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培福

　　1975，美国实习生活记忆

　　高培福

　　

　　高培福

　　南京化工学院毕业，高级工程师,居住在沈阳。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美国汉纳国际作家协会会员。 曾在《中国化工报》《工人日报》《华商晨报》《沈阳日报》《盘锦日报》《晚晴报》、《红海滩》《中国草根作家》《辽海散文》《辽宁工人》和美国《汉纳》杂志等发表散文二百余篇，并获奖多项。

　　20世纪70年代初，由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我国首次从国外引进了十三套大化肥装置，从此开辟了中国化肥工业的新纪元。如今，这些装置仍在发挥着重要作用，从另一角度说，中国农民至今仍在受益。

　　当年，我有幸参加了其中之一的辽河化肥厂的建设和生产，并且一直干到退休。1975年到美国实习的经历，以及所发生的一些事情，至今仍历历在目……

是“男”还是“女”

我们在美国迪拉瓦公司学习的时候，住在纽约郊区一家公寓里。有一天，周日下午政治学习结束后，我们便在房前绿色草地里休息，有的打羽毛球，有的跑步……一个美国小朋友骑着自行车在广场上玩耍，看见我们后主动下车交谈，不一会儿便同我们熟悉了……同行的林治权同志骑着他的车继续在广场上转圈。当年我也很顽皮，则“亲热”地和小朋友在草地上摔跤玩……和煦的阳光下，淡淡的草香，唤起了我从前童年的记忆，快乐的童音，消除了大家学习的紧张……不一会儿，我们就都倒在了草地上……

　　这时，沧化的老季跑过来对我说，团长叫你有事。团长赵云生同志是辽河建厂指挥部的副总指挥，是过去东北局的老干部，大家都很尊重他。当我起身跑步来到站在台阶上的团长面前时，他笑着对我说，培福，你怎么能和小女孩在草地上打滚呢？我这时才知道他误会了。我急忙把美国小朋友领到他面前。大家见他胖胖的身材，蓝色的大眼睛，细长的眉毛，金黄色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肩上……从后背看还真的很像女孩呢！团长和大家围着他上下左右地看，最后都看乐了。

“政治”至上

到达美国后，在华盛顿中国驻美联络处接受了一周的形势教育。因为，我们是第一批到美国学习的中国公民，外交部很重视。时任驻美联络处领导黄镇、韩叙大使和张建华经济参赞都接见了我们。我记得很清楚，为了防止窃听，领导讲话都是在密室里放着微声轻音乐干扰来进行的。讲了当时美国的形势、对美外事工作的具体方针政策。要求大家注意身体健康、注意国人形象，努力完成这次学习任务。

　　“宁肯在技术上少学一点，也不能在政治上犯半点错误”，这种思想在当时我们头脑中印象十分深刻。

　　那时，我们每个人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必须交给驻美联络处通过外交部信使带回国内统一寄发，作为纪律。

　　我们还经常利用休息日在公园、公寓里进行政治学习。例如，学习列宁的《帝国主义论》、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上的文章，领导每月还要到华盛顿驻美联络处，汇报一次每个人学习思想工作情况。因当时在美国进行学术交流的兰州化机所的一位总工，没有经过联络处批准，私自在美国一所大学发表演讲，结果，文章在当地报纸报道了。其内容和当时国家政策要求不一致，违反了外事纪律，因而受到了外交部的通报批评，令其本人回国检查……这件事给大家影响极深，所以，当时我们都很谨慎。

　　一次，我们去参观学习合成氨设备——“第一废热锅炉”制造厂时，厂方推迟我们进厂一天。第二天进厂时，发现美方把与“第一锅炉”无关的机械设备，全部用彩色塑料编织布包扎起来，只留下一条长长的走道。据凯洛格代表说，这个工厂属于美国原子能委员会管理，对外是保密的，厂方的那种心情，当时我们完全理解。可是晚上睡觉无意拉窗帘时，却发现宾馆下面有人影晃动。“有人在监视我们行动？”我们立即把情况汇报给团里领导：“他们对我们太不尊重了，我们是按合同规定来学习的。”此事我们立即向陪同学习的凯洛格公司代表提出抗议。

　　仪表小组有一次因工作需要，准备请美国人吃饭。按当时的规定，必须提前去看一下用餐周围的环境如何，再作决定。领导派泸天化的老董和沧化的翻译小王去“侦察”一番。两人来到一家华侨开的中国餐馆，点完菜后又要了一瓶白酒。当小王打开瓶盖时，老董突然发现酒瓶商标上贴有“中华民国台湾产地”字样，立刻警觉起来，暗示小王退货换成了青岛啤酒。老板很吃惊，看好了，怎么又退货呢？

　　类似的事情很多。回国前，我们在华盛顿集体去市场购买纪念品，很多同志在商店都购买了半导体收音机，价格和质量都比国内好。回到联络处后，大家才发现商品上标的产地是“中华民国台湾”字样，货又退不了，怎么办？领导便让我们将半导体收音机壳上的字用小刀刮去，怕入关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在华盛顿国家动物园游览时，看见了台湾驻美使馆的工作人员，联络处同志告诉我们，不要理睬他们。可见，当时“两个中国”的概念是多么抽象而“深刻”啊！

环境保护好

环境保护这个概念，在那个时代是十分模糊的。但在美国学习过的工厂，给我们的印象却十分深刻。我们从一个工厂乘车到另一个工厂实习时，往往要穿过森林和草原。每当傍晚，路两旁总会有一片片亮晶晶的小点点在闪闪发光、随风舞动，景色十分壮观神奇。一开始看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当美国朋友告诉我们，这是萤火虫发出的磷光时，我们才茅塞顿开。

　　在美国西部城市阿马里洛一个30万吨合成氨厂实习，这个工厂远在郊区。当我们乘车离工厂快到百米左右时，就会看见很多袋鼠从洞里一个个爬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那两只细细的长腿、肚子下面那个宽宽的袋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两只眼睛好奇地不停地望着我们这些陌生的客人……但当汽车走近它们时，袋鼠又一下子都整齐地钻进了洞里，好似训练有素的军人，动作快速敏捷，十分有趣好看。

　　我看到这个厂里使用过的污水都集中在厂门前处理。液氨产品都用地下管道输送……污水处理后，又注入喷泉池，我看见池里有不少鱼儿在游来游去……泉水喷出形成一层层雾花，清澈透明。在阳光的映衬下，形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现场噪音小，没有操作间，操作工人现场巡检都戴着安全帽和手套。总控联系时采用无线电手机。厂区地面大都是水泥路面或铺着大小不同的鹅卵石，十分清洁。私人的轿车全部有序地停在厂区外。

　　乘车路过美国西部的油田，会看到很多“磕头虫”，一排排一行行，都静止着，夕阳之下宛如一幅美丽的图画。美国朋友告诉我们说，这儿有许多油井开发后都是这样封着，什么时候需要时再启动。当时，我们住的宾馆或机场用的矿泉水，基本上都是从加拿大、墨西哥、中国等地进口的。现在看来，美国人的能源利用，多么有战略眼光啊！我们在美国西部一家农场里，看到的都是机械化操作，土地闲置很多。美国人说，这是轮作。今年种这块地，明年再种那块地，用这种方法来保护自然环境和土地的肥力。

友好的美国人民

在美国学习生活的日子里，接触到的美国人都非常友好，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比如安排的授课老师都很优秀。在课堂上我们提出了许多疑难问题，老师解答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讲解，有时用英文讲完，怕说得不明白，还请美籍华人用中文给我们辅导。

　　当然，大家的学习也很刻苦，除了集体参加外事活动外，都在房间里整理笔记或温习功课，常常到深夜，特别珍惜这段学习时光。我在美国实习期间学习到的知识为以后的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我们在维尔明顿市快装锅炉制造厂实习时，美国专家瑞里先生在现场对照实物给大家讲课，使我们受益匪浅。后来他到中国工作时，还让翻译找过我，问我工作中还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我很感动。

　　美国老师对中国学生也非常“偏爱”，迪拉瓦公司透平专家斯密司先生来到中国工作时，非要找在美国实习过的我给他当助手。工作中的注意事项，好像只有交代给我，他才肯放心。

　　有一次去商场购物，服务小姐非常有礼貌地帮助我们选择商品，结账时发现美元带得不够，又退回些东西，这时服务员需要重新用微机算账，我们觉得不好意思，忙说对不起，她们却耐心微笑地说没关系，欢迎你们再来。

　　斯巴拉克先生是凯洛格公司总部派出的代表，在美国学习期间一直陪伴着我们。他是美国匹兹堡钢铁学院刚刚毕业的学生，当年才二十三岁，戴着眼镜，留着小胡子，既热情又幽默，我们给他起外号叫“小胡子”，他帮助我们做了很多工作。

　　有一次，应邀在休斯顿看美国与加拿大冰球队现场比赛，球迷们吹口哨、吹唢呐、打着鼓，那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我们很不习惯，斯巴拉克先生却诙谐地说，美国人就是这样豪放热情啊！他这一讲，把大家都逗乐了！繁忙的实习中，为了缓和大家紧张的学习情绪，他还带领我们游览了尼亚加拉瀑布，那巨大的水流以银河倾倒之势冲下断崖，声及数里之外，场面震人心魄，大家轻松无比，顿时忘记了疲劳，这事给我印象极深。

　　每周末他还开着汽车把我们拉到价格“合理”的超市去购物。在实习期间，我们先后乘飞机往返美国大小城市十多个，每次下飞机后，都是他租用汽车把我们送到驻地，这样既经济方便又安全。我们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也常常在美国朋友面前“显示”自己能够陪同中国人而感到自豪。

　　我们学习结束后，最后需要到联络处总结汇报，他就把我们一直送到了华盛顿。分别时一一握手拥抱，恋恋不舍。他含着眼泪激动地说，我的任务顺利完成了，但我们分开了……通过和你们的接触，我感觉到，中国人是聪明勤劳的，靠自己的两只手，一定会创造美好的未来。

　　1989年，斯巴拉克先生曾从美国给我来信，因用简称辽化公司的地址，信首先寄到辽阳化纤去了，当信转到我手里时，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我立即给他回了信，邀请他有机会到中国做客。不久他真的到中国来旅游了，只因时间紧，没有到盘锦，我们也没有见面。但当他从香港回美国前，特意给我来过一封电报。感谢我的邀请，并祝愿中美两国人民友谊代代相传，祝福伟大的中国繁荣昌盛。

　　如今，中美两国已经正式建立外交关系30多年了，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交往越来越频繁了。中国也实行了改革开放的政策，国际地位在不断地提高。那个年代的许多中国梦，如今成为现实。然而，那段不可忘怀的历史记忆，却永然值得我们去深深回味……

　　责任编辑 王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