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的海棠山
马丽萍
马丽萍
1962年生,沈阳市人。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1984年毕业于辽宁文学院中文专业。曾在军企做过文秘工作,现从事财务专业。自幼喜爱阅读,尤其对文学、历史及建筑方面有其独特见解。爱好旅游,热衷散文诗歌的写作,《书城故事》获沈阳日报和书城征文联合评比一等奖。部分作品散发到文学相关报刊。
因为有个酷爱石头的老爸,从小就在这些亲戚堆里绊来绊去,腿上好几个“符号”,都是那几个活蹦乱跳调皮鬼亲吻的杰作。星星打盹时老爷子拿个放大镜像皇上选贵妃似的从身材到容貌逐个端详,生怕遗漏个耳朵眼,宫殿藏在哪却一直成谜。那诡秘的样子真是好奇又好笑。随着“符号”的增多,反而与给我皮肉之苦的石头有了莫名的情愫。
最近竖起耳朵听朋友议论隐藏在辽宁深处的“莫高窟”,心里直痒痒。因为喜欢探洞寻宝的我,一直盼望拜访“敦煌莫高窟”老前辈,却几次擦肩而过没有成行,一听有这好地,恨不得马上搭个蜻蜓飞过去。
虽然早有朋友们绘声绘色感叹海棠山奇松怪石的心理准备,可随着一级级尚存藏传佛教体温石阶的牵引,悠闲漫步在满山翠绿鸟语花香的山谷里,远眺丛林黄羊,山兔嬉戏玩耍,近仰一尊尊摩崖造像宗教界大腕,我的嘴还是越张越大。看来坊间传诵的“植物王国”“动物乐园”“神佛世界”绝无其他旅游胜地嘴大鸭子小的广告之嫌。真没想到以“大块煤”和“麦饭石”闻名的阜新蒙古自治县大板镇大板村,深闺深处居然还藏着个羞羞答答的 “小布达拉宫”。尤其站在刚刚被蒙蒙细雨汗蒸过的绿度母面前,更是两眼发呆。只见她一面二臂,身红黄色,右手持如意枝,左手作胜施印,那份仪态,那份素雅……让整个海棠山上的雕塑都散发出石魂的高贵之美。
在400年前马车约等于宝马,专业工具就靠一把凿子的时期,能够在悬崖上雕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人物,真是叫板我的想象力。虽然岁月的沧桑风化或人为破坏掉一些棱角和颜色,可斑驳之中依稀窥见当年的绝代风华。那一道一道流泪的石痕,就是述说宗教信仰的经文。反映出生存在战乱频繁的封建社会里,人们只好把希望和追求寄托在祈求信仰神佛保佑和因果报应上。一件残留之尊,有可能是爷孙几代人倾其生命的传承宝物。这些先辈冒着生命危险在峭壁上留下的珍贵文化遗产,对现代雕刻艺术发展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是藏传佛教在东方中心唯一幸存下来的文化瑰宝。无论从历史角度还是艺术角度,多么渴望后人的爱惜与尊重呀。
可深居辽西深处具有华山之险、黄山之奇的幽静海棠山上的悬崖造像,几百年来却历尽磨难:列强们咆哮着掠夺洗劫,改朝换代刀枪剑戟的拼杀,大自然电闪雷鸣的侵蚀,无良商人扭曲灵魂的偷盗……让1000多尊价值连城的艺术瑰宝只剩下260多尊,800多尊德高望重的藏佛元首们哼着“流浪者之歌”迷失在远方。中国学者们,给把祖宗留下来的传家宝遗失的后代统一尊称为 “不肖子孙”(败家子)。深受老爸熏陶对石头情有独钟的我,遥望着“民间艺术杰作”绝尘而去的背影,瞬间体会了痛彻心底的滋味,不由得发出了愧对祖先的叹息……苦思冥想中,我仿佛听到了海棠山如老祖母一样深沉的叹息……一如那棵在石缝中顽强生存的可怜松,为不可掌握自己的命运深深地叹息……
出于对石头的怜香惜玉,2015年亲密接触了世界天主教之城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探望了朝思暮想的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等大师的惊世之作。500多年过去了,所有惊世雕塑从发髻到指甲都完好无损,臂膀上的青筋仿佛还在跳动。包括墙上的壁画都仿佛是昨天刚刚完成的新作,上面的睫毛都是那么清晰可见。驻足观赏的游客久久地凝视着,深思着,感叹着。教堂的神职人员如同爱惜眼睛一样爱惜每件精品,并为能够有幸为此服务而荣耀。有了达·芬奇之辈的艺术家固然重要,而艺术珍品能够完好保存下来,让世界上的人们有幸目睹,感受它的思想与灵魂更重要。是什么让1400多人口,只有0.44平方公里的小小梵蒂冈名扬四海?是什么让地球上60多亿人都对它肃然起敬?是什么让无数的天主信徒虔诚地跪在教堂广场?因为西方国家随着经济的发达、社会的祥和,愈来愈认识到文物的不可再生的重要特性。这个既不能喊,也不能写,更不会上街游行的“最弱势群体”,人类对它的重视有多深,保护就有多到位。所以早在1924年就颁布法令,对所有文物进行登记造册,甚至连一个有背景的电线杆或小小的信箱都不可遗漏。他们将文物分为古建筑、雕塑、绘画、木器等类别,小心翼翼地保护祖宗传承下来的有历史痕迹的东西。国家的遗产组织定期拨款,设立专业的机构做修缮处理。而且在修缮过程中每项计划、措施、工序都有法可依,有章可循。
我们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有着5000多年文化瑰宝的东方大国,在文化遗产保护方面为什么和埃及一样,没有得到世界人民的尊重呢?而且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埃及博物馆里的古文化产物竟然没有法国博物馆里的埃及文物多。
我们960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超过500年的建筑凤毛麟角,有着庐山之云雾、布达拉宫之佛光的海棠山至今没有迎来罗马那人流如织般的惠顾。而身为原汁原味辽宁人的我,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有幸一睹芳容?那800多尊流浪的藏佛元首与寄养在卢浮宫的青铜鼠兔们,什么时候才能有探亲假?在尚属经济发展阶段的阜新政府都能认识到抢救、治疗身心创伤文物紧迫感的同时,国内那些乡镇办公楼如同白宫一样雄伟的审批者大佬们,脑际里是否闪过一丝省点汤羹留给文物保护和宣传的念头呢?
海棠山似乎读懂了我的心事,摇曳着满山花簇示意我在苍松翠柏掩映中的普安寺坐下。在石匠用生命镌刻的藏、蒙、汉、满四种文字中,我读懂了它的前世今生。海棠山犹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祖母,神情肃穆地任由微风吹拂着满头银发,站在715米高的医巫闾山后尾的主峰,遥盼着游子的归来,那遍尝沧桑的皱纹里写满了叹息……海棠山,犹如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被孤寂地遗忘在荒野里,无声地诉说着那份无奈,那份哀怨,还有那份祈盼……刹那间,普安寺传出108记钟声,那紧七慢八平二十,反复撞三遍,再慢撞三下的佛门教规钟声,喻示着人生108种烦恼的解脱;喻示着所有飘离故乡的文物终将有一天会走在返家的途中;更喻示着曾经叹息的海棠山将会迎来阳光明媚春风无限的明天。
责任编辑 王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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