、能够表演的。正如莎士比亚所说:“三年可以造就一个富翁,三代造就不了一个贵族。”

  大姐,你是那个贵族吗?

  其实五千年的中国不缺少文化,只是精华和糟粕在一起,如同九曲黄河,泥沙俱下。喜爱与追求,吸收与排斥,全在个人的内心学养,这就是文化的高贵与低俗之分。“进有先后,名有隐显,命有穷达,时有轻重,”贵者有贵的文化志趣,俗者有俗的低俗活法,王雪丽选择的是前者,她骨子里渗透的那种高贵,是血脉的延续,装不出来,改也难。

  责任编辑 黄文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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